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沧恒眼中的怒火几欲要将刘御史烧灭——他说的理由是个什么东西! 他没有想过,以常人的逻辑来推,便是这样的结论,魏浅禾配不上宋青乔,但他此刻不是寻常人的脑子,他只想着这个理由不行,不可以拿出来讲。 自从那日魏浅禾谴责过他不顾惜她的名声,顾沧恒一直都在反思自己的言行是否足够令她厌恶。 事实是,他的确有些时候以身份的优越感俯视了她。 这是自小尊贵的地位带来的不可避免的阶级凝视,他以为自己没有,但其实处处透露着高高在上的骄傲。 顾沧恒想要就此扭转过来她的观念,那便不能再以这个理由伤害她的自尊心。 虽然,这是很好的一个阻止他们成婚的理由。 顾沧恒快被自己头脑中两个自相矛盾的想法逼疯。 现实中尚未解决的矛盾已经够让他头痛的了,宋青乔终生不娶的言论已出,不说魏浅禾,就连朝臣都有为之动容的。 眼下宋青乔功高,皇兄必定会考虑他的诉求,毕竟,没必要驳斥一个忠臣良将这点小小的愿望不是吗? 可他偏不让。 顾沧恒决定不再忍耐,亲自出马搅黄他们的婚事。 “小宋将军倒也不必立此毒誓,细说起来,刘御史的话着实欠妥,有失公允。” 刘御史听顾沧恒开始点评自己,慌得立时出了一身的汗,难道是他会错了小王爷的意? 顾沧恒斜斜瞥他一眼,刘御史更是脸色青绿。 顾沧恒心道:蠢货,原本宋青乔当面求娶了魏浅禾,他日后光明正大将她抬进门的难度就翻了倍,他再如此贬低她,更是难上加难,自己怎会有这样拎不清的从下。 他旁若无人道:“若论魏姑娘的才学,京城无人不知,自然是谁都配的,更可况宋将军莽夫出身,配才女佳人,当是魏姑娘委屈了而已。” 当着圣上的面诋毁贬低这场凯旋宴的主角,也就宗穆小王爷一人敢尔。 顾沧恒不管底下众人议论成什么样子,冷冷道:“魏姑娘曾经在京城便是首屈一指的女神医,流落西北,也是明珠蒙尘,教小宋将军捡了便宜罢了,如今灿星归位,将军想要再按婚约结契求娶,怕是高攀,皇兄不允才是大恩。” 一番颠倒黑白、指鹿为马的言论,愣是将魏浅禾捧得高高的,不仅在场众人,甚至魏浅禾,都惊掉了下巴,寻思他怕是吃错了药胡言乱语。 她摸不清他到底发疯想要干什么,不敢妄动,只安安分分地坐着,看也不看他。 顾沧恒却不以为意,只觉自己气势迫人,直教宋青乔说不出话来,哼,他敢站出来反驳,说魏浅禾不好吗? 他不敢,也不能,只能承认自己配不上。 果然,宋青乔含笑回道:“王爷教训的是。” 他进殿以来第一次打眼瞧顾沧恒面容,果然如传闻的一般玉人之姿,只坐在那里,便是皇权与威严的象征,教人不由自主臣服的非凡气场。 宋青乔目光调转,重新看向前方龙椅以下。 他想不明白,顾沧恒为何主动为魏浅禾说话,他是想帮他,还是想帮她?他的目的是什么? 柳榆没脸看周围人的眼色,低头却瞧见自家小王爷得意非常,显然觉得自己甚是能抓痛点,反击的对方无招架之力。 他不敢扶额,只能掐自己大腿,刚想再次冒死上前提醒,却听顾沧恒转换一副面孔,正色道:“将军此次功高,其实皇兄早就想好了奖赏,只是没想到小宋将军先一步提出来了,反倒教我皇兄难办了。” 宋青乔摸不透顾沧恒用意,只能顺着他的话低头道:“臣不敢,还望陛下直言,王爷明示。” 