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吻着吻着,终究失了力气,很不配合地往他的唇上咬了一口,身子便落下去,头靠在他的胸前。他太高了。虽然她才是皇帝,但她却要朝他踮脚,所谓跂而望之,仿佛对他有所求。她不愿意这样。 杜微生也自然明白。他摸了摸自己的嘴唇,虽没有破皮,但那一口的酥痒还在。他笑起来,声音闷闷地回响在胸膛,她的耳朵能听见那笑声与他的心跳一同震荡。 “陛下。”他低头,只能看见那发着颤的金步摇,几乎要割破他的下巴了,令他发笑,“陛下,想听臣的反省么?” 允元闭上眼,“去清辉阁吧。” * 半山腰上的清辉阁旁,因地气温暖,汤泉边的草木丛菊暂且没有露出衰败的样子。从清辉阁的宫殿后方伸出一座无遮拦的水榭,在这云遮雾绕的汤泉之上,仿佛一个与世隔绝的小亭子。 允元换了一身干净而单薄的衣衫,披散着长发席坐在这水榭上,挂着淡淡的表情看杜微生洗澡。 皇帝赐浴,不是一般的荣耀。但当杜微生在她面前脱尽了衣衫,她也没有任何表示,只将下巴往那汤泉的方向指了指。 于是杜微生明白,皇帝又想折磨他了。 降职夺俸,闭门思过,其实都算不得什么惩罚。他在中秋灯会上所犯的最严重的错,乃是无视了她身为天子的威严,而将她当做了一个普通的女人。 所以,皇帝要罚,就是罚他的得意忘形。 大雨仍瓢泼而落,他在汤泉中慢慢地行到那水榭边,站直了身子,浅浅地笑:“陛下在想什么?” 雨水哗啦啦淋过他赤裸的身体,也有的击打在水榭的边沿,好像要顺着地面的纹路攀到允元脚边来。汤泉周围过于温热,似乎要将她也逼出汗水。 她想这个男人还真是不知廉耻。可是与此同时,她又能清楚看见他眼中闪烁着柔软的期冀。 那么柔软,就好像永远不会受伤折断一般。 她将巾帕往他身上一扔,冷冷道:“擦干净。” 杜微生接下,胡乱地将头发擦了擦,一条腿便跨上了水榭的地面。地面上顿时一片湿淋淋的,他却就着这个姿势朝允元行了个礼,道:“多谢陛下。” 这么顺从、这么合她心意的男人。 这世上要真有什么东西能拴住他,该有多好。让他永远也不能背叛,永远也不能离开。 杜微生往前膝行几步,披着一身冷的雨水与热的泉水,悄然地扶上了她席地而坐的双腿,一面将手从衣衫底下慢慢地摩挲而上,一面则撑起身子,舔了一下她的颈窝。 她猛然喘了一声,又猛然咽住。 他的头继续往下,稍微蹭了蹭,就分开了她的衣衽。 “陛下……” 他靠着她的胸脯,气息也逐渐紊乱起来,像方才的汤泉终于让他浑身发热,但他只喃喃地说了两个字,就像是在乞求她。 十九 冷泪 小小的床榻上,却容下了这么多虚假的梦寐。 衣袍都在地面上摊开,湿漉漉的身体压了上来,杜微生手臂挽着她的腰,两人的身体贴得极近了,他能看见她那深深眼眸中倒映的月色。他的爱抚像一串麻痹她的咒语。 “您……”他侧身躺着,一边吻着她的耳朵一边道,“您似乎有些发热。我们进里边去吧?” 她攀着他肩膀,脑子似昏沉沉的,身体也使不上力气。她只是柔软发腻地嗯了一声,他的眼神就变得愈加危险。 终究他抱起了她,大步往里间走去。她笑着戳他的胸膛,玩他的头发丝儿,又问他:“你为何总是知道朕想要什么?” 清辉阁的寝房里有一张大大的卧床,他将她放上去,又伸手探她的额头,一边道:“臣只怕自己做得还不够好。” 他身上只随意披了件长衫,衣带系得松松垮垮,她伸出手拉拽了拽,衣襟便大大地敞开,她又笑了,“是吗?没有人教过你吗?” 他低下头注视着她。她的目光毫不退让。 他低声道:“不是陛下您教臣的吗?” 