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霏有些怀疑:“您做的胭脂真的能用吗?” 若微有些羞恼:“你怎么同姊姊一样,都不相信我呢,我之前不是做出来了吗!虽然,并没有用……”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了。 云霏和雪青对视一眼,都笑了。 “好了!好了!”若微说:“只是姊姊之前不信我,我不服气,想做给她看而已。做出来就行了,也不一定要用……” 雪青笑着摇摇头,招呼云霏一起把红花送到若微捣鼓花朵的房室。 其实若微并不是真的会做胭脂。 她只是平日里喜欢捣鼓各种花,在一次无意中捣鼓出了胭脂而已。 若微从小就喜欢花。 很小的时候,她就央求母亲,往自己院子里种了许多漂亮的花。看到花儿凋谢了,她还会难过得眼泪汪汪。做母亲的疼爱地看着可怜的小女儿,说:“微微这么伤心呀,要怎么办才好?” 小若微眨着眼睛,认真地说:“阿娘快让花花活过来。” “阿娘哪有这样的本事!”赵氏笑道:“花,自是不能活过来的。但阿娘可以让花花永远地地陪着微微。” 若微露出疑惑的表情。 赵氏叫人把她的针线取过来。在等待的过程中,她搂着小女儿,温柔地对她说:“在微微很小的时候,阿娘就同微微讲过,世间各种生灵,都会有生命消失的那一天。就像叶子会落下,花儿会枯萎一样。”看着女儿含泪的眼睛,赵氏轻声说:“但是,它们来过这个世界上,留下了痕迹,而你也记得它们,它们就从未离去过,明白吗?” 若微似懂非懂。 赵氏便微笑:“可以给阿娘讲一下那朵枯萎了的花吗?阿娘把它的样子记下来,微微也就永远记得它,它也永远活着,陪着微微,好不好?” 此时,下人已经把针线送进来了。若微吸了吸小鼻子:“要怎么记下来?” 赵氏俏皮地眨了眨眼睛:“看阿娘的。” 赵氏拿起在小若微心中十分陌生的针线,若微好奇地看着:“用这个记吗?” “对。用针线记。”赵氏微笑点头。“微微同阿娘说说花的样子吧。你说一点,阿娘记一点。” 若微说好。 “它有粉红色的花瓣,层层叠叠的——” 在赵氏的一针一线下,粉红的花瓣一点一点浮现。它重重叠叠的,微微卷曲,仿佛一个娇俏的少女,在盈盈舞动。 “它的叶子绿油油的,边边有一点淡黄色——” 便有叶子在绣图上出现了,它是鲜绿色的一簇,泛出了碧玉一般的光。 “还有细细的枝干——” …… 若微说完了,赵氏亦把花朵记下来了。 赵氏把绣图递给女儿,“你看看。” 若微的眼中满是惊奇与赞叹,她看着栩栩如生的花朵,一切都像是它没有枯萎前的样子……小若微的心,被深深地震撼了。她喃喃道:“阿娘,您刚才说,这是针线吗?” 赵氏微笑点头。 若微不禁神往。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精美的绣图。“我知道了。阿娘……” 赵氏疑惑:“你知道了什么?” 若微用一种梦幻般的语气说:“我会一直喜欢它的……” 赵氏久久地怔住了。 这是若微和刺绣最初的结缘。 而喜欢花朵,摆动花朵的爱好,她也忠实的延续了下来。 此时,正院中。 赵氏虽对若微说了那一番话,却也没有即刻为她操办婚事的意思。 眼下最让她操劳的,是二郎的娶妻事宜。 二郎即将过门的新妻,是苏州刺史许诚毅许府上的四娘子。即使许四娘子是外室妇所出,但官家女下嫁商家,江家上下没有不欣欣然的。 而赵氏对官家出身的儿媳,心中难免发怵。因而这些日子,大郎的正妻梁氏,时不时就来与她说话解忧。 江游奕有四子,次子三子皆由赵氏所出,分别唤作珣,玠;长子江瑞虽由妾室所出,但因生母早丧,自幼在赵氏膝下长大,看文就来群羊,依乌儿耳漆雾贰叭宜感情亲如母子。成人后,在赵氏的操持下,娶了扬州大户梁氏女为妻子,二人成婚五年,育有一子,感情甚笃。梁氏性情温柔,端庄有礼,婆媳二人感情极好。她说的话,赵氏是能听到心里去的。 “话是这样说……”赵氏道,“我心里还是慌乱……再加上这段日子家里的事……” “母亲只管放一百个心。”梁氏笑道:“男人外边的事,我一个妇道人家,原也不懂。但看着官大人愿意把女儿嫁到咱们家来,便知道是个好兆头。” 赵氏心里也清楚,毕竟丈夫也是这样同她说的。她勉强压下心中的不安,道,“也对……依你的说法,我如今只需安心儿等珣儿娶妻,盼着含饴弄孙了!” “晖儿还不够闹腾母亲?”梁氏提起自己调皮不听教的儿子,笑说:“到时只怕母亲嫌孩子吵闹了。” 赵氏也笑。她叹道:“有的日子要忙呢!二郎娶妻了,我就该给微微操心了。” “女子出嫁,不同男子,可是一等一要注意的大事。”梁氏道,“只母亲近来繁忙,可是忘了,二娘子也到了议婚的时候了。” 赵氏嘴边的笑容忽而隐去了。“倒不是我忘了。”她说,“我也正为此事烦心。你也知,宛玗的生母石氏,多年来侍奉我,也颇为尽心。