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若是爱惨驸马,也不会偷偷地将他养在府中。 可见传言不可信。 魏呈猜测着二人的关系,对于即将发生的事情,既害怕,又期待。 因为,他也想要瞧一瞧,被那样一位金尊玉贵的女子所钟爱的人,究竟是怎样的男子。 正胡思乱想着,文鸢去而复返,道:“请魏公子入内。” 魏呈定了定心神,随她一同进入。 才一进去,里头夹杂着淡淡的玫瑰暖阳驱走身上的寒意。 隐隐约约地,好似还有一丝清冽的薄荷香。 独有的,属意男人的气息,隐隐地透着几分压迫感。 魏呈按耐住想要抬头瞧一眼的欲望,向端坐在上首的二人行礼。 刚见完礼,就听到公主轻柔的嗓音,“驸马说想要听小——先生抚琴,先生就挑一首擅长的曲子来。” 魏呈应了声“是”,径直走到下方的案几前坐下,将那把堪称无价之宝的古琴小心地搁在案几上,深吸一口气,指尖搁在琴弦上。 他奏的是《广陵散》。 这是他最擅长的一首曲子。 只是不知怎的,今日奏得格外晦涩。 尤其是自上方头投来的那两道刺骨的眸光,盯得他如坐针毡。 他总觉得对方的眼神死死地盯着自己的手腕,慌乱之中,抚错好几个音。 一首《广陵散》被他奏得七零八落。 他不由地停下来。 端坐在上首始终一言未发的男人终于开口,“怎不继续?” 嗓音低沉悦耳,不见一丝一毫的怒意在里头,甚至淡然得就好像他真是一位琴师,而不是被养在公主府里的面首。 可偏偏这样的声音,压迫得叫他抬不起头来。 魏呈定了定心神,接着抚琴。 待一首《广陵散》奏完,他背后已沁出薄薄一层冷汗来,就连手指也抖得厉害。 端坐在上首的男人又道:“魏先生的心,乱了,这是抚琴的大忌。” 魏呈闻言,终于忍不住抬起眼睫来。待瞧清楚端坐在上首左侧,一袭紫红色朝袍,贵气逼人,气质如谪仙一般的美貌郎君时,顿时怔愣住。 怪不得,公主会在那么多人里一眼就挑中自己,还以为公主真瞧中自己,却不曾想,真相竟然会是如此。 只是纵然眉眼与对方有几分相似,对方光是坐在那儿,就不动声色地将自己比到尘埃里。 那是百年世家教养出来的子弟,举手投足皆散发着尊贵的气质,与他们这种出身的人,本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尽管不愿意,可还是不得不承认,他与公主,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魏呈呆呆地愣在那儿,黄金面具下的脸一阵阵发烫。 他不明白既然如此,公主为何还要将他养在府里头。 对方这时轻轻抚摸着手腕上同样颜色的紫檀木珠串,“魏先生的手串极好,不知在哪儿买的?” 魏呈抚摸着自己手腕上的紫檀木串珠,下意识望向公主。 公主正一脸温柔地望着他。 魏呈在她温柔的眼神中又镇定下来,道:“是公主所赠。” 话音刚落,水榭内的温度像是骤然降下来。 魏呈感觉到有些冷。 这时公主柔声道:“魏先生先回去吧,我明日再去瞧先生。” 魏呈微微红了面颊,抱起琴起身,快要出水榭时,忍不住回过头来。 只见水榭里原本坐着的公主突然被驸马抱坐在怀里,两人耳鬓厮磨,不知在说些什么话。 许是察觉到他在窥视,那个紧紧将公主抱坐在怀里的男人瞥了他一眼。 他终于瞧见对方眼底深深藏着的怒意。 原来,那样的人即便是恼怒,也能这样克制。 “魏公子,您怎么了?”文鸢见眼前的美少年跟丢了魂似的,担忧,“您没事儿吧。” 魏呈这才回过神来,摇摇头,失魂落魄地随着她离去。 行到一半,忍不住问:“公主,明日还会再来瞧我吗?” 文鸢愣了一下。 这她哪儿知晓? 不过她瞧着眼前少年的眼神,该不会是对公主动了真情吧…… * 水榭里。 被人强行抱坐在腿上的谢柔嘉恼怒,“放手!” 裴季泽却牢牢地将她扣在自己的怀里,喉结微微滚动,嗓音喑哑,“微臣赠给殿下的手串,为何那条手串会在他手上?” “啊,驸马说那个啊,”谢柔嘉像是极认真地想了想,拨弄着自己染了丹蔻的指尖,“本宫有些戴腻了,就顺手送给他了。怎么,驸马送的东西,本宫不能赠予旁人?” 他沉默不语,喉结不断地攒动,眼尾洇出一抹薄红来。 谢柔嘉挣脱不出来,故意用涂了丹蔻的指尖轻轻按压着他的喉结,问:“驸马觉得他琴音如何?虽比着驸马稚嫩些,可到底胜在年纪小,若是本宫花费些心思调教,未必不能成为大家。” 他仍是不作声。 玩了好一会儿,谢柔嘉也有些累了,下逐客令,“既然琴已经听完,就请驸马早些回去。”言罢,要从他怀里起来。 谁知原本坐着的男人突然将她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来,大步朝外头走去。 谢柔嘉没想到他如此孟浪,呵斥,“驸马这是做什么,还不快放本宫下来!” 可面色阴沉的男人充耳不闻,抱着她大步出了水榭。 外头仍飘着绵绵细雨。 