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从那里挑一只蛊。” 妖指向半空。河水潺潺,在河的对岸,湛蓝的夜空里,有民家放蛊,蛊虫熠熠如流星似的掠过屋脊而飞,尾部像是闪烁的寒焰。 “妈姆,哪一只能将你拴住呢?” 妖望着男人的眼睛,他的目光是那样专注、软和,什么都没说,却也什么都说了。妖也难得柔软下来,想着或许时间停留在此刻也很好。 一时河岸四周往来的人群、那些嬉闹的少女,仿佛都虚化成水雾光晕,成了看不清的陪衬、剪影。在晏停云眼中,只有她一个是那样鲜活。他深深的凝视她。 在男人的目光中,妖仿佛也被蛊惑,她试探的吻上男人下颌。男人驯服的垂首等待。 她轻笑了一声,咬上男人的颈,尖牙刺进去。妖气在男人脆弱、玉白的颈上留下一片黑焰似燎痕,是不容忽视的标记。 她又吻上男人的唇,在他唇上辗转研磨,咬破了他的舌尖。她像是得到了趣味,笑着一边亲吻男人,一边将他体内的血吞入口中。 有些疼。晏停云闷哼了一声,又轻轻笑着,回应着这个满是血腥味的吻。他颈间的伤口有些深,血混着冷汗一路滑落。然而他全然不顾,早已沉溺吻中。 小妖不知晓,她对他又何需蛊术呢……星光下,粼粼的溪水带着浮灯飘远,烛火照亮了他的愿望。 “岁岁今日,年年朝朝。”
第42章 他知道, 他在梦中。 无数滚着泥浆、看不清面容的东西,隔着高而窄的栅墙抓向他,尖利的楔钉子声也依旧要往他骨肉里钻。他匆匆穿过这些乱挥的手, 挣扎着奔向出口。 晏停云醒了过来。 屋中的灯烛灭了。烛芯只剩一点黑烬, 盏中烛泪还未干,浅浅的凝了一汪, 手指探上去微微发烫。 晏停云起身净面着衣, 往东厨去做饭食。 此时外面天还昏暗着, 古城依旧浸在夜幕中,唯有东方露出一线熹微的天光。一方小院里,没有半点虫鸣鸟鸣。 妖也不知是不是还睡着, 隔着淡绿的窗纱望进去,只见长长的床缦散落在雪白的长绒地毯上。 晏停云脚步轻轻, 生怕惊扰了她。 他想,或许妖也是昼伏夜出的。他几次在夜半惊醒, 都看到她跌坐在院中那棵大树上, 遥遥望着天上的那一轮银盘,仿佛拜月。 那是一种堪称神性的美……尽管她停留在这人间庭院中, 却到底来自于未知与诡谲,不经意便显露殊异,抖落出奇异而瑰丽的流光。 晏停云没有养过妖,不知该如何养育她。不过这世间又有几个敢称有经验的呢,还是要大着胆子来呵。想到这儿, 他不由轻轻笑了一下。 拌桑花、舂鸡脚、竹荪汤, 饭做好摆到院中的石桌上。大朴树宽阔的树荫下, 两对碗筷,一只小盏, 里面有鲜红的液体摇晃。 一早忙乎,天光也大亮了。院子里的小叶茉莉、金合欢花都开得正好,枝头有雀儿吱吱喳喳起来。 “灼灼,饭熟了。”他稍稍抬高声唤妖。 绿窗纱轻轻摇动,屋中却没有回答。晏停云走到门前敲了敲,又唤了一声。 “灼灼?” 屋中依旧没有回答,甚至没有任何动静。晏停云的心沉了下去,他推开门,快步走到绿床幔前。 朦朦胧胧的绿纱里,锦被在软榻上堆叠铺散着,没有妖的身影。 晏停云的心顿时变成了块被大石砸了的玻璃,砸的裂纹遍布,蛛网似的。 风吹过,院墙一角横斜枝影随风摇动,似有少女偷藏那里,捂嘴悄笑。晏停云走过去,拨开花枝,却也空空荡荡。 他又看向院中那棵大树,搭在花架下的秋千、爬满藤蔓的阁楼……他都找了个遍,也都没有。 最后,晏停云推开小佛堂的门。 小佛堂内依旧昏暗,有一种死去一般的沉寂。妖并不喜欢这里,他便也来的很少了。门推开,地上堆积的浮尘乍起,明明灭灭。 四下无人也无妖,只有铜黄古镜映照出他新鬼一样的面容。晏停云走到那巨大、残破的佛像前,抬头仰视。 可笑么…… 检点平生,无一人一物可留恋,却依旧想活。心知人若如此,无论如何也活不下去,又急急慌慌的将情感都投注到一只妖上。 很多时候他都想,非妖是因他的血与怨而生,分明他是长在妖身上的血肉。稍远一寸,便能扯出一片淋漓的鲜红。 可她并非凡人雕就的俑偶。她是妖,比人更鲜明、鲜活的生灵。她有自己的性情与喜怒,她闯入他的世界,看着他手足无措、一败涂地,像空灵的风、绮丽的梦。 佛像依旧望着他,长目低垂,无悲也无喜。在佛像下一角,妖的白玉像也摆在那里,离这浑浑噩噩的人间更近,成了他的新神。 晏停云抽出了三只香,依旧是血红符文缠黄纸。他割开手心,将香压上伤口,浸血上去,缓缓点燃。 自古便有焚香断事,甚至这算不得什么秘术,不过是小技罢了。 晏停云低声唤妖。房梁上的帘缦无风而动,青烟袅袅,盘桓空中,探看四方。 他将香插在锈绿丛生的铜炉里,方要跪拜下去。一只碧色的蝴蝶飞入小佛堂,照亮了一方昏暗。那蝴蝶似是映光的碧玉,也仿佛是湖水化作,有着涟漪似的波光。 “妈姆,你是在参拜我么?” 妖的声音从蝴蝶里传来,语带笑意。“我感受到了一种剧烈的情绪,很好吃。” 晏停云能想象,她在说这句话时,眼角眉梢必定高高挑起,很有几分志得意满的样子。 “来找我么,跟上蝴蝶。”妖轻轻笑着。 榆树皮香在锈绿铜炉里静静燃着,晏停跟上蝴蝶,穿街过巷。他的步履匆匆,却只顾着看那蝴蝶,乃至踉踉跄跄。但街上的人只犹疑的望向他,对那蝴蝶全然不见。 是他又发痴了么? 蝴蝶飞入密林,飞向那座传闻中有神母居住雪山。他折了只竹杖,走过荆棘丛生的陡峭山路。 当他到达妖的面前时,日影已然西移。两岸叠翠的重峦间,苍色的山石一片皑皑,大河从雪顶而下,半被雪封,半作白浪往山下翻滚而来,流入那碧色的神湖。 神湖的水清澈见底,甚至能看到水底矮矮的水草,却也不知为何,望来一片盈润碧色。妖身披薄纱,便在这神湖中嬉水,间或望向高高的天空,水波中轻纱摇动。 妖没有回头看他,只一抬指,让那碧色的蝴蝶落在她玉白的指尖上。 晏停云不知她在看什么。他只能看到眼前的高山通天、大树入云,却不知是否有着巨蛇、奇兽,乃至等等与她相匹的诡谲生灵…… “妈姆”,妖回过头来,碧色的眼嗔来潋潋水波似的笑意,一双长眉如丹青妙手化就,高挑斜飞入湿漉漉的鬓角,眼波流转的妩媚风情间,又偏有妖气横生,好一个山精水魅。 妖的目光又落回到眼前这个男人身上。 他衣带露气,鬓发微湿,手中还持着一柄竹杖,因着这一场突如其来的跋涉变得狼狈可怜起来,却因这可怜多了几分可爱。 他恰如那些不惜万里、匍匐向神庙去,磕长头的虔诚信徒。而她,便是他的神灵。 “妈姆,你过来。”妖笑着唤他。 晏停云走到妖的身边,坐在水边的一块大石上,垂眼望着妖。 妖游鱼似的游了过来,趴在晏停云膝上,雪白的肩颈都袒露在外,露出两道弯弯的、月牙儿似的锁骨。幽绿的湖水间,明晃晃一片仿佛高山雪,却更盈润的色泽。 晏停云不敢看,避开眼去。他端详起身下的那块大石,不知它为何这般圆润光滑,也不知千年前是否也有人这样凝望过谁…… “晏停云,你要不要来?”妖却不依不饶,仰着一张花朵似的面庞笑问他,话中仿佛还有别的意味。 男人抬起眼来,沉静的注视着妖。在男人的目光里,她指尖闲闲拨弄着水花,一双眼笑意潋滟流转,半点不羞涩,也半点不畏惧。 湖水倒影着天空、树影,变成绿松石似的颜色,却又远比绿松石沉闷的质感更通透,像是水晶。而她眼中的绿则更冷一点,更翠一点。更动人。 那不是宝石无生命似的光泽,而是像柔纱似的鱼尾,竹叶蛇的鳞片,灵动而旖旎,瑰丽而奇异,教人不得不惊叹造物者的神奇。 水中没有一块浮萍,也没有一条游鱼。 这方天地也只有一人一妖,风声水声。 晏停云却依旧摇了摇头,依旧坐在湖边的大石上。 妖轻轻笑了一下。“晏停云,你不敢,便永远做看客么?” 她笑着问他,像是挑逗,也像是挑衅,从不懂人的什么辗转反侧、苦愤煎心。她大胆而明艳,是从未经人间种种苦难的模样。 晏停云心头发涩,却也有几分欣慰。他低头不语,注视着湖面。湖面上微有涟漪。 妖又笑了一下,忽撩起一捧水,泼向晏停云两腿之间。 湖水打湿了衣衫,使得衣衫紧紧贴服在人身上。甚至还有一时未渗下去的,连珠串似的滚落。 晏停云一下子绷紧身体,猛得抬头看向妖。“灼灼”。 “怎么?”,妖从水中站起来,她立在湖水中,望着晏停云。碧纱也贴服在她身上,将那山峦流水似的曲线显露无疑。 晏停云叹了一声,他告诉自己。就像一只猫拨倒了砚台,打翻了茶杯,她有意为之,偏是顽皮,又如何能够责怪她。 何况……在她心底,她当真觉得那别无不同,半点不值得挂在心头。她便是小小的戏弄了他了一番,又有何不可呢? 晏停云背过身去,抽出手帕,试图将衣衫细细抿干。 妖走上岸来,从男人背后,湿漉漉的拥上他的身体。她抻去晏停云手中的帕子,拽住男人的衣襟,将他拽的低下头来。 “晏停云,你怕我做什么?做什么怕我来,又怕我走……”她轻轻笑着,吻上男人的唇,咬住他的唇瓣,辗转研磨。“我不要你跪拜我,只要你来贪欢乐。” 晏停云注视着妖的眼睛,她一双幽绿的眼凝望着他,像是藏着一个漩涡,能通往无忧无惧的秘境。又或是蕴藏着一场风暴,要天崩地陷、樯倾楫摧…… * 妖坐在男人怀里,抚摸着男人被打湿的身体。他的身体嶙峋、削瘦,却并非娈童媚宠似的纤细。可以想象,若非久病神伤,该有一副流畅、漂亮的身形。 妖勾住他的腰带,在指尖绕来绕去,扯的松松散散。男人忽然按住了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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