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明窈很坦然地夹起一块滴着辣油的鸡丝肉,打算塞嘴里尝尝。 旁边伸过来一双银箸打掉了她的鸡丝肉。 肉丝啪的落在空盘里,辣油滴在桌上,瞧着孤零零的可怜。 明窈扭头看他。 司羡元目光投过来,与她的眼眸无声对视了下。 明窈憋了一会,没忍住鼓起嘴巴,嘴唇粉嘟嘟的生胖气:“你干什么。” 司羡元目光从她腮边的小梨涡上扫过去,起了逗人的兴致似的,懒洋洋道:“不让你吃。” 明窈:“为什么?” 司羡元伸手勾了个干净小瓷碗,夹了一块清炖鲈鱼肉放进去,连鱼带碗给她,说:“小孩儿吃这个。” 这个不辣。 吃那个她又要吐,沈大夫跟蒲叔又要哭天抢地来找他。 “好吧。” 明窈很好说话,乖乖把鲈鱼吃了。她头顶毛茸茸的,腮帮子一鼓一鼓,屋内烛光落在她脸上,照出一层小绒毛。 让她看起来特别可爱。 司羡元问:“你不吐了?” 明窈吞下鲈鱼,抬眼看他,很诚实道:“这个好吃。” 司府的主人吃的晚膳都是精心准备的。 因为味道鲜美,非清粥淡菜可比,所以有食欲,便不吐了。 司羡元尝了一口鲈鱼。这道菜是厨子的招牌,味道确实顶好。 小东西人不大,嘴还挺挑。 司羡元又给明窈夹了几块鲈鱼。她乖乖吃进去,也不觉得想吐,小瓷碗里没剩粮食。于是司羡元心情大好。 难得在枯燥的皇城里体会这种新奇感,也没想到府里多个小玩意这般有意思。 司羡元瑞凤眼微微弯了弯,瞳色是浅淡的珀褐色,像只狐狸似的。他大发慈悲道:“以后让厨子多给你备一份本官吃的菜式。” 明窈眼睛亮了亮,随即又感到了苦恼,眉头皱着:“幺幺吃不完。会浪费。” “吃不完的赏给下人。”司羡元道。 他惯来都是这么做,早已习惯。 明窈想了想,用力摇头说:“不要。” 她住在明府的小院子里,没有鲜明的阶级意识。让别人吃她剩下的,她觉得不好。 司羡元看着她。现在他很有耐心,又道:“那你跟本官一块吃。”
第9章 明窈银箸一顿,这句话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觉得可行:“好。” 好什么好。 她是不是忘了自己还得吃药膳。 司羡元道:“本官看你不是吃不下饭。” 稍稍一停,他说:“你是挑剔,只吃最好吃的。” 明窈认真想了想他的话,坦然点头:“你说的对。” 她胃口不大,很快就吃饱了,放下银箸乖乖巧巧地等他吃完。等得无聊了,她低头玩自己的手指,玩着玩着就看到司羡元的衣袍。 暗纹精美,针脚细密,她看得出是极好的料子。 司羡元看她一眼,撩起衣袍起身进入后厨,片刻后再出来时手里端着一小碗乳白色的东西。 他打量着明窈瘦弱的身子骨,递给她道:“这是纯羊奶,把它喝了。” 明窈耸了耸小鼻子,抗拒道:“有点腥。” 司羡元似笑似不笑道:“你怎么这么挑剔。” 明窈有点不高兴:“你怎么老说我。” 他给她养养她还有脾气了。 司羡元也有了脾气,放在她面前道:“今晚喝了它。” 明窈瘪了瘪嘴巴,伸手把羊奶往远处推。 她没有用力,但未曾想司羡元刚好松手,羊奶碗晃了晃掉在桌上,奶洒出来,溅了她一身。 乳白色的水渍点点滴滴落在裙摆上,她抖了抖裙子站起身,傻了眼。 明窈眼泪一下子就冒了出来,控诉地看向他。 眼眶红红的,像只小兔子。 司羡元顿了顿,拿帕子道:“伸手。” 明窈慢慢伸出手。 司羡元捏住她的手腕,检查了下有无烫伤,发现没什么事后把帕子丢在她手心,松手道:“自己擦。” 他手掌宽大,粗糙,带着温度,明窈手腕很细,被他随便一拎便无法动弹。 明窈擦拭着手心的羊奶,没忍住小声说:“司大人,你的手掌好粗糙。” “嗯。”司羡元没抬眼,说,“你的手腕我不使劲都能拧断。” “那你有点凶。”明窈慢吞吞地说。 司羡元掀眸看她,轻轻嗤了一声: “那你胆子有点大。” 他才松口同意她住在司府几天,她直接敢上房揭瓦。 司羡元看着明窈被泼湿的冬袄衣,眉心微蹙,偏头道:“来人。” 姜婆子和仆从推门而入:“司大人。” 司羡元道:“立刻去带她沐浴。” 以明窈脆弱的身子骨,再迟一会定要着凉。 明窈微微睁大眼睛,手指蜷了蜷,下意识有点害怕:“上次幺幺烧了好多天。” “知道。”司羡元道,“请沈大夫过来候着。” 想起那些用在明窈身上的药材,以及她磕碰一下身体就红一块,司羡元眉心再次蹙了蹙,道:“这次不能再烧了。” 麻烦,还费钱。再烧几次能搬空他半个药库。 许是觉得明窈确实太孱弱了,这次又是因他而起。 他想了想,随口道:“实在不行,本官在门外看着。” 等明窈去了浴房,他走着走着,想到,药浴的事情该提上日程了。 以防下人耍滑偷懒,这事他得亲自盯着。 