身形高大的男人像是怕怀中少女淋着雨,轻轻一托,将她扶正,宽厚的手掌拖着她的臀,像是抱三岁小孩子一般抱她在怀,宽大的手掌护着她的头,步伐稳健地向府外走去。 长这样大,还是头一次被人这样抱在怀里的少女又羞又恼,低斥,“裴季泽,你赶紧把本宫放下来,否则本宫——” 他突然停下脚步。 谢柔嘉松了一口气,以为他要将自己放下来,谁知他只是调整了一下垫在她臀下的宽厚手掌。 不过是轻轻地挪动,谢柔嘉甚至能清楚地感受到他轻薄衣衫下,结实灼热的筋骨皮肉。 她低声呵斥,“裴季泽,若是现在放我下来,还来得及,否则我,我……” 可从来都极有涵养风度的男人仅一人也不知发什么疯,根本不予理会,就这样抱着她一路出府。 威胁无用的谢柔嘉又怕自己掉下去,只得圈住他的脖颈。 直至上了马车,他都没将她搁下来。 眼神里蕴含着怒意的女子呵斥,“还不快放我下来!” 他神色淡然,“不放。” “裴季泽,”她又气又羞,“你如今连脸都不要了是吧!你别以为我阿娘向着你,你就能够为所欲为!你知晓我这个人,便是我阿娘也管不了我!” 面色如霜的男人垂下眼睫,漆黑的眸子灼灼盯着她,“殿下若是有本事,就自己下来。” 谢柔嘉闻言,伸手去掰他的手臂。 也不知他是不是石头做的,竟然未能撼动分毫,反倒是弄得她指尖都红了。 实在挣脱不得的谢柔嘉一口咬在他脖颈上。 她使了全力,牙齿都酸了,可他也只是闷哼一声,横在腰间的手臂收得更紧。 不知过了多久,咬累了的谢柔嘉松了牙口。 鲜血立时自男人白皙的皮肉里溢出来,顺着脖颈没入到他层层的衣领里,很快染红了上头精致华丽的刺绣。 可眉目若雪的男人像是浑然未觉,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瞧。 他瞧她的眼神叫人心慌。 像是委屈到极点。 他在委屈什么? 谢柔嘉心里闪过一抹慌乱。 不过她很快就镇定下来。 他又在演戏给她瞧。 他如此三番五次地羞辱她,她看在昔日情分的面子上,一次又一次地给他机会。 可他都不知珍惜,不想要她好过。 要怪只能怪他这个人不识好歹! 她定了定心神,嫣然一笑,“驸马该不会是恼了吧?我不过是在府中养个琴师,驸马都这样生气,我若是在府里头养面首,驸马岂不是更觉得面上无光?不如驸马现在与我和离——” “微臣绝不和离!”眼眶微红的男人冷冷打断她的话,“殿下就死了这条心!” “那本宫也同驸马说过,和不和离的,本宫倒也无所谓。” 谢柔嘉嗤笑一声,“本宫不过是为驸马着想,免得驸马到时面上无光,将脸丢得满长安都是!” 话音刚落,他突然抬起手指抹去她唇上沾染的血迹,哑声道:“柔柔这样做,真能感到高兴吗?” 谢柔嘉脸上的笑意冻在嘴角。 “别恼我了,”他伸手将她揽进怀里,轻抚着她的背,“我知晓都是我的错,是我一再地辜负柔柔。有些事情,我已经在想法子解决,再给我一些时间,可以吗?” “无论如何,先同我回家。不要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公主府,也不要一个人孤零零地过中秋节,我晓得其实柔柔心里最爱热闹。我亦晓得,其实柔柔很喜欢姨母同阿念。若是柔柔实在不想瞧见我,我可搬去春晖堂去住。” 谢柔嘉抿着唇一言不发。 他说得一点儿也没错,她怕一个人待着。 她不想一个人过中秋节。 她不想如同小时候,每一年的中秋节都是在冰冷的宴会上度过,或是在父亲母亲的吵架声中度过。 她很羡慕裴季泽有那样的家。 她也确实非常地喜欢裴夫人与阿念。 你瞧,裴季泽永远知晓如何拿捏她。 可有些东西是会变的。 一如他三年前的变心。 再如她,如今终于懂得这世上,并不只有他裴季泽一个。 她缓缓道:“裴季泽,有些事情到此为此,其实对彼此最好,若是闹到无法收场,彼此憎恨的地步,反倒不是一件美事。我若是驸马,就应该适当放手,免得累人累己。” 他是她哥哥的肱骨之臣,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她不想将他的脸皮踩在脚下。 “可微臣却不这么以为,”他在她耳边轻声道:“有些事情,微臣还是想要试一试。” 既然劝不动,谢柔嘉也懒得理他,索性把下巴搁在他肩上,侧耳听着车外的雨声。 外头的雨似乎越下越大,劈里啪啦地敲打着车顶。 好吵。 * 两刻钟后,马车在敬亭轩门口停下时。 裴季泽不顾谢柔嘉的反对,仍像抱孩子一样,把她抱回到屋子里。 他将她安置在床上,在她面前单膝跪下,拿帕子替她擦拭脸上的水珠。 谢柔嘉避开他的手,冷冷道:“即便驸马今日将本宫强行带回来,明日本宫还是能走。” 裴季泽正欲说话,外头传来敲门声。 是锦书在外头。 裴季泽道:“微臣先去处理一些事情,殿下可先沐浴。”言罢吩咐文鸢去煮些姜汤后,转身大步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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