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袁西,一直琢磨着想要凑到沈落枝旁边去,但也一直没什么机会,袁西愁的直跟齐律抱怨,但齐律也不开口说话。 这两日间,袁西也摸出来了齐律此人的脾气秉性,他不喜与人多交流,不知是不是因为与他们不熟的缘故,齐律周身都绕着一层警戒之意,故而,袁西说着说着也就不说了,只自己犯愁。 齐律也不在意这些,安静地像是一团阴影,唯一做的事情,便是在没人发现的时候,往沈落枝的帐篷里递了一个水囊。 沈落枝当时就躺在帐篷里,她清楚的听见外面的烤肉声,然后瞧见她的帐篷帘子一拉一开,一双绿眼睛闪过后,她的帐篷内便多了水囊和一块锦帕,锦帕里放了两只削好的木条。 沈落枝看见水囊与木条时,心口微微酸涩了一下。 也说不出是怎么回事,大概是受了太多委屈,故而稍微有个人来关怀她一下,她就觉得心口难受。 哪怕这个人是个小倌。 沈落枝擦了擦眼底不知何时聚起来的泪,咬牙想,这是她最后一次为裴兰烬落泪了,然后便拿起木条,狠狠地刷了一次牙,继而含着满口草木清香睡去了。 —— 待到了午后,沈落枝从帐内出来时,邢燕寻和郑意已经进了树林里继续打猎了,裴兰烬依旧在树林外的帐篷区域内陪着沈落枝,只是裴兰烬周身那股子焦躁意味更浓郁了。 待到晚间,树林里的姑娘们与公子们便结伴而出,每个人手里都是提了猎物的,他们脸上都带着笑意,显然玩儿的很尽兴。 而在树林外,已经架好了烤架与帐篷,烧好了足够多的沸水,打猎归来的众人可以直接用以洗漱、烤肉了。 在树林外,还摆开了很多木椅,用以围坐,正中间燃起篝火,一群人围坐在篝火旁边,谈笑饮酒。 沈落枝喂给裴兰烬的酒里加了一些鹿血,不多,但足够让裴兰烬心思紊乱,血脉涌动。 被她压着一整日未曾瞧见心上人,裴兰烬心里本就是焦躁的,若是再推一把力,说不准今晚,她就能逮到那个女人是谁了。 沈落枝一时间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思,只觉得今夜是个好时候,她该给这场闹剧写上一个完美的“结”了。 所以,沈落枝举起酒杯,与裴兰烬又饮了一杯。 裴兰烬一口酒下肚,只觉得浑身都烧得慌,他浑身的血液似都在翻涌,一种莫名的冲动在身体里酝酿,他的目光不断地看向邢燕寻,隔着人影与火光,他看向了邢燕寻。 邢燕寻似乎对他的视线无知无觉,正在专心致志的与郑意讲话。 郑意的脸涨得通红,不知道是喝酒涨红的,还是被邢燕寻靠得太近而涨红的。 总之是红透了,红的刺眼,红的让裴兰烬恼火。 他想明白了。 他放不下邢燕寻。 他想与邢燕寻好。 这些时日,他就从没有放下过邢燕寻,他越是远离邢燕寻,越是惦念她。 邢燕寻当初为他付出了那么多,他本就不该辜负邢燕寻,既然邢燕寻这般爱他,沈落枝又这般离不开他,那他为何不能两个都要呢? 裴兰烬用他那喝多了酒、晕乎乎的脑子想了许久,只觉得心口一阵鼓动,越想,越觉得此计可行。 这两个女人都如此爱他,又都有恩与他,他都不能分离的话,为什么不能都要呢? 落枝性格温婉柔顺,一定能理解他的不易的,邢燕寻虽然脾气火爆,但是,为了他,应当也能容忍一些。 只是邢燕寻到底是大将军之女,不能为侧室,而沈落枝又是郡主,更不可能为侧室,既然如此,不若两个人都做平妻呢? 裴兰烬似乎是想到了某种好日子里,他只要一闭眼,就能看见两个女人站在他面前向他笑,一个在家中把持中馈,以岳家之力为他铺路,一个陪伴他出行征战,两个女子为他开枝散叶,生几子几女,不分嫡庶,岂不美哉? 他的喉头上下滚动了一瞬。 而这时,四周响起惊叫声,裴兰烬转头间,听见青丛大喊:“郡守,杀.手来袭!快躲起来!” 裴兰烬的心头一紧。 他下意识站起身体,竟然忘记、无视了旁边柔弱无依,没有任何武功的沈落枝,奔向了远处的邢燕寻。
第30章 我会娶你 我不惜伤害沈落枝,也会娶你的 杀.手袭来之时, 整个亲兵队伍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沈落枝也是如此,她虽然已见识过战争的残酷,但她到了纳木城之后, 便一直十分确信,她回到了大奉的疆土, 没有人能够伤害她。 更何况, 她还带了这么多的亲兵。 所以,当第一支羽箭射到她与裴兰烬之间,一箭钉穿她的衣袖、内衬与衣摆,将她和她的三层衣物一起钉在桌上时,沈落枝的脑海有一瞬间的空白。 哪里来的箭呢? 但很快, 青丛的叫声便在所有人的耳朵旁炸开。 “有刺客!” “郡守快逃!” 刺客! 这二字瞬间炸响在四周, 与此同时便有人远远地向他们射箭, 那箭尖轻而易举的便贯穿了一位姑娘的大腿,鲜血迸溅间,人群尖叫着跑了起来! 沈落枝也想跟着跑, 但她起身的时候,却因裙摆被钉住而无法逃离! 她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裴兰烬。 