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微微一动。 赵郁仪走入庭院,便看见若微迎了出来。 她在门口站定,抚了抚雪白的裙摆,盈盈下拜,嫀首微垂,“见过郎君。” 赵郁仪看她片刻,点了点头,就走了进去。若微连忙跟上,又示意雪青去叫人立马传膳。 赵郁仪坐定,见若微仍然站在一边,便让她坐下。 若微坐下了,便开始沏茶。热雾缭绕,美人素手纤纤,皓腕胜雪,穿梭其中,更是别有一番风情。 赵郁仪抚着茶盏,说了一句,“比刚来时长进多了。” 若微怔一怔,说是,又说,“从前多谢郎君宽容。” 不多时,便有人捧着膳具上前,若微接过漱盂,等待赵郁仪漱口完了,自己才连忙弄。其间,便有侍人将膳食捧了上来。出行在外,并不奢华,仅仅有四五道菜式而已;鱼肉丸子、青笋糟鸡、清炒菘菜并几块澄黄的小米糕。 并未看到什么“槐叶冷淘”,若微还在疑惑,便看见二人各捧着个白瓷汤盆上来。一人先把手中的盆子放在桌上,若微定睛一看,只见盆里盛满了冷水,还有几块碎冰在上漂浮……正奇怪着,便看见另一人用箸子夹起面条放进冰水里,那面丝儿竟是亮澄澄的绿色。乍然落入清透的冰水里,真像翡翠玉山在其中飘浮一般。 若微有些惊奇。但忍住没有问。 赵郁仪像是看出了若微的困惑,便道:“是用青槐叶汁和的面粉。尝起来很清甜。”他示意侍膳的仆婢给若微盛一碗。婢女会意,连忙盛起一份,放在小碗里,又浇上热油以及各类酱汁配菜,服侍若微吃了一口。 赵郁仪问:“如何?” 若微赞道:“好清甜!”她一抬头,忽然对上赵郁仪隐有笑意的眼睛,声音不自觉就低了下去:“……好像还有菊花的味道。” “娘子说得对。”一旁的福宁凑趣道:“还特地加了甘菊汁拌的。” 若微不禁笑了。她看见赵郁仪还在看着她,顿了一会说:“郎君也尝尝。”她亲手给赵郁仪盛了面,“……您试试。” 赵郁仪尝了一口。看着她,微笑。“确实美味。” 若微不由得低下了头。 清爽美味的槐叶冷淘搭配上新鲜的芦笋,的确是可口无比。一入口,简直如同夏日尝雪一般。若微心一松,紧张之感不由得慢慢散去。 膳毕,福宁奉上清茶。赵郁仪饮了一口,然后说:“我今日见到了你二兄。” 若微一怔。半晌都没反应过来。她眨眨眼睛,重复了一遍,“二兄?” “自然。”赵郁仪被她的反应逗笑了,“你还有别的二兄?” 若微红了红脸。“刚刚只是没回过神。”她想了想,还是问出声了,“您在哪里见到了二兄?” “今日不是你二嫂回门吗?”赵郁仪道:“我往许府同他见了一面。” 许府?若微想起了二嫂是许刺史家的女儿。她有些难过,二兄的婚礼她都没能参加呢……又听赵郁仪道:“你们兄妹二人长得很相像。” “从小大家都这样说。”提到家里人,若微有点精神了,“妾同二兄长得最像了。” 赵郁仪含笑道:“是吗?” 若微顿了一顿,像是想到了什么,便说,“但二兄比我聪慧多了。” 赵郁仪凝视她明丽的眉眼,不禁一笑。他问:“从何说来?” “阿娘说,小时候阿兄读《三字经》,教一遍就会了,我还要先生说好几遍呢。”若微回忆着幸福的时光,“二兄可聪明了,做坏事从来没有被人逮到过。妾按照他说的做,老是被阿娘抓到,手心都被打红了好几次……” 赵郁仪一直微笑倾听。他看着若微天真浪漫的神情,神思一时飘远。他早就已经不记得在父母亲膝下幸福快乐的时光,偶尔回想起来,仅仅只是一闪而过的记忆的残片,连拾都难以拾起。他的童年与少年时代,早就已经被那些在佛光寺漫长寂寥的光阴所占据了…… 他想起那些在记忆中连绵不断的永无休止的雨,那被雨水打湿的冰冷的残香,死灰之中,仍然飘散出铁腥的余味。他泛起久违的想要呕吐的感觉。而当他凝视着若微明亮而欣悦的眼睛,听着她欢快而清脆的声音,心却逐渐平静下来了。 若微一下子说了好多好多。说完了,赵郁仪许久没说话,若微感到有些不安了。她在烛光中看向赵郁仪,而他的脸上是轻松而愉悦的神情。于是若微稍稍放下心来。 “郎君?”她的声音怯生生的,“郎君?” 若微一双明亮澄澈的眼睛看向他。赵郁仪微微一笑,伸出手,把她揽入自己的怀中,然后轻轻抚摸她的脸颊。 若微没有动,仍然是看着他。 “我只是想起了二妹妹。”赵郁仪的声音很温柔,“她小时候同你一样调皮可爱。” 若微怔怔的,没有反应过来。过一会才说:“妾怎么能和公主比……” “如何不能?”赵郁仪不以为然,“来日入了东宫,你还可以见见她。” 赵郁仪口中的来日令若微感到阵阵颤栗。过好一会,她才说,“郎君,我二兄……” “他会好好的。”赵郁仪温和地打断她:“他,还要你阿耶,你的家人,都会好好的。” 若微还有些反应不及。正欲开口,赵郁仪就捧着她的脸,吻了下去。 她条件反射性地缩起身子,紧紧地抓住了自己的裙摆,然后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去迎合赵郁仪的吻。赵郁仪的气息蛮横地霸占了她的唇齿之间,她的眼睛泛起水雾,发出了细微的呜咽声。 赵郁仪吻够了,才停下。他温柔地抚摸着若微的发丝,许久没有说话。 “郎君……”若微颤抖地发出声音。赵郁仪摇摇头,手指抵在了她的嘴唇上。 “别怕。”赵郁仪说,“我会好好待你的。” 若微的眼泪一下盈满了眼眶。 赵郁仪一下抱起她,所过之处,仆婢都纷纷低头。直到赵郁仪把她抛入床榻之中。他抱紧她,又开始吻她的嘴唇,抚摸她的身体,直到她泛出了诱人的红色,赵郁仪一下便进了去。 轻轻吻过她的泪水,赵郁仪有些怜惜,又不由得纵脱。于是直到群星隐月,才偃旗息鼓,抱着她沉沉睡去。