视阈里已经是模糊暧昧的暗夜。允元闭上眼,这个男人舌灿莲花,但她偏偏找不出回击的办法。也许只是因为她仍然不想杀了他。 “陛下。”杜微生转身去捧来一块毛巾,“您确实在发热,莫是着了凉了。”说着,他给她擦了擦汗涔涔的脖颈和手臂,她顺从地动作着,一边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约莫是在外头淋了雨吧。”她说道,见他不动声色,方才的热情又冷却了下来,扯过丝被盖在身上,眯了眼道,“你……不想做么?” 杜微生放了手中物事,在她床头坐下来,笑笑,“陛下龙体要紧……安心睡一觉吧。” 允元却不依。她将头枕着他的腿,仰面朝他笑,“你给朕讲讲故事吧。” “陛下想听什么?” “朕想听,你是如何还清你父亲的赌债的。” 杜微生的手指原在给她梳理着长发,这一刻,只觉指尖陡然发了麻。 “臣……臣年少时,曾遇见过几个贵人。”长发披落,掩着他的神容,竟好像很痛苦,“他们帮助了臣。” “几个?都有谁?”她一边把玩着他的衣带,一边懒洋洋问。 “……臣不记得了。”杜微生道,“他们都是好人,给了臣一些银钱,让臣能读书赶考,却没有给臣留下姓名。” “杜微生。”她似笑非笑地道,“你真是越来越会胡说八道了。” 他原该就此跪下的,但她枕在他身上,令他动弹不得。他于是只能道:“臣不敢。” 允元抓着他肩膀坐起来,五指用力像要在他肩上烙出五个洞来,她说:“樊尚恩是不是忠心于朕的?” 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 杜微生道:“臣……不知道。” 像是身体的热终于冲昏了头脑,太热了,小小的床榻上,却容下了这么多虚假的梦寐,一同逼迫出她的汗水。她说不清楚是为什么,这谎言明明如此拙劣,可当她反应过来时,脸上竟已流下两行泪。 杜微生吃了一惊,这一回他终于到床边跪了下来:“陛下!” 她怔怔地拿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不敢去想自己指尖上亮晶晶的水渍是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流泪?这么多年,她明明都不曾流泪过的。 这不过是一件小事,杜微生也不过是一个小人物罢了。 杜微生重重地磕下了头,俯伏在地,“臣……臣有罪。” 允元也只有这两行泪了,很快就在自己高热的体温中干涸。 “传太医吧。”她终于道。 * 允元发了热,却不睡,也不胡闹,灌了几碗药后,只是安安静静地躺着。外头还在淅淅沥沥地下雨,好像要就这样一直下到她诞生的那一天。 太医向赵光寿嘱咐了很多,赵光寿一一弯着腰应。待太医走了,允元又将赵光寿也赶走,赵光寿为难地看了一眼衣衫不整地跪在地心的杜微生。 这杜公子,怎么连好好的侍寝,都能闹到这步田地? 允元淡淡道:“就让他留着吧。” 赵光寿只能应一声是,默默退下了。 一时间,空气静默地凝固着。 已是近四更了,再过不久就要天光。允元好像烧得有些痛苦了,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却不说话。再过一阵,她才终于浅浅地昏睡过去,却又仿佛做了噩梦,眉头紧皱,手指攥紧了被角,难以忍受地叫出了声。 杜微生膝行上前,探了探她的额头,又给她将被子掖好。他不曾当真见过她做噩梦的样子,那神色恐惧得如同面对现实。 