宋殊眠见到吕知羡这一举动,疑惑道:“他是不是看见我们了?” 谢琼婴打趣道:“当将军的人,眼睛就是好。” 品哥儿今日也被两人带了出来,他身量太小,就连窗户也够不着,只能听到外头热闹的声音,他听到叔父叔母的谈话,更加抓心挠肝,扒着谢琼婴的大腿,说道:“叔父叔父,我也要看大将军!” 谢琼婴和宋殊眠对视了一眼,两人相视一笑,谢琼婴便弯了腰将品哥儿捞了起来。 三人在这里没有待多久,待到吕知羡率着军队走过之后,人也逐渐散了,而他们也离开了此处。 晚上两人又带着品哥儿在大街上逛了一会才回了谢府。 马车上,品哥儿犯困,便被谢琼婴抱在怀中。 本以为品哥儿上下眼皮打架都要睡着了,可安静的车厢之中,突然听到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问道:“叔母,是不是因为上次,我惹了母亲生气,所以母亲就不要我了啊。” 宋殊眠听到这话,眼中瞬间湿润,品哥儿说的是上一回因为隋嬷嬷一事,明氏跟他生了气。 宋殊眠抑制住了满腔的泪水,只是捏了捏品哥儿的小脸说道:“你母亲不会不要你的,她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啊。她只是最近心情有些不好,所以回家找了她的母亲,她会回来找你的。” 虽然宋殊眠不知道明氏什么时候能走出来,但她不会不要品哥儿的。 马车方到了谢家,里面匆匆跑出来了一个仆侍,他语气焦灼说道:“世子,不好了,国公爷要不行了!” 谢琼婴和宋殊眠到的时候,谢沉像是只剩了一口气的样子。 长宁在旁边擦着眼泪,即便这些年来两人吵吵闹闹,可如今谢沉若真是死了,她又怎能不心伤。 长宁知道,谢沉或许熬不过今晚了,他将死的消息也被送去了宫中。 她见到谢琼婴来了,起身拭泪,说道:“他一直喊着你的名字,还想再见你一面。” 说罢,便带着宋殊眠去堂屋外面等着了。 谢沉躺在床上,胸膛忽起忽落,呼吸时轻时重,面色焦黄,呈现着一股将死之气,他两眼昏聩,眼睛就是连都难再睁开,只能勉强睁开一条缝来。 谢琼婴只是站在床边看着谢沉,就是连坐到床边靠近他一些都不愿意。 谢沉见此,心中更是大痛,自从出了那些事情之后,他一日老过一日,很快眼角就已经沟壑纵横。 谢沉还存着一口气,就是等着见谢琼婴。见到了谢琼婴之后,他若回光返照,终于有了几分力气说话。 “少允,少允啊......” 谢琼婴仍旧没动。 谢沉眼角沁出泪水,泪珠划过眼角,落在了沟沟壑壑之间。 “是我厚此薄彼,是我厚颜无耻,是我看着身边的人,又想着底下的人......我不是一个好父亲,也不是一个好丈夫。近些时日,见你如此模样,才想起来了当初的你好像也确实是这样,是我一直看不见罢了。如此一来,谢家的重担交到了你的身上,我也能放心了......我知道我没脸能跟你说这些话,可如今你哥哥去了,我也要走了,父亲对不起你,是父亲的错,父亲不敢去求你原谅,只是可不可以再让父亲看看你......我怕到了底下以后,你去阎王爷那里告我,再也不肯来认我了......” 谢沉这些年来,从没有主动看谢琼婴一眼,直到将死之时,才能将他彻底装在眼中。从前谢琼婴渴望父爱,他却如何都不肯施舍,可如今谢琼婴远离了他,他却恍然发现,原来他也是他的儿子啊。 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人啊。 谢琼婴看着谢沉一直朝他竭力伸手。 他没有动作,只是淡声说道:“整整二十年,一年三百六十日,七千余天啊,父亲于我只有凛冬,而无春夏秋。六亲缘浅,少允福薄至此,如今却也不怨恨了。因我明白,这世间的爱从来都是不均等的,无论什么事也都无法用公平二字言说,即便你如此为父,我也不能如何。少允自认为儿子当到这样的地步,已经是十分良善了啊。可现在我都放下了,你还有什么好放不下的呢?都到了这样的境地,竟还困顿人世伦常。” 可笑可悲,可嗟可叹。 他的语气颇为悲悯,此时若是神明低语。 “少允......父亲真的知道错了,就让父亲再看.......再看一眼你行不行啊.......”谢沉浑浊的双眼几乎都要睁不开了,那只手却还不肯放下。 屋内灯火闪烁不停,谢琼婴的眼中跳动的火光明明灭灭,他最后还是对谢沉极力想来碰他的手视而不见,背过了身去缓缓道:“父亲如今这样,少允就只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从始至终,他就是连谢琼婴的衣角都未曾碰到。 当初谢沉是个狠心的父亲,如今谢琼婴便当了个薄情的儿子。一报还一报,这世间的事情从来都是如此。 