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现在南康王妃来找我们要钱,我们怎么给?凭什么大哥出事,让我们节衣缩食的给啊!” “我看大哥是被猪油蒙了心了!竟然要娶这么一个女人,竟然为了这么个女人得罪南康王府!人家南康王府多有钱啊,灼华郡主又是那样的美人儿,他到底有什么不满意的!非要把所有人都害成这个样子,大哥才满意吗?” “别提了!我之前去学堂,我的同窗们都问我这件事,我喜欢的姑娘也因为这件事不跟我好了,大哥自己出事,还偏生要带着我们一起倒霉!” 裴府上下,都是这般说辞,有些人在经过裴氏大房的偏院时,还故意拔高嗓门说上这么一通,给里面的人来听。 “小姐,他们欺人太甚了!” 裴氏大房的偏院中,邢燕寻与她的丫鬟坐在厢房内——她们所住的厢房极靠边墙,外面有人走动都能听见,更何况是他们如此高谈阔论。 邢燕寻的丫鬟受不得这个气,急的直跺脚,而邢燕寻的脸色也是一样的难堪。 这小厢房也不大,在西疆,邢燕寻的住处比这里大三倍不止,现在却也只能缩在这里,桌上的杯盏都是用旧了的,不知道更迭了多少代主人,又落到了邢燕寻这里。 邢燕寻佝偻着腰,坐在床榻旁边,半个身子靠在床旁边,原本如红花般明媚的眉眼也暗淡了不少,发丝都显得枯黄,人也清瘦,坐在床边,整个人都少了几分精神气。 丫鬟都有力气在原地跺脚,急躁的走来走去,邢燕寻却没有,只慢腾腾的打量这四周。 裴氏好歹是个高门大户,不至于真就寒酸至此吧? 想来想去,还是因为裴氏的人看不上她,不爱管她,自从邢燕寻进了裴府以来,只有裴兰烬的父母派人送来了一些补品吃食,旁的人都当没有她这个人一般,见了她也绕道走。 在裴氏人的眼里,邢燕寻自然不如沈落枝,虽说邢燕寻也是边关重将之女,但是那是边关啊,苦寒糟乱之地,哪里比得上江南呢?一个武将,又哪里比得上皇亲国戚南康王呢? 更何况,就算是真的不喜欢沈落枝了,你体体面面的解除婚约不行吗?何必闹得这么难看!你一个人得罪人家南康王,整个裴氏都跟着丢脸! 所以,裴氏人也肯定不会喜欢邢燕寻。 没有裴氏人安排,裴兰烬只能自己来安排她,便将她带到了裴兰烬自己的小院子里。 裴兰烬对邢燕寻是真的有几分喜欢的,也是真的想照顾好她,给她体面,否则,裴兰烬就不会顶着压力带邢燕寻回裴家了。 若是裴兰烬在外面找一个宅院,让邢燕寻单住,那才叫丢人呢,那与“养外室”没有任何区别了,但裴兰烬咬着牙把邢燕寻带回了裴家,那邢燕寻就是裴兰烬的妻。 虽然两家人都没有通过气,虽然没有三书六礼没有走过文书,虽然名不正言不顺,但现在,邢燕寻就是他裴兰烬的妻,他裴兰烬愿意为她兜底。 这样一想,邢燕寻便觉得那些人的话也没那么刺人了。 她决定忍一忍,为了她自己,也为了裴兰烬。 她现在,已经不是邢家的邢大姑娘了,而是裴兰烬的妻子,她远离了西疆,来到了京城,自然得按着裴兰烬的方式来生存,裴兰烬在哪儿,她就得在哪儿。 她本也不在乎什么大院子、昂贵杯盏之类的东西,裴氏不给,她难道自己就没有了吗?她只是喜欢裴兰烬,要跟裴兰烬在一起而已,别的,她都不在乎。 “行了。”邢燕寻便道:“不必在意他们说的那些话。” 邢燕寻之前跟裴兰烬拜堂的时候就想好了,沈落枝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之前在西疆,沈落枝搞不过她,被她抢走了裴兰烬,现在回了京城,沈落枝肯定会耀武扬威的过来踩她一脚的! 