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鼓起勇气扬起头,对上陆则琰的视线,她俏眼修眉,素面清绝的潋滟容光,偏生一双乌黑眸子熠熠如明珠,倔强地不肯退让。 陆则琰面色淡淡的回看向苏果,看不出喜怒,薄唇轻启,“嗯,若枫,出去杀了陈凞。” 若枫站在外面颔首,“是。” 什么?! 苏果这下当真是急了,抓着陆则琰的袖袍软声央告,“大人,你不要这样...”陌生极了。 陆则琰略一收手,苏果就跟着扯近他身前,他抚了抚她的额头,“你乖一点,去整理行囊,本王要带你去个地方。” 他语气和缓,根本看不出方才轻易判了一个人的生死。 苏果没办法,转而跑去忙抓住若枫,拖着他不让他走,“松开他。” “不松。”苏果眼里泛起水汽,嘴唇被她咬出了血,“大人,这次,这次是你不讲理。” 陆则琰根本不理会她,若枫稍一施力,就将苏果推开,转身往膳房的方向走去。 苏果眼见着若枫就要消失在视线,想起了什么,猛地一声大喊,“等等。” “大人,我,我有,免死铁卷,是您赏赐给我的,对么。” 话音刚落,整个寝殿静默了有一息,苏果急促的喘息声愈加鲜明,陆则琰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背着手站在朱红雕花的窗牖前,所以没人看得见他的神色。 良久之后,他淡漠地开口,语气平和的仿佛不带一丝情绪,“小太监,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免,免死铁卷。” “哦,原来是真的,我还以为是我听错了。” 陆则琰蓦地转身,轻声嗤笑,“你知不知道我为何赏你这个。” 狩猎圈那日,他第一次对一个女子生出那般的疼惜。 他赐她绯色官袍,是为了旁人尊她一声大人,太监至四品,才有资格多这一个寻常称谓。 他赐她衍庆宫几座配殿,是为了让她皇宫里有安身之所,理直气壮地永远依附于他的护翼之下。 他赐她免死铁卷,是为了让她有朝一日,在心甘情愿时,也敢与他昭示身份。 他是当真想,也一定会宠她宠的无法无天,到现在,他对她的心思,她原来能这般轻易地能用在旁人身上。 以他的矛击他的盾,他好像,没办法拒绝。 “大人的赏赐是因为,对我好...” 陆则琰挥了挥手,若枫了然地退出了行殿,“苏果,你信过本王么。” “大人,我信,我真的信的。” “我给过你机会。”她有那么多恰到好处的时机来坦白她的女子身份,她都想不起来他曾赐过她什么,这便是信么。 “大人...你说甚么机会。” 苏果觉得思绪很乱,好像都听懂了,又好像与她所想皆有出入,她抓不住那些隐藏的细枝末节,仿佛雾里看花。 “出去罢,本王还要更衣。” “大人...”他放她走了,苏果却忽然胆怯了。 陆则琰唇畔带起一抹弧度,笑容不带温度,“再不去,他病死了怎么办。” 苏果见过大人生气发火的模样,会对她说狠话,会对她凶,不是现在这样,淡漠到极致。 酸楚不断地涌上心头,苏果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她往左,是李荃眼巴巴地看着她,等着和她一起走,往右,是陆则琰那双深不见底的潭眸,仿佛在给她最后一次机会。 “果子,安洛他...” 苏果咬牙终于下了决定,朝着陆则琰躬身,“大人,我去看看他,很快就回来的。” 说罢,她搀起李荃,往门口走。 “小太监。” 苏果下意识回头,只见陆则琰看着她勾唇,那神情,让苏果记起她第一次在冷宫时见到大人的模样。 疏离,带着戒心。 他薄唇开阖,俊美绝伦的一张脸,笑得凉薄讥诮,“本王不要你了。” 作者有话说: 传错了哈抱歉。 他们终于可以好好吵架啦。。。
第52章 第 52 章 ◎下雨了◎ 山风愈演愈烈, 灰白色的天幕上,巨大的雨点变成了细密的雨丝,漫天掩地倾泄而下, 滂滂一片。 行宫靠东的摄政王寝殿内没有掌灯,半开的雕花门里头黑黢黢的, 看不清内容。 俊美的男人撑着额坐在桌案边, 如意袖襕下的手指修长白净,指节微微弯曲, 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叩。 “主子, 陈凞用的是从影那里拿到的毒, 现在应该已经服下了解药, 不过此药极伤, 这一个月起不来身。” “嗯。” 若枟顿了顿, “去菉葭巷的马车还等在山口。” “教他们退下罢。” “是。” 若枟垂首站回了角落,“属下,要不要继续跟着苏果。” “不必了。” 陆则琰撤回手势,直起身时,周身终于迎到了窗棂光亮处, 他的眼角眉梢俱是冷淡, 狭长的凤眸带着凉薄, 薄唇轻启, “关于鄂西土司, 本王还有事要你去做。” *** 出了不岁山山门,公家修筑的官道上长长排着一列车队,太监们坐的挡蓬板车因着雨势加了层木轸, 勉勉强强围抵住了乱窜的雨箭。 苏果蹲身盘坐在宽凳的一边托着陈安洛, 纤瘦的膝上垫隔厚厚的衬布, 不时用湿帕撇去他脸上的冷汗。 李荃看了眼被棉被包了两层,鼓鼓囊囊的陈安洛,进宫见的第一眼就觉这个人容貌清秀,时常会让他想起投湖自尽的同乡。 