第23章 从前 次日若微很晚才醒来。 她在床上坐起来,刚起,还有点反应不过来。就见云霏用温水沾了沾帕子,轻轻地给她擦了擦脸。她略微清醒过来,迟疑地问:“郎君呢?” 雪青在一旁给她整理衣裙,回答说:“郎君很早就离开了。” 她想了一想:“如今都已经是巳时了。” “什么?”若微紧张起来,“郎君有没有生气?” “哪来的话。”雪青笑盈盈的,“郎君还特意嘱咐您多睡一会呢。” 若微松一口气,又听雪青道:“只徐姑姑来了一次,见您还没起身,就退下了。” 雪青又说:“瞧着是有些不忿的。” 云霏拧紧眉头,“郎君的吩咐,料想她不敢为难。”脸上却还是有些忌惮的样子。 “还是不要得罪她为好。身处后院,事事都难免受她掣肘。我们人生地不熟的……”若微叹一口气:“何况前些日子,我还叫她给素影几人换了个差使,她如今想必很是不满。” 雪青和云霏的脸色都有些沉重。 雪青忍不住说了一句:“话是这样说,但那徐姑姑,的确是有些失了做人奴婢的本分了。” 若微说:“人家就是看不起!我们又能如何呢?” 二人想起郎君的身份,一时都沉默下来。 云霏给她理了理头发,轻声说:“娘子受苦了。” 若微的眼睛有些湿润。她勉力笑了一下:“你们跟着我才吃苦呢!”她又叹了一口气:“但这日子,大家都是这样过出来的。” 云霏见从前天真不知愁滋味的娘子说这般的话,差点流下泪来。 雪青暗暗握住了云霏的手,对若微说:“娘子的意思,我们都明白。日后少得罪那徐姑姑便是了。” “你说得有理。”若微过了半晌,才出声:“但不能一直由着她辖制我们,要寻个机会……” 她们三人对视一眼。 “娘子放心。”云霏轻声道:“我们晓得的。” 雪青自然也点头,她给若微整理好衣裙,又和云霏一起服侍若微穿上,对若微说:“奴婢去给您拿汤药来。” 若微知道是避子汤,就点点头。很快雪青端着热腾腾的汤药进来,若微蹙着眉头,一口饮尽了。她把一颗蜜饯含在嘴里,口中才渐渐散了些苦味。 云霏又问她要不要用点早膳,她实在是全无胃口,就摇摇头。她走到窗边,遥望着远处苍茫的天空,发怔许久,终于是将心中的涩意勉强压下去了。 过一会,雪青有些慌张地走进来,说:“徐姑姑来了。” 云霏正轻轻哄着若微吃东西,闻言不由得一怔。若微的心猛然沉下来,她缓了一会才道:“让她进来吧。” 徐姑姑很快便走了进来,脸上有些不快的样子。她给若微行了礼,说:“郎君吩咐老奴给您送些东西。” 若微连忙道一声,“劳烦姑姑走一趟。” 徐姑姑自然说不敢不敢。她招了招手,便有一行人捧着鎏金缠枝花纹盘款款走了进来,盘中有放着绫罗绸缎的,有放着胭脂香露的,有放着珍珠花簪的,甚至还有放着几沓桃粉色的浣花笺纸。见若微有些疑惑,徐姑姑解释道:“郎君说您平日恐怕闷得慌,可以用些笺纸来写点东西,打发打发时间。” 若微自然说谢过郎君好意,又赶忙唤人一一接过。 徐姑姑看着若微,心里还是厌恶居多。只是不同于初入府的轻慢,赵郁仪如今对若微有几分宠爱的意思,徐姑姑也不敢明着得罪她了。但她看若微,依旧是横看竖看,都不顺眼。殿下怎么纳了个这样的女子! 在长安时,殿下勤于庶务,加之东宫嫔御本就甚少,对女色一事,可以称得上是冷淡了。下江南时,也并无人随旁侍奉,如今倒是便宜了这个狐媚子!徐姑姑心中很是愤愤不平。 借着清晨的阳光,她端详着若微,初初起身,若微的头发还没来得及绾起,依旧垂在腰际。一头乌黑的长发,显得脸越发雪白。加之其天然的纤盈之姿,更惹人爱怜。徐姑姑心中一突,只盼着能早日回去长安,莫要让殿下被她一人占了……她在心里默默地想,忍了一忍,没有说什么,退下了。 若微直到徐姑姑的身影看不见了,才在梳妆镜前坐下。她拿起一把木梳,一下一下的梳着自己的长发,默默无言。 雪青说:“娘子看起来不太高兴。” “我怎么高兴的起来?”若微叹一口气,“不知道郎君还要在苏州待多久……一想到要离开了,我心里就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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