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朝野震荡。 一部分文臣觉得甚好,金蛮王如此,可见其诚意,最好明天就成婚,把灼华封公主嫁过去。 一部分武将觉得好什么好?人家金蛮王都蹲到家门口了,你觉得哪儿好?你晚上睡觉人家回头给你一个大耳光你受得了?不打他一下怎么对得起大奉百年强国列祖列宗? 两拨人越发吵得不可开交。 顺德帝自然倾向于文臣,武将除了嚷嚷什么都没有,提刀就是一句“提携玉龙为君死”,文臣却能拿出历年来的征战报损单,流民死亡人数,疫病伤亡人数,和空虚的国库。 虽说大奉三代顺遂,但是其实也有天灾,每年国库内都会拨出大量的钱财,给一些地区赈灾,再加上顺德帝爱好奢靡,国库内其实也没有多少银子。 真要打起来,消耗巨大。 所以他连夜召见了南康王。 南康王来的时候,人都是醉醺醺的,见了顺德帝就开始哭,说他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哪里舍得送往金蛮呢? 什么?送西疆去?西疆也不成啊!您没瞧见,我那女儿上回到西疆受了多少苦啊!在纳木城里头都能被人抢走,这要是再去一趟西疆,命都没了!再说了,嫁到西疆去,我这把老骨头还能瞧见我女儿几次呢?这不见一面少一面吗! 南康王越说越委屈,一个王爷,都快哭出来了。 顺德帝越发头疼。 他以前觉得南康王没儿子挺好的,最起码谋反的可能性小点,现在觉得南康王当初还是该多生几个,也不至于送女儿和个亲,就跟要他半条命似的。 闹到了最后,顺德帝竟也有些不忍心,谁不是当爹的呢? 大奉地大物博,西南两端离得极远,车马慢,一走就是月余,若是中途碰上大雪大雨,劫匪拦路,野兽袭村,洪水坍塌,那又是许久瞧不见。 他们年轻时,尚能多见见,若是老了,又能见几面呢? 待到南康王人死了,灼华郡主再千里奔丧一次,又有什么用呢? 顺德帝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南康王苦,可是南康王就算是苦,他也得把灼华郡主给出去。 帝王啊,就是这么个位置,注重感情,就要愧对天下人。 所有天下人的悲痛,现在都让南康王一人承受了。 顺德帝一时间格外懊悔——他之前削藩削的早了!早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儿,他肯定就手软两分,不对南康王如此狠辣了,现在想弥补,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如何补。 再把吃了的给吐回去?再偷偷给南康王的俸给补回去? 那也不太好看啊! 南康王最后醉倒在了殿前,顺德帝也不好计较人家失仪,便遣了人,将南康王一路送回去了。 这都什么事儿啊! 而就在这个时候,朝中文臣突然有人来御书房上奏——南康王不是舍不得自己女儿吗?不如直接封给南康王一个西疆大官,叫南康王也跟着去西疆去,这不就得了! 南康王虽为南康王,但是自家王爷不在封地的可不少,单说是那群武将,一个个的爵位和自家老小都在京城,人却都在边疆呢,还有一些宗亲,封地在全大奉各地,但是人却都在京城。 当年南康王去江南,是因为他没有官职在身,所以一直留在江南,但若是给南康王一个官职呢? 反正人家金蛮王愿意在纳木城成婚,也算是大奉的地界,有什么不能封的呢? 这么一算,竟还是个两全其美的事儿。 顺德帝一时间龙心大悦,就开始琢磨能给南康王封什么官。 西疆有什么官呢? 太小了,配不上南康王这么爵位,且南康王着实是受了一番委屈,自当是给高一些。 顺德帝翻来覆去的琢磨了片刻,觉得西疆郡守这个位置不错,自打他把裴兰烬从这个位置上削下来后,还没挑出来新的郡守呢。 扔给南康王个官位弥补,还能一直陪着他女儿,也挺好。 顺德帝愉快的将旨意跟南康王说了一通,南康王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但又似乎没觉得很抗拒,迟疑了一番,接旨了。 南康王前脚接了旨,后脚赐婚的旨意便从皇宫一路送到了南康王府,封沈落枝为灼华公主,并未另起封号,择日入西疆纳木城成婚。 因着是两国联姻,所以嫁妆倒是由国库给出了,所有宗室都给添妆。 接了这道圣旨,沈落枝心里的石头才算是落了地。 她想嫁,耶律枭想娶,但是怎么嫁,怎么娶,都是门学问,他们双方拉拉扯扯,还得顾忌一个顺德帝,自然是要想法子,让自己得来的利益最大才行。 南康王因为被顺德帝猜忌之故,多年一直留于江南,未曾外出,也不曾有过什么官职在身,手里有钱,但从未握过实权,在江南呆够了也不能出去,一腔抱负也难以实现。 现下有了个官身,也算有底气,能四处行走,也自在,且远离了江南那一片富庶之地,顺德帝也不必担忧他继续在江南敛财。 最关键的是,他的女儿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不必担忧什么离得远,见都见不到。 