他亦不知自己当如何自处。深深深夜里,他望着她的痛苦,自己却只是一个无能为力的孤独的下臣。他几次给她调整枕褥、换下毛巾,直到眼角余光瞥见她枕边一个尖锐的玉色的东西。 他微微一怔,小心翼翼地将那东西抽出来—— 却是他那根在中秋灯会上断掉的碧玉簪,断裂处镶了金,倒是焕然重生了。 * 数个时辰后,是允元先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杜微生的脸。他一手枕着头,神容疲惫地在她的床沿睡着了,长发披散,长长的睫毛垂落下来,伴随着清浅的吐息。外头的天光照射进来,仿佛将他笼在梨花白的光晕之中。 允元一时不能理解,自己昨晚何以竟至于流泪了。 她伸出手去碰了碰杜微生的眉毛,杜微生却立刻就醒了过来,见到她,慌乱地后退几步,“臣失礼!” 她笑道:“你失礼的事情岂止这一件呢。” 杜微生看她表情,像很爽朗似的,“陛下……已无碍了?” “嗯,松快许多了。”允元半撑着身子坐起来,自己身上干干净净,大约昨晚杜微生没少忙活。 杜微生只是低着头。 “昨晚朕身子不爽,话也没说齐全,现在就掰开了跟你说。”允元眼角上挑,曼声开了口,“你与汝阳侯有什么过去,朕管不着;你害死了樊尚恩,但也算贡献了尹长欢,功过相抵;近来汝阳侯在京中,朕不许你去见他,做得到吗?” 她说得那么轻快,又说得那么简单。 像是胜券在握的人,对细节上的瑕疵根本不屑一顾。 杜微生的身子晃了一晃,他知道这是自己最后仅存的机会了,“是,臣一定遵命行事。” “朕待会要去见几个大臣,会有人领你去勤政殿。从今往后,你不可再出勤政殿一步。”她像是恶趣味地笑了,“朕要关住你。” “……是。” 允元终于下床穿鞋,赵光寿等人也鱼贯而入,伺候她洗漱更衣。她没有让杜微生起来,杜微生也就一直没有起来。 她换上了金龙腾舞的袍服,墨发束入赤金的冠冕,珠旒声响清脆地垂落下来,遮掩了她的神情。末了她准备出门,走到杜微生身边,目不斜视地道:“还有,朕不喜欢听你撒谎。” “是。”杜微生道,“陛下明察秋毫。” 允元笑着瞥他一眼,语气里是满满的讽刺:“想做就是想做,你再撒谎,朕也看得出来。” 当着一众仆婢的面,戳破他的感情和欲望,于她而言,就像是一种胜利。所以她毫不害臊,就这样甩袖离去。 留他跪立原地,神情暗涩。 * 原来是傅掌秋来领杜微生去勤政殿。 入了内殿之后,外边的侍卫就排布了上来,明示不许他出去。 “陛下不杀你,已经是法外开恩。”傅掌秋冷冷地道,“若要认真论起来,你叛国、欺君、枉法,十条命都不够赔的。” 杜微生道:“臣知罪。” 傅掌秋道:“这些日子,你安心守在勤政殿,决不许再与外头交接。有什么需要的东西,报与我知,我去采办。” “多谢傅侍郎。”杜微生撩起长袍朝她跪下,“在下还有一事想求傅侍郎留情。” 傅掌秋眯起眼睛,“什么事?” 这男人到底是真的厚颜无耻,还是真的心如死灰,她辨不分明。 “家母年近六十,在汝阳侯府为奴仆。”杜微生道,“若有……万不得已之日,还望傅侍郎能成全她。” 傅掌秋悬在嗓子眼的心又落了下去,她不无鄙夷地道:“你也知道,陛下与汝阳侯势不两立,汝阳侯府的灶下婢能不能活命,也不是我能说了算。”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22 首页 上一页 15 16 17 18 19 2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