她早都有了准备了,所以也并不是很在意这些冷遇。 反正现在裴兰烬爱的人是她,住在裴兰烬的府邸里的人也是她,沈落枝才是那个输了未婚夫,什么都没有的人。 她是赢家,她有什么好难过的呢? 纵然现在她一时落魄,但是最终的赢家还是她呀! 于是邢燕寻便挺直了腰,但下一瞬,她便又佝偻回去了——她的腰伤还没好,很痛,每日都要吃药,她知道腰伤的厉害,所以一直咬着牙在吃,但也没好多少。 丫鬟听闻邢燕寻这么说,也只能压下脾气,咬牙忍耐了。 他们刚从西疆来京城,还是不要惹是生非为好,暂且努力融入裴府吧。 而正在这个时候,偏院里终于回来人了,丫鬟迎出门去,便瞧见裴兰烬了。 裴兰烬与之前在西疆做郡守时的模样大不相同了。 裴兰烬在西疆时,虽说是身处贫瘠苦寒之地,但他却如同松下飒飒清风,肃肃然若云中鹤,走在哪里都自带一身凌然气场,处之淡然,神情自若,泰山崩于前也不变色,是让人瞧了,便觉得是能依靠的人物。 但现在,裴兰烬虽然还是原先的雪绸衣袍,虽然还是原先的玉冠,但是裴兰烬便是瞧着和以前不同了,他那眉宇间少了几分以往游刃有余,虽说瞧人的时候也会带三分笑意,但是怎么瞧都让人觉得没有原先那股气定神闲的意味,眉眼间还绕着几分愁苦,整个人也比原先消瘦了些,脸色也显得青黄。 人还是那个人,却又让人觉得处处不像是那个人。 见裴兰烬走来,丫鬟躬身行礼,道:“见过裴大人。” “下去吧。”裴兰烬语气冷淡。 他走到厢房前的时候,刻意压了压眉眼间的烦躁,努力挤出来一副笑模样来,随即推开门走进去。 厢房不大,甚至有点局促,邢燕寻正躺在床间,瞧见他来了,便坐起身来,问他:“兰烬,今日可还好?” 自从来了裴府里后,邢燕寻便一直没有出过这个府门,她知道外面的人不喜她,所以一直尽量低调,后来南康王妃堵在了门口,她便更不知道怎么出去了,一直老老实实的在裴府内待着。 来了京城,她在西疆的羽翼爪牙就全都断了,她失去了所有庇佑依仗,失去了所有熟悉的朋友和敌人,来到了另一个陌生的地方,变成了一只羔羊,所以她也不敢贸然做什么,同时,她对外界也一无所知。 她只知道,沈落枝被金蛮人绑走之后,竟然没有死,还安然无恙的回到了京城,沈落枝回到京城之后,自然会报复他们,像是沈落枝那样的身份,裴氏难免招架不住。 “今日...今日南康王妃依旧在府门外。”裴兰烬提起来南康王妃,也觉得头痛。 他早些年去江南求娶的时候,便听过南康王妃的名头,只是那时候他没想到,有朝一日南康王妃的手段会用在他身上。 而他,还真的无法反抗。 “那怎么办呢?”邢燕寻心里也有些愧疚了。 她看着裴兰烬那张满是疲怠的脸,心中越发心疼。 如果不是为了她,裴兰烬根本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当日在城墙外,裴兰烬孤注一掷的换了她,所以才会得罪南康王府。 说来说去,还是因为裴兰烬爱她。 而裴兰烬迟疑着看了她一眼后,复而低下头,轻声道:“燕寻,你知道的,我家四房,内部本就争斗不休,他们不肯齐心协力为我们出钱,只出了一部分,我父母也出了一部分,剩下的一部分,需要我们出。” 