我知道,她是想给女儿求门好亲事。而我心里呢,也是盼着家里的孩子都好好的……只是,阿郎的意思……” 梁氏渐渐沉默了。“这……父亲可是想让二娘子高嫁?” “若真能正正经经的嫁出去,我岂有不应的!”赵氏冷哼一声,“他的意思,是想把宛玗送出去啊!” 梁氏脸色一变。“这……这如何能行……”她说,“正经人家的女孩儿,哪有去给人做妾的!” “我又何尝不知。”赵氏叹息,“方才你劝慰我,说许府愿意把女儿嫁到我们家,我们家必然是无虞了……可阿郎的心里啊,还是怵得慌,”赵氏深深地呼吸了一下,“这件事,牵扯得太大了!稍不留心,便是族诛之罪!阿郎想着,还是得舍出些东西,寻人斡旋一二。” “竟如此严重!”梁氏悚栗不已,“那,不知父亲打算将二娘子送到哪家去?” “观察使,”赵氏微微沉默了,“……褚家。” “这如何使得!”梁氏有些激动了,“这褚观察使,已经四十有余。连宛玗的阿耶都做得了!” 赵氏握着茶盏,沉默不语。 梁氏过了半晌才说话,“母亲,我也知道您的为难之处,只是……” 赵氏沉沉地叹了口气。“我为阿郎的结发之妻,尚有诸多不平之处;更遑论其他身份了!”她出声艰涩,“可,不是宛玗,便是我的微微了……阿郎原先也想着,嫡女的身份更相宜……” 梁氏彻底缄默了。婆母是个宽厚慈悲之人,她一向对她极为敬重。只是亲女与妾室之女,孰轻孰重,还需分辨么?便是她自己,也做不到这般无私啊! 沉默,极致的沉默。因赵氏喜静,下人们在院中走动,皆是静默无声的。此刻内室更是连小风吹过,灯花颤动的声音都能清晰听见。梁氏出声道,“是我莽撞了……无端端提起这些做什么……” 赵氏静静听着,沉默半晌,方道:“我对宛玗,也有一片慈心……我想想法子,再去求一求阿郎吧!” 就在赵氏与儿媳相谈之时,石氏也在与女儿交谈。 早上晨起,石氏从夫人那回来,便忙着为女儿缝织衣物。她是织户之女,自幼便练就一双巧手。一不留神,忙到正午。一抬头,便看见女儿走了进来。 “怎么来了?”石氏又惊又喜,连忙叫女儿坐下之后,又担忧起来,“如何又来了?昨日方见过,今日又来,恐夫人不喜……” 宛玗无奈。“姨娘想多了。母亲的性情,您还不知吗?” 石氏叹口气。“是我想差了……”她知道自己是这个性子,阿郎也因此对她多有不喜。不过做事小心点总不会有什么错。她又问女儿:“可去和夫人请安了?” “自然是去了。路上还遇到了三妹妹呢。”宛玗道,“母亲还特意叮嘱我多来看看姨娘。” 石氏感到奇怪。她招了招手,示意婢女去唤膳食。她一边看着织布上精美的花色,一边还在想着。忽然,她迟疑地发声, “说起来,二郎君快到日子成婚了。夫人也快给你相看了吧?” 宛玗一羞。“姨娘怎得说这个……”她扭扭捏捏的,“不过,想来也是时候了吧!” 石氏一笑。“可算盼到这一日了。”她慈爱地看着宛玗,“姨娘心中很欢喜……” 宛玗红了红脸,又感到有些不是滋味。“您就这么急着把女儿嫁出去呀。” “傻话。我自然盼长久见到你。”石氏说,“只是女儿家,哪有不嫁人的?你能寻得个好归宿,才是我最大的盼望呢。“ 宛玗心中感动。“姨娘的心思,我都知道。”她喃喃,用依赖的眼神看着石氏。石氏微笑注视着她。又听到宛玗问:“只是,三妹妹和我差不多年纪,我担心……母亲她……” “傻孩子。”石氏道,“夫人心慈。更何况,多年来,我一直恪守本分,谨小慎微,小心侍奉。夫人对你,虽然不比三娘子,但总归不会亏了你的。” 宛玗便放下心来。又展开笑颜。母女二人用过午膳,又亲密交谈一翻,宛玗才恋恋不舍地回去了。 初步做完了胭脂,若微吩咐厨房做了些山药糕,还特意冰镇了些冰莲百合汤,亲自给小弟弟们送去。 江游奕很重视儿女们的教育,各自给男孩和女孩都弄了个小学堂。儿子都是学君子六艺,经学文理;女儿只要求认字知礼就好。 如果还要特意学点别的,都让女儿自己做主。若微出嫁了的大姊雯萱就格外喜爱乐理,二姊宛玗喜欢阅读和书法,若微呢,最喜欢的就是刺绣了,还有……捣鼓花和各种吃的。 大兄二兄都已学成出学堂了,只有三弟江玠和四弟江玦还在学堂。若微算了算时间,走过去学堂的话,刚好是他们下学的时间。 若微到时,先生已经离开休息了,去准备下一堂课。她看见玠儿和玦儿鬼鬼祟祟的,想溜出去斗草。若微一下蹦出来,把他们吓了一跳。 “三姊姊!”玠儿瞪瞪眼睛:“你怎么老是吓人!” 玦儿并不是赵氏所出,在若微面前有些腼腆,只是用谴责的目光看着若微。 若微一笑:“我给你们送东西来了。” 玠儿兴奋的拍手。三个人来到学堂外的小亭子里。若微拿出食盒,把东西一样一样摆出来。 玠儿看见是汤水,有些失望,“怎么不是桃子酒?姊姊你弄得可好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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