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燕寻心口一突,她骤然抬眸看向沈落枝,盯着沈落枝那张玄月清冷的面容道:“裴郡守...已知晓你我见过的事了么?裴郡守是如何与郡主说的呢?” 自从那一日邢燕寻与裴兰烬在郡守府的西厢房中决裂之后,他们二人便一直都没有见过面,邢燕寻没想到,裴兰烬竟然与沈落枝说过她。 邢燕寻一时间头皮都跟着微微发麻,她目光灼灼的盯着沈落枝看,紧张之余,又觉得胸腹间烧起了一种异样的刺激感,她觉得颇为有趣。 她想知道,裴兰烬与沈落枝说起她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裴郡守与我说,您当时受了重伤,才未能及时告知。”沈落枝道:“落枝知道你们当时是在办公务,自当是以公务优先,左右已过去了,不提便是。” 邢燕寻也不想提这件事,能赶紧忘掉最好,同时,她又对沈落枝这个人产生了无限的兴趣。 她和裴兰烬是那样的关系,而沈落枝不知道,她偏偏还能在沈落枝与裴兰烬面前来回出现——这给她一种飞渡悬崖的感觉,危险,但又刺激。 邢燕寻的目光突然变的滚烫灼热的一刹那间,沈落枝便察觉到了,她一贯敏锐,善洞察人心,她面上笑意不变,柔柔的望向了邢燕寻,暗暗观察邢燕寻。 这位邢将军似乎很喜欢她,对她展露出了异于常人的热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补偿她的心思,还是单纯想结交她。 她瞧见,邢燕寻对她咧开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邢燕寻生的不算很美,她生了一张圆脸,有一双上挑的狐眼,有两分灵动野气,颇惹人眼。 大奉喜清丽风雅,无论男女,都气质润润谈吐温然,但邢燕寻却很直白热烈,她直接邀约沈落枝道:“郡主不怪我,是郡主仁德,但邢某该偿郡主的,若是郡主有空,邢某带郡主外出游玩一圈如何?算邢某赔礼。” 在大奉,若是约行,需得提前下帖子,但瞧着西疆应是没这些规矩,且沈落枝也对西疆颇为好奇,她本就想去逛逛,只是这几日因为噩梦的缘故,一直恹恹的,没提起力气来,今日有邢燕寻这么一个瞧着就有劲儿的人来邀约,她便也动了心思。 “也可。”沈落枝道:“那我便寻人去备马车。” “何须马车!”邢燕寻眉头一挑,道:“即来西疆,便该骑马,走,我带你去马市瞧一瞧。” 沈落枝便带了两个随身侍卫,随着邢燕寻走。 她与大奉边疆的将军出行,安全倒不用多担心,邢燕寻与她一人一骑快马,便出了郡主府。 纳木城分为四个城门,南城门都是一些官宅,用以住人,西城门开办青楼、赌坊之地,北城门是邢家军驻扎地,东城门则是开办马市的地方。 纳木城之所以是大奉要塞,便是因为纳木城中内设马市,北漠游牧民族时常来此售卖战马,换取粗盐、衣物等,除此以外,北漠游牧民族还会售卖一些动物皮毛之类的东西。 东市里,基本都是一些漠北人和一些商队,还有一些负责接麻烦活儿的镖局,比如要护送什么东西,或者要去找什么人麻烦,说是镖局,其实还有点打手的意思,给钱什么活儿都干。 在西疆这片地方,讲的是拳头与门路,水混的很,因此,马市很热闹,各种三教九流的人都有。 沈落枝到了东市,便被这里的东西吸引了目光。 