谢沉终是没有挺过去,约莫子时,京都谢家的那位国公爷就此辞世。 崇明二十四年春季,这年谢琼婴二十一岁,他是大昭最年轻的状元,亦是最年轻的国公爷。 自从谢沉死后,他承其爵位,殿试之后,连中三元,金榜题名。 谢琼婴这人在众人眼中恍若传奇,年少之时一篇策论惊绝天下,却在最好的年岁误入歧途,成为了桀骜难驯的纨绔子弟,然而娶了妻子之后,却又浪子回头,弃邪归正。本是豪门贵胄、五陵年少,却又身穿儒衣,坚决参加科举,在科举之中,一路榜首,夺取状元。 也是在这一年,朱睿言封王迁离京都,非诏不得入京。自此,皇太子一事也再无了争议。 又过去了六年,谢琼婴早也已经升入内阁,辅佐帝王。这年,已逝首辅曾推出的新政也终于能够大行天下。 不少的人会去好奇,当年“名震一时”的京都纨绔,究竟是怎么从吊儿郎当,变成了如今这样。问得人多了,最后竟有人问到了当事人面前。 而这位传奇人物只轻飘飘八字:为人夫君,自当刚强。 这话在京都里头起了好大一阵热闹,不少人都将此话挂在嘴边说着,尤其是小娘子们喜欢说这话给郎君听。就连谢琼婴也因为这话没少被同僚责难调侃,说是听家里头的娘子说这话,耳朵都要听出茧子来了。好在这事起得快,散得也快,后来也没什么人一直挂在嘴边了。 时至夏日,天气炎热,蝉鸣不休。 天色将晚,谢琼婴穿着一身绯红官服,从衙门里头走出,路上碰到了同僚对他唤道:“少允,走啊,今个儿我在酒楼里头摆宴,赏脸来吃些呗。你说说你,这回人都要去江南那边了,吃最后一顿饭怎么了?走呀走呀!你家那位定不会说什么的!” 谢琼婴摆手拒绝,“不行不行,她肯定在家里头等我。我还有小孩呢,晚上回去一身酒味,熏着人了她会推我出房门的啊。” 同僚有些震惊,“难怪我不见你吃酒了,竟是这等缘故?!天不怕地不怕的的谢阁老,竟怕这些?你少说胡话了,我可见过你家夫人,也不像是这般彪悍的人啊,竟还压着你不让你喝酒了?你说这些的,我可不信。” 谢琼婴:“天地良心,我从始至终可从未说过她一句坏话啊。全是你自己在那头无端揣测,若是到时候我从江南回来,听到了什么风声,说什么我谢少允娶了个悍妻诸如此类的话,我可要同你算账啊。” “成成成,不喊你去就是了,怎么到头来竟还被你记上一笔了......” 两人说话之间,已经走到了马车那处,拜别之后便分道扬镳。 春澄堂内,宋殊眠正在院子里头和明氏坐在一块闲话。 品哥儿十多岁的年纪,正和宋殊眠的大儿子一块陪她的小女儿玩着。 宋殊眠大儿子如今六岁左右,前两年里头,二人又添了一女,如今两岁。 三个孩子的笑声在院子里头格外热闹,宋殊眠说道:“过两日我和郎君去江南,嫂嫂当真不去?就当是散散心也成啊。” 宋殊眠如今即便是生了两个孩子,相貌却也没有什么变化,甚至较几年之前年纪尚小的时候更多了几分韵味。 而明氏也逐渐从当初谢琼霖的阴影之中走了出来,如今也在谢府和明府两地跑,虽然搬回了明府住,但也时常会时常带着品哥儿回谢府来。 明氏听到宋殊眠相邀,笑着打趣道:“我若真跟着去了,琼婴他还不得气死了去?你们夫妻去就好了,我就不跟着瞎掺和了。” 宋殊眠听到明氏这样说,也便不再强求了。 没一会,就听到了下人们的通传声,是谢琼婴回来了。 明氏笑道:“他回来了,我也不再留了。” 说罢,便起身招呼起了品哥儿。 谢琼婴方跨进了院子,就见到了明氏要走,他问道:“嫂嫂不留下来用晚膳?” 明氏回道:“不了,母亲还在家里头等着呢。” 一旁的品哥儿仰头对谢琼婴说道:“叔父,上回你给我留的题目我还没解出来,但是等你从江南回来的时候我一定能解出来。” 谢琼婴笑了笑,上前摸了摸这个已经长到他腰间的小侄子的脑袋,他弯腰看着他说道:“好啊,我可都记着呢,到时候可别想来糊弄我。” 品哥儿嘟了嘟嘴,说道:“才不会呢。” 两人走后,谢琼婴大步迈到了小女儿谢雯灵的身边,把她从院子里头的草地上捞了起来,过去了几年的时间,他眉眼之间看着较之前更为成熟凌厉了几分,但在妻儿面前,只剩下了柔情。 大儿子谢穆迟见到爹回来了也屁颠屁颠跟在了他的屁股后面,他看着谢琼婴委屈说道:“爹,你从前也抱我的......” 谢琼婴抱谢穆迟那都是他三岁之前的事情了,看来这儿子是随了谢琼婴的脑子灵光,打小就记事。 谢琼婴没同他客气,往他屁股上轻轻踢了一脚,“多大人了还跟妹妹争这些,那下一回,我也这样抱着你去吕叔叔家?” 吕知羡前些年也娶了妻,他动作快,一娶了媳妇,就有了孩子,生的是个女孩,比谢穆迟小上了一岁,谢穆迟唤她小昭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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