圣上自进殿便显疲态,能陪宋青乔聊两句已属不易,他其实亦不清楚这个皇弟的想法,但他素来由着他性子,遂也不阻止,抬额示意顾沧恒接着说。 总归,他向来没有不顺他意的。 柳榆咋舌,暗叹圣上对这位亲弟弟太过宠溺,这是顾沧恒说什么都成的意思,金口一开,便是圣旨啊。 他可真不怕他家小王爷胡作非为啊! 顾沧恒却不管周围人怎么想,他敢开这个口,便知皇兄不会当众拂他的意,这个哑巴亏,宋青乔吃定了。 他一字一句道:“陛下早有意将谢宰辅的妹妹谢凝安许配给小宋将军,原本就是要趁今日晚宴当众赐婚的,万万没想到将军如此心急,偏在请赏时提出这样不合理的要求,如此,教陛下如何是好,又教谢家如何自处啊?” 他话对着宋青乔说,眼神却一眨不眨地停留在魏浅禾身上。 “或许,魏姑娘宅心仁厚,又对小宋将军情深,甘当平妻也要入府?”
第68章 抗旨 ◎此生非魏浅禾不娶,否则孤老终生,绝不后悔!◎ 顾沧恒轻飘飘一句话, 成功将魏浅禾架在火上烤。 她第一次切身体会到,顾沧恒真不愧是权力场纵横驰骋的宗穆小王爷呀。 他将陛下、谢氏全搬出来,宋青乔一个都得罪不起,倘若被他拒婚, 谢氏的颜面何在, 他这招借刀杀人, 直教宋青乔左右为难。 在场臣子交头接耳, 左右议论声不绝, 大殿之上,除了始终看不出喜怒的圣上, 剩余唯一没有动静的,就是端坐于右侧首位,顾沧恒对面的谢宰辅谢晗。 他平心静气喝着茶, 仿佛事不关己的悠哉清闲, 好像方才顾沧恒说出的待嫁女,只是一个普通的官家子,而非他嫡亲的妹妹谢凝安。 顾沧恒没心思观察谢晗的态度神情,也无视回避着来自上首,他那无可奈何的皇兄的皱眉凝视。 他心中十分清楚明白, 皇兄若是早先知道他要说的是这样的赏赐, 是决计不会同意经由他口做主的。 宋青乔可以迎娶朝中任何一个官女子, 唯独不能与谢家扯上姻亲关系。 谢氏文人清流, 是独立于淑妃李氏之外的另一股势力,倘若谢家与宋青乔结契,谢氏不可避免的拥有了武将背后的军事实力, 李氏与谢氏的均衡将被彻底打破, 于大邺朝局, 并非幸事。 这些,顾沧恒都清楚,但此时此地的当下,能够阻止宋青乔求娶魏浅禾的路里,这是唯一一条方便快捷,能直接切断二人联系,叫魏浅禾彻底死心的了。 他愿意放手一搏。 至于此后谢氏李氏种种纷争,他会竭力挽回善后,叫他们翻不出天去。 与他们各有心思的淡定从容不同,此时唯一看热闹看出个牵连己家祸事的李氏族长坐不住了。 原本他们爱娶谁爱嫁谁跟李氏毫不相关,但谢家想把谢凝安嫁给这位朝中新贵,就是李氏万万不能妥协的了。 李文登怒气冲冲地瞪着谢晗,只怀疑他是早就跟宗穆小王爷串通好了的。 当众宣布这则消息什么意思?好叫他们李氏没了算计,让此事毫无转圜余地呗,真是打得一手好牌啊。 谢晗能感受到来自斜右方射出的眼神利箭,但他不以为意,一本正经地假作不知。 对于顾沧恒临时杀出来的赐婚,他自然也是第一次听说,一头雾水。 与宗穆小王爷串通?那是不可能的。 谁都清楚顾沧恒油盐不进的蛮横性子,谁都收买不了他,谁也都做不了他的主,但这件事于谢家有益,他乐见其成。 