大批量的皮毛摆在地摊上售卖,还有一些玛瑙与各种成色不错的翡翠玉石,沈落枝拉着邢燕寻问了几句,便听邢燕寻说道:“西疆有玉矿山,里面盛产矿石,不过因为战乱,一直没去开采,就有一些人偷偷去挖来卖,在西疆卖不出多高的价钱,只有行商会收。” 沈落枝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已经将算盘噼里啪啦的打起来了。 动物华美的皮毛,能用不能吃的翡翠矿石,这些东西在西疆本土卖不上多少价钱,但是拿到京城或者江南,制成华美的衣裙与首饰,转手便是天价。 她一时意动不已。 怪不得西疆如此危险,行商却依旧来往不绝。 西疆果然是个遍地都是黄金的好地方,但外人一眼瞧见,只能瞧见危机,只有一点点沉到这一层黄沙里来,才能瞧见脚下的金子。 邢燕寻并未意识到沈落枝的想法,邢燕寻生于西疆,长于西疆,她并不知晓西疆的一颗石头拿出去能卖到什么价钱,她只是一边拉着沈落枝闲逛,一边与沈落枝炫耀道:“这些,你在京城都没见过吧?我听闻,京城的贵女都是不能出门的。” 邢燕寻生来便自由,故而对那些贵女颇为可怜。 这辈子都不能出门,锁在家里,纵然有锦衣玉食,但是又能有什么意思呢? “是没见过。”沈落枝的目光一一扫过马市里的摊贩,道:“我想买两块石头。” 邢燕寻便带着她去买,与她讲解了些价格。 邢燕寻的脸在纳木城中是出了名的,她是唯一的女将军,整天招摇过市,她父又是西疆里的兵马大元帅,纳木城里的人都认的她,故而没人敢蒙骗沈落枝,出的价钱都十分公道。 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玉石,只要一两银子,但邢燕寻还嫌贵,拧着眉问:“就这小东西,要一两银子?” 那摆摊的商贩便道:“真要一两银子,未曾蒙骗与您,若是卖给那些行商,都要二两呢。” 邢燕寻不懂玉石,也不知道这玉石在旁处的行家,但是沈落枝清楚,这商贩没说谎,一两确实已经是最低价了。 按这个成色,若是能好好打磨,请两个能工巧匠来做成戒子或簪子,拿出去卖,能叫上五十两的价钱。 沈落枝蠢蠢欲动。 她并非是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姑娘,以往在南康王府,她母亲便教她打理家业,母亲常与她说,女子要立世间,便要自己站得住,而人想要活的体面,便少不得银钱。 习医是这般,赚钱,也是这般。 她日后是要嫁与裴兰烬做正妻的,而大奉为郡守起码要五年,也就是说,在未来的四年里,她都要留在西疆。 那她就该在西疆里做一点赚钱的生意。 她带来了足够多的嫁妆,但是再多的嫁妆也只会坐吃山空,她有智谋,既不入朝堂,那就进马市。 沈落枝脑内过了几个念头后,决定先了解一下,便转过身来,与邢燕寻道:“你带着我多转一转吧,我喜欢这里。” 邢燕寻便带她来回转悠,期间,邢燕寻不动声色的询问她关于裴郡守的事。 “我听闻,郡主与裴郡守年少时便相识了,想来是青梅竹马吧?” 彼时她们二人正走在马市的摊贩旁边,沈落枝偶尔会低头俯身问价,然后买几块石头,她的注意力被拉扯开,警惕性便没那么浓,邢燕寻提到裴兰烬的时候,便瞧见沈落枝的脸上荡起了一丝笑。 清冷的玄月面上添了几丝娇意,她抿唇一笑,便像是一场无声的告白。 邢燕寻心头顿感一片酸意妒忌。 若是她来早些,裴兰烬也定会喜爱她的! 邢燕寻正难受着,便听沈落枝道:“我与裴郡守是于京中相识的,那年我父母携我进京为圣上祝寿,花灯游街,烛光艳艳。” 