邢燕寻想了想,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 事儿是她与裴兰烬一起惹出来的,自然要他们两个一起来承担,她不会放任裴兰烬一个人去承担那些事的。 “那边由我们出。”邢燕寻一脸认真的道:“兰烬,你我之间,本就该是相互扶持的。” 裴兰烬心头大定,他一时间感动极了。 只有落到低谷,才能瞧见一直陪着他的人是谁,他的亲人们冷嘲热讽他,他昔日里的岳母过来逼迫他,所有人都责骂他,只有他的燕寻一直陪着他。 邢燕寻也有很多不好的地方,她胡作非为,她嚣张跋扈,她办事不过脑子,但是她是真的全心全意的爱着他的。 只要有这一点,便什么都够了。 裴兰烬抱着她,与她道:“我们需要很多钱,我想,你能不能把你的嫁妆拿出来?” 当时为了赎邢燕寻和沈落枝,裴兰烬不止把沈落枝的嫁妆扔进去了,还把自己的聘礼都扔进去了,所以他手里是一分余钱都没有了。 邢燕寻听到嫁妆的时候,心里微微紧了一下,问道:“要多少?” 邢燕寻从西疆离开的时候,邢大将军给了她很多嫁妆,大概是知道邢燕寻的身份和邢燕寻干的那些事儿不会被裴氏所喜,邢大将军不忍女儿受委屈,所以给邢燕寻准备了很丰厚的嫁妆,比寻常女子嫁出去厚十倍。 邢燕寻这一嫁,把邢大将军的半辈子身价都给掏没了。 所以她有很多钱。 裴兰烬略有些迟疑的说了一个数字。 饶是邢燕寻早有准备,却还是心口一凉:“这么多钱,岂不是要将我的嫁妆全都掏出去了?” 裴兰烬面上也带着几分愧疚,他微微垂下头,道:“是,但是燕寻,我答应你,等我度过这次难关,你的嫁妆我一定会想办法补偿给你的,好吗?” 邢燕寻心口发堵,但是事已至此,她也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裴兰烬受难,事儿是她与裴兰烬一起办下来的,钱自然也当由他们俩一起来出。 “好,我答应你。”邢燕寻将自己的头靠在裴兰烬的肩膀上,声音柔软的说道:“我的嫁妆都给你,你拿去还给南康王妃吧,只要过了这个坎儿,以后我们就会好起来的。” 裴兰烬抱紧她,声线柔和的为邢燕寻描摹了一副日后美好生活的画卷。 “只要把钱给出去,这件事便算是落下帷幕了。”裴兰烬道:“闹了这么久,南康王妃估计也倦了,日后,便不会再有人提这件事了。” 邢燕寻被他说的心生柔软。 而这时,裴兰烬又道:“过一段时间,圣上会为沈落枝办宴,我父打算让我们一道出现,破不和传闻,到时你与我一道出席,如何?” 邢燕寻还没来得及回话,便见裴兰烬小心的用自己的手指贴了一下她的小腹,目光慈祥的看着她的小腹,声线轻柔的和她说道:“我知你有了身孕,不应出去乱走,但这一宴是必须要去的,我们得捞一捞面子。” 邢燕寻心里一沉。
第50章 宴 相见 彼时正是天色明朗之时, 四月春风吹过,厢房内的窗户开着,眉目温和的裴兰烬一脸疼爱的望着邢燕寻的小腹, 让邢燕寻脸色都跟着发白。 她... “好。”邢燕寻声线艰涩的说道:“我知道轻重的,明日, 我们便出席去吧。” 邢燕寻来京中裴府的这几日间, 已经彻底明白了什么叫“大户人家的规矩”,他们是一群斯文体面的人,就算是互捅刀子,也是背地里偷偷捅,面上一直都是和和气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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