当年,他没来得及赶去见好友最后一面后悔至今,这也是他今日为何冒着被王爷责罚的危险,也要去求苏果回来。 可是...... “果子。” 空旷的只有他们三人的板车,李荃的声音蓦地发出显得很是突兀,“我发誓,我来找你之时,安洛真的病得很重,我也不知道他...” 他不明白缘由,明明安洛身上烫的跟个烧炉子似的,不止说胡话还无法进食,怎么会他离开那一脚踪儿,再带着苏果回来见到的安洛的模样就只是发着温病,虽然的确还在昏迷着,但气色夹带浅浅红晕,和之前完全不可比。 摄政王说的那句安洛不会死,本来当时就让李荃心里起了疑惑,现下更是无法解释。 苏果也想到了此处,但是她很快就摇头将念头放下,安洛不是这样的人,更何况,装病有什么好处? 她勉强牵起嘴角,“李荃,温症反复就是这样的,安洛能好转是好事,不然,我们还要担心如何熬这一两日的车程。” 李荃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是。” “对了果子,这雨下得这般大,你说崔宝会不会打伞来北华门接咱们啊。” “嗯,会吧。” “百兽祭真是不好玩,山野里吵吵嚷嚷,湿气重得很,晚上没一天睡得好,还不如崔宝他呆皇宫里不用服侍人,乐得轻松。” 苏果垂着眸,面上没甚表情,语气始终淡淡的,“嗯,是啊。” “...” 李荃想再说些话,看着她那副温吞的模样,张了张口又收了回去。 板车简陋,雨点不断地迸溅进来,打湿了小半边苏果薄袄的前襟,她后知后觉地看向车外。 李荃见此情景,实在忍受不住,确认了陈安洛还阂着眸,压低声音道: “果子,如果你想,想聊聊王爷最后说的那句—” “我没事。” “可是连我都听见了——” “我真的没事。”素来温柔的人,执拗起来反而连牛都拉不回。 李荃脸色犯难,语气却轻缓,“果子啊...” “李荃。” 苏果精致细腻的脸蛋苍白的仿佛生病的人是她,她的声音沙哑带着乞求,“我们能不能,不说这个。” 她忘了自己是如何从行宫出来跑回膳房,再攀上马车的。像是只提线木偶,别人做什么她就跟着做,跌跌撞撞,做梦似的。 苏果撇过头,将手探出了车外,看着雨点洒落在掌心,一丝丝凉意缓慢扎根浸入她的掌纹,直至窜进了指骨缝隙,刺痛她的触觉。 李荃看着她,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只是想告诉苏果,若是想哭,他便转过身去,这样憋着怎么能行呢。 *** 申时还未启程,车列外来回奔波着司设监的几个太监,走到队列尾,才忍不住悄声抱怨。 【杨公公那怎的还未启程!主子们不走,咱们怎么走?】 【可别催了,听说是鄂西土司王子的马吃坏了肚子走不动,正要问过司设监再作打算呢。】 【早坏不坏,偏偏临走时候,这不是给奴才们招罪受么。】 【嘘——司设监的李公公告诉我,鄂西那些人,话里话外想求摄政王稍上一程呢。】 【王爷的脾气能答应?】 ... 话音渐远,苏果听不清了才想起自己的手还在外头伸着,收回时冻得像是个红萝卜,已然失了知觉。 “咳——咳——果儿。” 苏果背过手,恰好就听见陈安洛的咳嗽声,收回半飘的思绪,尽力弯起嘴角,“啊,安洛,你醒了。” “我看看。” 苏果敛着眸用另一只手探向陈安洛的额,停顿片刻后,“好像没那么烫了。” 李荃蹲上前,忍不住道:“安洛,你到底怎么了,突然就晕倒,又吐又昏迷,吓死我们了。” “大约是着凉了吧,我没事,但是没力气,怕是要躺上月余。”陈安洛极浅地笑了笑,声音有气无力,“果儿,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 陈安洛的长相温润清朗,颦笑之间满是书生秀气。李荃看着他,心里却很不舒服,难道安洛真的是装病? “果儿,你因着我回来,摄政王有没有为难你?” 李荃待要诉苦,苏果率先开口,摇头道:“没有。” 她显然是不想说,陈安洛看透了,奈何病着没有精力追问,只能任由她去。 “安洛,你昏迷了整日,李荃一直在照顾你,是他喊过我来的。你别忧心,不用月余,很快就会好的。”苏果拍拍他的手,柔声安慰道。 陈安洛空攥了手心,贪恋方才那一点温度,“醒来看到果儿,好像已经好了。” 他的确耍了笨手段,偷偷吃了影放在他这儿存着的毒药,李荃走的那时,大概是有人逼着给他服了解药,所以他才会好转,乃至昏睡了这大半日之后能醒过来。 苦肉计也是计,堂堂摄政王不会做的,他愿意做。 他想让陆则琰知道,不管如何,他在苏果心里是有位置的,还在乎就好,他一定来得及找回属于他的未婚妻。 “果儿,摄政王身份尊贵喜怒不定,以后还是少见——”陈安洛捉住苏果的右手,忽地皱眉,“怎么这么冰。” “是因为你身上烫,不是我的手冰。” “安洛,你抓的我手都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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