李文登起身直言进谏:“陛下,谢宋两家结亲万万不可呀,谢凝安与我李氏常林青梅竹马、两情相悦,这几年间媒人上门说过多少次亲了,概因为谢宰辅阻挠,迫使一对有情人不得眷属,如今谢凝安要是转嫁旁人,这是要绝我李家的后啊……” 李常林乃李氏嫡长孙,是李氏一族中如今最出色的晚辈,他与谢凝安的身份对立、爱恨情仇,也早就传的京城街头巷尾皆知了,衍生的话本故事都能垒好几层,只朝中众人装聋作哑,粉饰太平。 谢晗听李文登将谢凝安与李常林暗通款曲的事当堂拿出来议论,终于有了点反应,明讥暗讽道:“李太傅慎言,家妹可不曾与什么人两情相悦,李太傅说自家没出息的儿孙就可,别拉上旁人家的好姑娘出来辱没名声,我们凝安最是贤良淑德,没有跟旁人私相授受的坏毛病。” 李文登听着他睁眼说瞎话,嗤道:“谢凝安贤良淑德?怕是要叫宋将军出门打听打听谢家文人世家,怎么养出来的龇牙咧嘴母老虎,平白祸害了别人家好儿郎。” 谢晗听笑了:“那叫你家好儿郎别眼巴巴惦记别人家母老虎呀,平日是谁爬墙翻院的都要闯进别人家坏姑娘清誉,还敢说是大邺青年儿郎翘楚,我劝李太傅还是赶紧物色新的族长继承者吧,这等败坏门风的不孝子,不要也罢。” 谢晗句句调笑,却也戳了李文登痛点,谁叫他家常林不争气,非撵着谢凝安那个死丫头屁股后头不放,真叫他在谢晗这个晚辈面前抬不起头来。 他气得脸色青绿,却半日想不出一句回怼的话来,耍嘴皮子谁能有谢晗厉害,他今日是急火攻心,忘了从前吃亏的教训了,竟又叫谢晗给他拿住了。 丢脸,真是丢脸至极。 谢晗见李文登哽住,知道他败下阵去了,还不罢休地追着刺激他:“但是有一说一,李太傅管不住儿孙的脚,尽可将他逐出门去,我谢家门第宽敞,容得下流浪汉,招个赘婿、买个面首什么的,也不是大事儿。” 李文登吹胡子瞪眼,朝着圣上的方向直喊:“荒唐,荒唐啊陛下,您听听谢宰辅说什么呢,谢家门风如此,怎还叫人放心将谢凝安许配给宋将军啊。” 皇帝静静看着底下突然而起的闹剧,脑壳生痛,旁边淑妃还在小声为父不平,娇嗔着提醒他出言为李文登撑腰。 他不言不语,揉着太阳穴瞪顾沧恒,示意他赶紧结束这场玩笑。 顾沧恒皱着眉,盯着李文登与谢晗两人,心中也是无名火起,恼怒的很。 他俩跟着凑什么热闹,不过嫁个谢凝安息事宁人,宋青乔与魏浅禾都还没表态呢,他们倒是一个个跳出来反对加争论的,平白让他损失了听取魏浅禾真实态度的好机会。 清咳一声噤言,顾沧恒不悦道:“太傅与宰辅还是各自收敛些吧,勿要殿前失仪,说些市井小民争论用的粗俗字眼,叫众臣们看了笑话。” 李文登先是被谢晗压了一头,紧接着又被顾沧恒教训,虽是各打一棒不痛不痒的,但谢晗年轻,不惧流言,他却是老骨头一把,受不了群臣面前丢脸的。 一口气差点接不上,李文登憋憋屈屈地坐下了,坐下也不忘阴阳一下谢晗,朝宋青乔阴恻恻道:“小宋将军都听到了,谢凝安可是要买面首的主儿,将军慎重啊。” 谢晗冷哼一声,无所谓的态度,总归这场婚事他可有可无,谢家还不必要拿谢凝安的婚事买股,他扛得起。 两位重臣的争执,一下打乱了顾沧恒的计划,他原本有心以谢凝安背后的势力试探魏浅禾,如此胡闹一番,他总不可能再追着魏浅禾问她愿不愿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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