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顾槐今日替人抄完孤本回来,顺道用新发的薪酬买了些糕点,想着给知知送,老远就看见了门外杵着的这位玉带轻裘的公子哥。 那人和向知一样,都有穷乡僻壤养不出的天然气度。 顾槐读书颇多,心思敏锐,瞬时紧张起来,不禁上前道:“你是向……这家的什么人,怎不进去?” 萧弗一转头,见说话的是个俊朗的少年,手中提着几大袋糕饼。 不知何故,他就记起了在船上苏家老二提起小姑娘说的那句——“附近的人可都喜欢她了。” 帝京有一个孟青章还不够,来瑞嘉县才这么些时候,就又惹上了别人? 离开他,她就过得这样风生水起? 萧弗不知此时知知就在薄薄的门板之后,他只是想,在她面前,他可以放下身段,手段温柔舒徐一些,但对于别人,却无需收敛退让,他也没有要同他们结交的念头。 萧弗凛然一眼,对顾槐道:“鄙姓凌,新至贵地。” 礼貌又轻漠。 他这般不苟言笑之时,不怒自威。那是一种久居高位之人养在骨血里的骄矜疏冷,就像崖壁上鹄立的青松,只合世人仰望。 他说罢,只用眼风一指旁边的宅子。 顾槐虽为他的气场所骇,却因早就知道这几天新邻居要来,那院子里几大箱的行李他一早便看见了,这么一听,便知这位公子原是新的邻人,并非奔着向知来的。还是放下了一些戒备。 “我也住这儿,就在旁边。这家住的则是位姓向的小公子。”他咬重了公子二字,看得出萧弗并无什么谈兴,也不打算多说,朝前走了一步,准备敲门。 却听身后姿仪卓,玉质天成之人低低笑了声。 而后缓声开口:“凌某此行为寻结发妻子而来,往后多有叨扰了。” 结发……妻子?! 门后的知知气得差点就想冲出去反驳!他怎的这般对着小孩子胡言乱语。 可她手上一滞,莫名想起了上一回和殿下南下的时候, “凌弗”与“向枝”,确是一对爱侣。 是因为这个原因,殿下此次才自称是凌弗? 可她马上又否定了。那些日子不过是一场烟云,本就是做戏,难道殿下还演上瘾了? 大约只是和她一样,图省事,懒得再琢磨个别的化名了。 不过她手都放上门栓了,才险险意识到,他只说了寻妻,其实并没有指名道姓说她。 她现在出去,才真的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反正与她不沾边,怎么瞎说都不关她的事,别人也联想不到她头上。 知知重新松懈下来,手失力地从门上滑下,走到院子里的菜圃,舀了点水就准备浇菜,一边在想,殿下的眼皮子底下,她该如何再度脱身。 只不知怎的,耳朵控制不住,仍始终留听着门外的对谈声。 其实她打心眼里,也有些希望顾婶家的这位聪睿的少年郎能帮她将人应付过去,最好赶紧将殿下劝走。 却听见顾槐问:“不知凌公子的妻子姓甚名谁,现在何处,可有我帮的上忙的地方?”
第59章 哀喜皆自她起 顾槐非但没有帮她把殿下劝走, 还问起了殿下,他的妻子姓甚名谁。 知知手一抖,木瓢里的水哗啦啦浇下, 全一股脑洒在了菜圃里。 菜圃的位置离院门不远,就在院墙边上。 她能听见他们说话, 他们自然也是能听见她这边的响动的, 这一下无疑是暴露了她的位置。 可知知顾不上去想,外头的两人会不会因此猜到她在偷听。 因为殿下已经正如她方才担心的那样, 对顾槐回答起了他口中所谓妻子的相关情况。 萧弗:“已找到了,她就在瑞嘉县, 住在附近。说来也巧, 内子和这家住的向公子一样……” “也是姓向”四个字还没说完, 就传来院门的插销打开的声音。 从门后探出一张黑黑黄黄的小脸, 门外两人齐齐转头看去。 知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装作自然地对顾槐道:“阿槐,你是有什么事找我吗?” 顾家的一双儿女都比知知小,顾槐虽然今年也已年满十五, 只比知知小了几个月,可在知知眼里,也不过是个半大小子,所以她就跟着顾婶喊他“阿槐”了。 萧弗听到这称呼, 却是皱起了眉头。 前有“顾大哥”, 后有“阿槐”。 可听听,面对他时,她都喊他些什么? 从前只会生分地喊殿下, 如今倒好了,干脆改口成了公子。 顾槐是读书人, 和萧弗对谈时也算落落大方,见到知知,却是情不自禁脸一红,他举起手上的东西递过去:“这些给你,谢谢你上次帮了我娘。” 他这副模样,看的萧弗皱眉皱得更深了,一双眼寒潭似的,又冷又阴沉。 知知却只觉得可爱,杏花见了她也是如此,这兄妹两有时候还当真是像。 但她没伸手去接,只弯了弯眼,笑道:“顾婶都给了我不知多少好东西了,鸡蛋,鸭肉,还有包的水饺。” 若真的要掰扯起来,她从顾婶这里捞的好处还都还不清,哪好意思再收人家的东西? 顾槐却坚持把那一大串纸包裹往前递,大有她不接下,他的胳膊就不放下了的架势。 “那些不算,那是我娘谢你的,这是我单独谢你的。” 和他推来推去两个来回,知知终是拗不过,只好收下了,才发现顾槐买的竟然都是些糕点。 只是这么几大包,拎在手里沉甸甸的,也不知道花了多少银钱、是他抄了几日的书才攒够的。 她也得多做些好吃的给顾家送去。 有时候这样邻里间的互通有无,其实也会令她觉得慰藉。 虽然一个人住在这空落落的院子里,可这里的乌瓦白墙并不是冰冷死寂的,无不饱含着融融暖暖的人情。 “那我就先走了。”顾槐有些不舍地道。 知知送了他两步,回头却发现萧弗竟还没走,一双鞋靴就和焊在了她家门口的地面上似的。只能硬着头皮也问了声:“凌公子,你也有事么?” 萧弗:“进去说。” 他回答时通身气场压抑,仿佛正忍耐着不悦。 现在才想起他,方才他就干站在一边,看着她和别人一往一来,相亲相睦。 知知没多犹豫,刚打算拒绝,手臂却被人一下子捉住,往院子里一扯。 而后啪嗒一声,院门被重新关紧了。 她被按在了墙下,顾槐给她的那几包东西本就是用绳子串在一起吊着的,也早就坠在了地上。 头顶就是她家院子外那棵黄了叶子的树伸进来的枝干。时不时就有枯瘪的叶子无力地坠下,就像现今殿下手中的她,毫无扑腾的气力。 自从那日换上了男装,她就再也没有扮起女儿红妆。 为了更好地掩去容色,脸上本就扑了暗沉的米粉,耷下眉眼的时候,整个人更是登时显得面如土色,半点神气也没了。 萧弗一见,下意识就放开了手,没再拘扣着她。 知知有些意外。 但他那么大一个人挡在知知身前,知知刚想旁边挪,他就伸手撑在墙上,又堵死了她逃离的路。 意思很明显,他可以不掣制着她,但也不打算就此放她走。 果然还是那个殿下。 知知只好靠着墙揉着胳膊看他,重新问了一遍:“凌公子,可是有什么事么?” 她身后的院墙也有些年头了,在风日里逐渐斑驳,许多地方都有些皲裂似的浅痕,如今一抹就掉下许多墙灰来。 萧弗未言,只捻了捻指上的粉屑。垂目时,却是不动声色地把因她的疏离产生的失落隐去。 前阵子她还在的时候,连带着他在王府里的时间也多了起来,母亲好几次都说他有了人样,有了血肉之躯该有的喜怒生机,也会对人知疼着痒,而不是一架单单为朝堂运作的器械。 但他现在才知,血肉之身,原来就是如此,轻易就把情绪交付到另一人手里。 如江海上的小舟一苇,翻覆由人,为她喜,亦为她疼,不见时,渴念潜滋暗长,又如同行于沙海之人,思慕一口解厄济困的清泉。 但他不介意。 他说寻妻而来,从非诳语。 萧弗叹了口气:“方才不是听见了?” 知知别看眼,故作懵然不知:“听见什么?” 萧弗也不拆穿她,他起先虽不知她就在门边,可那泼泻的水声一响,他就猜到她还没走远。 甚至还能拟想出她微微惊骇的神情,还有她那时正在做什么。 想必是在浇花浇菜? 可她既然要装,那他索性就再让她听一次。 萧弗认真望着她道:“我在找我夫人。” 知知半点不想把自己和这个别扭的称呼划上等号,可眼前的男人,偏要用那样灼烈的目光看着她,像是生怕她不知道,他说的就是她。 但她是不会认的。 知知决定干脆就那么一傻到底,顺着答:“那便祝公子早日找到。” 她还是不给他好脸色,萧弗眼下的心情却慢慢好转了,反正他已经找到她了。 她就在他眼前。 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 那些没有她踪迹的日夜里,他总觉得哪里空缺了一块,而今终是填补上了。 他笑了笑:“已经找到了。” 知知见他这般忽而发笑,不知他憋了什么坏,不禁担心起,殿下可是在朝堂上摸爬滚打过来的,要真与殿下斗智斗勇,她哪是对手。 水滟滟的杏眼一闪躲,闷闷问:“那凌公子为何还不走?” 萧弗神意自若,横挡在她身侧几寸的一臂仍未收回:“只因我夫人不肯认我,我想知道,如何才能让她回心转意。” “凌公子问我可没用。”知知本能地回驳道。 可也不知是不是灌进了一口挟着尘气的北风,她忽然有些唇舌发涩。 殿下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她从没有起心动意,又怎么谈得上回心转意。其实她不是没想过,殿下会不会……真的喜欢上她了? 萧弗忽凑身过来,低声道:“问你没用,问谁有用?” 他的气息侵袭而至,知知很快把方才的念头甩了出去。殿下早就说过的,不是他的东西,他不会碰。 那些厮磨,那些缠绵,就连那些美其名曰的偏疼宠爱,都不过是他在处置他的所有物。 想必现在想捉她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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