南康王后来想了想,单在这一点上,他觉得和耶律枭成婚,比跟裴兰烬成婚还要好一些,若是沈落枝嫁到了裴兰烬这边,日后也是跟在京城,他们夫妇在江南,也是一年到头见不到一次。 还不若他们一道儿跟到西疆来呢。 所以南康王明面上与耶律枭左右拉扯,背地里安排人去给顺德帝谏言,眼见着一切都走到了他能接受的地步,他才施施然接受。 这世事变化,谁都说不准,在几个月之前,他们还以为彼此恐怕再也见不到,但到了现在,就已经在筹备婚礼了。 不过是一个事在人为罢了,多方角力,互相退让,把局面拉成自己能接受的那一方。 家宅国事其实都没什么区别,都是多方互相较劲,但只要耶律枭与沈落枝双方一起筹谋,便能替彼此杀出一条路来。 如果像是裴兰烬和邢燕寻一样,最开始就存在欺骗与设计,存在不断压榨对方而满足自己的事情,那这个婚就算是成了,他们日后也好不了的。 人与人能不能走下去,其实在最开始就能窥探出端倪了,如果耶律枭永远都是学不会退让的西蛮疯子,那他们也不会有今日,如果裴兰烬在发觉自己爱上邢燕寻的时候,没有左右摇摆,想要齐人之福,早早与沈落枝解说清楚,那他们三个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人,总是要勇于承认自己的错误,并且去改,去真切的为自己伤害过的人赔礼,才能一起携手走下去。 爱上一个人简单,娶一个人很难。 命运会安排人相见,但能不能留住,却从来不是命运说了算的。 自顺德帝的圣旨下来后,南康王府瞬间变的炽手可热。 先是耶律枭,新欢鼓舞的上门来了,他本以为自己能见见沈落枝,结果没见到沈落枝,反而见到了南康王。 老丈人儿和女婿大概天生就有一种敌意,女婿看老丈人儿如临大敌,做什么都不顺手,老丈人儿看女婿越看越烦。 耶律枭这张脸长得还不错,颇为蛊惑人心,但是放到同行眼里可就不怎么样了,南康王怎么看他都觉得这人儿不是什么好东西,哪怕婚约都落下来了,硬是没让耶律枭进来看沈落枝一眼,灌了耶律枭一肚子茶水,又把人给撵出去了。 耶律枭走了以后,就是朝中各位大臣来走关系,再加上一些后妃召见沈落枝,一些人来送帖子游宴。 和亲公主的政治重量很重,每一任和亲公主都是可以载入史册的,太后、皇后和各个妃子都要先接见沈落枝一圈,然后司天监定日子,国库筹备,一套流程走下来,要走许久,哪怕顺德帝要求一切尽快,也得一个月才行。 耶律枭接下来便不等了,他定了婚礼,便要回金蛮去准备接人了,一国之君,一直赖在大奉这边也不太好。 耶律枭走之前,还曾试图又一次潜入南康王府。 这一回,南康王亲自带着听风蹲守在墙沿边,瞧见一个黑影爬过来,直接抽棍就打,把耶律枭当成小毛贼一样抽。 反正耶律枭是穿着夜行衣来的,他偷偷潜入进来,被打了自然也一声都不敢哼,扭头就跑了。 听风爽的出了一口气——打上了!他出息了! 以前他在西疆小城的时候,没有一次真的抓住过耶律枭! 南康王也爽的扔下了棍子——痛快了!他就看这个把他女儿迷的神魂颠倒的东西不顺眼! 只有一个沈落枝,第二天早上才知道这件事。 “阿父胡闹。”沈落枝当即去找南康王妃告状,抱着狼崽子跑过去,气得直跺脚:“哪有蹲在墙根下打人的?” 还南康王呢!谁家的王爷如此行径! 南康王妃当时正在算账,他们家要从江南搬到西疆去,跨越大半个大奉,要搬运家财,便要提前做好准备。 南康王府东西多,一些老物件舍不得丢,厚重的木椅,金贵的缠枝灯,每一样都要仔细安置才行,南康王妃正算着呢,便瞧见她那女儿一脸“胳膊肘往外拐”的表情跑进来了。 南康王妃瞥了她一眼,道:“也没见过谁家的未婚夫爬墙头的,沈落枝,他不知礼,你还不知礼么?” 她这个女儿,现下是越发被养野了,去了一趟西疆之后,主意大的不行,旁人谁都管不了。 沈落枝被南康王妃冷眼一扫,立马怂了,哼哼唧唧的又抱着狼崽子走了。 耶律枭走的那一日,沈落枝以灼华公主的身份去送了,但也只能远远的望一眼,人太多了,他们没办法凑在一起说话。 送耶律枭走的队伍分外庞大,顺德帝亲自来相送,后面是文武百官,再加上太监丫鬟和一些金吾卫,林林总总加起来都快有上千人了,沈落枝是还未曾出嫁的姑娘,自然不能过去送,只能在马车里瞧着。 那一日正是六月中,京城已经热起来了,沈落枝在京城外面,远远地看着耶律枭带着百人队伍离开。 他的身影渐渐远去,变成很小很小的一点,然后便与漫天风沙融在一起,怎么都瞧不见了。 沈落枝远远地瞧着他的背影离开,然后放下了马车帘。 日后总会再相见的,他来一趟,她便会再去一趟。 纵然他们相隔万里,但只要想到对方,便会觉得脚下的每一步路都充满希望。 —— 大奉十八年六月夏,因大奉公主出嫁,举国修建沿途驿站,每到一个地方,都要有专门供给公主休息的驿站,公主所到之处,所有官员都要出来迎接。 这是顺德帝给的补偿,这条路既然一定要走,那便让公主走的舒坦一点。 六月底,南康王携南康王妃先西行,奔向西疆而去,先走马上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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