她一个女子,拔拽不出那箭头,也难以在几个瞬息内扯烂衣摆, 更别提快速脱身了, 但裴兰烬一个男子, 纵然拔不出箭头, 也应当能飞快为她扯开衣摆, 拉着她逃跑。 但她没想到, 裴兰烬迅速站起了身, 看都没看她一眼, 而是快速奔向了另外一边。 沈落枝浑身的血液都凉了,死亡的恐惧威慑住了她,她下意识地转头,便瞧见无数支箭雨奔她而落下。 那些箭,本是奔向她身旁所坐的裴兰烬的,但裴兰烬跑掉后,便奔向了她。 她的亲兵一直都在外围警戒,听风被她派出去掩藏在树林里,等着一会儿抓裴兰烬,她周遭竟一个人都没有。 她一时难以躲避,只能惊愣在原地,看着无数支箭雨从月光下射过来,在火光中刺向她。 这么多箭,能直接将她射穿成一个刺猬。 她在临死之前,想过自己这一生,前半生花团锦簇,后半生短暂又颠沛流离,她对前半生满意至极,但后半生还有好多事没做。 她甚至都未曾见过她的父母一面,便要死在这贫瘠危险的西疆中了。 为了一个可笑的男人。 她原先并不想如此恨裴兰烬的,她只是想算明白一笔账。 她若是身处江南,发现裴兰烬与他人有苟且,那便一拍两散,她是郡主,他也是高门之子,那便当由双方父母出面,各自权衡利弊后,再寻一个旁人挑不出错漏的缘由分开,彼此虽说闹的难堪,结了暗仇,但也绝不会撕破脸面,逼到明面上来。 但她不是身处江南,她是自江南而来,一路奔到西疆,中途吃了不知道多少苦,所以她不甘心如此咽下这般仇,她想要将此事闹大,闹到让裴兰烬颜面尽失。 所以她要抓出那个女人是谁,她还要上书她父,要她父逼责裴家,要裴家处置裴兰烬,要裴兰烬与那女子人人喊打,要断裴兰烬的仕途,有南康王一日,这朝廷中便不能有裴兰烬,用以报复裴兰烬的所作所为,平复她这一路所遭受到的委屈。 但她现在不想了。 在裴兰烬弃她而去的那一刻,她只恨她手上没刀,不能把裴兰烬一刀弄死! 果真,在西疆这种地方待久了,人都会变的凶蛮起来。 可沈落枝动都动不了,她只能瞧着那一支支箭奔她而来,四周都是惊叫声,所有人都在尖叫着奔命,唯有她因为裙摆被钉死而跑不动。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死掉的那一瞬间,她瞧见远处蹦出来一道身影,他本是距离她极远的,为了救她,竭力向她奔来,电光火石间已来不及将她救走,她便瞧见那道身影贴着地面向她滚来,在到达她面前时,竭力挥刀,向箭雨挥洒。 她看不见了,她的面前出现了一道高大强壮的背影,将所有箭矢都挡住,血肉之躯铸成了一道城墙,将她堵在了后面。 风吹起他的发丝,被编织成小辫的发随着他的动作打在了沈落枝的手臂上,微微有些疼,他身上的风吹动她的衣摆,她抬起眼眸,就能看见他宽阔的脊背。 高大,英武,沉默,如同一座山一般。 他是与裴兰烬截然不同的人,裴兰烬是山间松竹,是云间仙鹤,周身都荡漾着文华珠光,而他是漠北的一处山,沉稳,且沧桑。 他叫什么来着? 有一双绿眼睛的小倌。 不爱说话,但心颇细,那龟公说,他是漠北人,做生意赔了钱,便被押在了小倌馆里当小倌。 但瞧他这个样子,委实不像是个卖脸的人,大概生意也不太好吧。 啊,记起来了。 在这生死关头,沈落枝的思绪远远飘开,又被拉扯回来。 他叫齐律。 听起来,就是个堂堂正正的人。 她想,若是日后她回了江南,收一个这样的小倌,也不是不行。 沈落枝听见了刀尖打上箭矢时清脆的声音,也听见了箭矢刺入血肉的沉重声音,周遭的所有动静都被放慢,远处的尖叫声渐渐。 在那一刻,沈落枝不知为何,突然想起来之前那两根柳木条,一股草木清香弥漫在她的心口上,奇异的舒缓了她的紧绷。 而在下一瞬,挡在她面前的人回身,对着她的衣摆便是一刀,然后俯冲过来,粗壮的手臂一揽,抱着沈落枝的腰便跑。 扑面而来的没有草木清香,只有淡淡的血腥气和男子身上升腾的滚热的热气,但在这惊悚的,寒冷的冬夜里,让她心中大安。 第二波箭雨已经在路上了,但却追不上齐律,齐律像是矫捷的猎豹一样,在丛林中迅速穿行,他有目的地的绕进了树林中,借着丛林遮盖,飞快甩开了身后的人。 本来也没多少人追他们俩,那群刺客的目标是裴兰烬和邢燕寻。 但耶律枭习惯性的要寻找最安全的地方,否则他不会停下的,他不会把希望寄托于那些刺客无暇顾及他们的侥幸上,他只信任他的刀。 西疆冬日的夜寒冷刺骨,荒山上枯枝摇晃,噼里啪啦的打在沈落枝的脸上与她的小倌的身上,让她眼都睁不开,但这并不能阻挡这个小倌的脚步,他一头扎进了地势复杂的山间。 沈落枝的脸埋在他的脖颈间,努力的避开打到身上的树木,山林间的树木枝丫尖锐,将她的绸缎水袖衣摆勾破,刺痛了她娇嫩的皮肤,她努力的把自己蜷起来。 齐律便将她从揽在身侧抱到了胸前。 沈落枝被他抱着,人压在他的脖颈间,他身上没有清冷的熏香和干洌的皂角味儿,只有一股越演越烈的血腥味儿与升腾着的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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