这次沐浴姜婆子全程陪着明窈,明窈中间只打了个喷嚏,沐浴完之后急忙换上新的袄衣以免着凉,有惊无险,最后没被冻着。 等她收拾妥当后已经有些晚了。明窈去问姜婆子,姜婆子说司大人见她没事就提前回去了。 明窈一时不知道该注意他居然说话算话,当真等她沐浴完才走;还是该注意他说走就走,连个招呼都不给她打。 她本来还以为一起用过了晚膳,他们就算认识了呢。 明窈默默绞干头发,不久就困了,躺在榻上很快睡着了。 接下来的几天,明窈都因为这次沐浴而紧张,生怕发烧又找上自己。 所幸她没这么倒霉。 明窈松了口气,有些开心。 她猜测自己的身体在慢慢变好。 不过明窈从那晚起就没再见到司羡元,从仆从口中得知,司羡元去了皇宫,一连几日都没回来。 她无意间听蒲叔公说,还有月余就到春闱了,此事本与司羡元有关,他突然这么久不回来,可能是春闱出了什么事。 明窈知晓春闱是朝廷的大事。 姜婆子带明窈出去买冬袄衣,明窈现在也算是司府的人,吃穿用度可以暂时记载府里账上。 买了几套颜色鲜嫩的成衣,明窈坐在回府的马车上,忽然听到有行人百姓的议论声,讨论的也是春闱的事情。 明窈模模糊糊地听到一句“此事由司大人负责,今年恐有变数”之类的话。 话里话外都是司大人身上落了个大事。 等她想仔细听一听,司府的马车已经走远了。那些议论也听不清了。 晚上,明窈沐浴过后换了今日新买的绯黄色夹袄,衬得她皮肤白皙如雪,温温软软,格外清娇。 她一边往偏房走一边绞着头发,忽听旁边仆从急匆匆往大门口走,边走边说:“司大人终于回来了!” 明窈一愣,跟着他往大门走去。 大门处,司羡元穿着朝衣回府,见到诸多仆从围来,眉心微皱:“何事这么多人过来?” 蒲叔公道:“大家是听说了春闱的事,都担心您。” “一派胡言。”司羡元冷笑道,“过年之际正是朝中权力浮动之时,春闱为时尚早,朝中心术不正之人随意散播一些流言,惶惑人心罢了。” 众人松了口气,蒲叔公忙领着众人退下。 明窈也放了心,跟着众人一同散开。她的头发还湿嗒嗒的,顺着发梢往下流,让她有点不舒服。 她努力把巾帕缠在头发上,没能跟上众人的脚步,慢吞吞走在最后。 “站住。” 后方传来懒洋洋的声音。 明窈未察,擦着头发往前走。 “说你呢,费钱的小东西。” 司羡元走到明窈旁边,手里拿了个印有刻章的纸单卷成团儿往她怀里“砸”,纸单子落在明窈手里。 她连忙松开巾帕接过纸单子,不解道:“这是什么。” “药材。”司羡元稍稍一顿,说,“药浴的药材你以后可以直接问库房要,拿着这个纸单就行。” 明窈哦了一声,说好,随即又啊了一声,迟钝地问道:“那,那库房的药材幺幺什么都能用吗?若是没有了,或是用完了……” “这刻章是太医院的。”司羡元语气平淡,颇为不太在意,“本官问太医院要点药材罢了,你总不能掏空皇城。” 意思就是,明窈如果把司府库房的药材用完了,司府就会直接从皇城或是皇宫太医院里索要。或者说借调,不还的那种。 明窈:“……” 前面就是分岔路口,明窈要回偏房就要走小径,跟去乌螣堂不顺路。她在分叉处的青竹林停下来,后知后觉地抬头望司羡元道: “那司大人您这几日是去皇宫里要药材了啊。” 司羡元双手抱臂,唇角似勾非勾的,懒懒地嗯了声。 明窈:“那、那皇上和太医们知道了怎么办?” 司羡元道:“你怕皇上?” 明窈有些着急:“你这、这……”她不会描述无视纲常这个词,只觉得司羡元嚣张极了,怎么什么都敢做。 司羡元看她急得小脸通红的模样,莫名觉得好玩,说:“我怎么样?” 明窈:“你、你……” 她憋了半天,说:“你胆子好大!” “嗯。”司羡元点点头,“那皇上他老人家还把我留在宫里,非要把今年春闱的事撂给我解决,我就不能顺便拿走点报酬回来。” 明窈怔怔的,有点慢半拍道:“春闱的事是什么事?还有上次、之前好几次……你经常有事吗?” “宫务罢了。”司羡元不欲多说,看她一头黑发湿哒哒披在身上,旁边搭着巾帕,伸手一摸,冰凉,不由皱眉道:“头发不擦干,你也不怕冻着。” 明窈哦了声,重新拿起巾帕,擦起了头发。 司羡元负手立在旁侧,看着她。 明窈动作不慢也不快地擦着。巾帕对她来说有点大,她抓不全,手上又有之前的冻疮,看起来动作不是很利索。 擦了好一会,头发不再往下面滴水了,但是离擦干还远。 虽然冬天晚上寒冷,明窈还蛮有耐心的。司羡元抱臂看着她,却看着看着没了耐心,似笑非笑: “明窈,你怎么擦个头发这般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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