她未曾说她与裴兰烬如何在人群中一眼瞧见彼此的,但是邢燕寻也能想象到那样的画面,车水马龙的街巷,烛火的灯光将街巷映的宛若白日间,端方雅正的郡守与江南的小郡主于人群中一望,便将彼此都望进了心里。 邢燕寻心口堵得慌,越发难受了。 而这时,沈落枝与她走到了一处门店前。 这门店乍一瞧灰扑扑的,但里面的东西都是好货色,她便抬脚进了这门店内。 门店内摆着两排架子,上面都是各种颜色的石头,翡翠玉的,琉璃玉的,每一块品质都很好,墙上还挂着皮毛,皮毛的品质也很好,这店铺里的东西,算得上是这条街最好的。 沈落枝一时见好心喜,便亲手买了一批,然后让她手底下的亲兵拉着往回走。 玉石多,又重,要小心妥善的摆着,说话间,二人从店铺内出来,沈落枝远远地又瞧见了一群卖奴隶的人。 马市虽说叫马市,但是并非是只卖马的,也卖各种各样的奴隶。 最多的奴隶还是漠北人,还有几个少见的赤京人,甚至还有大奉人,但是没有金蛮人,金蛮人在纳木城,入了就是一个死,奴隶都不能做的。 由此可见,两国仇怨之深。 沈落枝远远瞥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他们又逛了一些旁的街市,买了好多玉石,至此,沈落枝携带着满车的玉石,满载而归。 她走的时候,邢燕寻和四个亲兵一路护送。 —— 沈落枝与邢燕寻一路回到郡主府的时候,裴兰烬已等在了郡主府门口了。 他身穿一身书生白袍,发鬓有些凌乱,瞧着竟像是策马狂奔而来的,瞧见沈落枝与邢燕寻走到一起,裴兰烬那一张清隽雅逸的脸都跟着微微有些涨红,一双瑞凤眼不断地在沈落枝的脸上与邢燕寻的身上游走。 邢燕寻挑衅一般看向裴兰烬,甚至还冲裴兰烬笑了一下。 在沈落枝没有瞧见的地方,他们二人短暂交锋。 沈落枝当时的注意力在玉石上,待到她看到裴兰烬,面含笑意的喊了一声“裴哥哥”的时候,邢燕寻已经提着马缰与她告辞了。 “灼华郡主,邢某尚有要事,便不奉陪了,日后再陪郡主逛街饮酒。”邢燕寻甚至都没跟裴兰烬打招呼,喊了一声之后,提马便走。 她也没等沈落枝回礼。 幸而沈落枝已经对她的性子有了几分了解,知晓邢燕寻并非是对她不满,只是不爱做礼数而已,也并未放在心上,只转过头来,与裴兰烬道:“裴哥哥来了怎的不进门?” “裴某也是刚到。”裴兰烬的目光从邢燕寻那红猎猎的背影上收回来,落到沈落枝清丽温婉的脸上,勉强带起了一丝笑,道:“落枝今晚不是邀约了裴某么?裴某便想,早些过来陪落枝。” 沈落枝心里生甜。 她今日采买了一批玉石,回来又瞧见了心上人,一连气儿生了两件喜事,便觉得这西疆的风沙都不扰人了,她邀着裴兰烬进了书房里,与裴兰烬谈近日的见闻,谈西疆的一些趣事。 但是,裴兰烬一直心不在焉。 想象之中的浓情蜜意琴瑟和鸣并没有出现,不知为何,裴兰烬总给沈落枝一种奇怪的感觉。 就像是——他人还站在沈落枝的面前,心魂却早已飞走了似的。 沈落枝心中生疑,但并未表现出来,只拉着裴兰烬去仓库里瞧了她买回来的玉石。 说是仓库,其实就是几间空下来的厢房,里面摆满了沈落枝的嫁妆,和刚购置回来的玉石。 “西疆有很多玉石。”沈落枝道:“我打算弄一个商队,将西疆的玉石运送回江南,再将江南的茶与丝绸运送会西疆,这一来一往间,能带出不少利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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