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话侍卫自然不敢说。 他不说,容淮安也猜得到,一双寒凉的眸子里溢出几分厌倦与讽刺。 “就如此去做,若是他不愿,直接告诉他,今日就可禀了宗族把我除名。” 屋内顿时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到,谢明蕴猛地抬起头。 待看到他眼中拢着的那层阴霾和凉意时,愣了愣神。 昔年在江南,容淮安是个温润公子的样子,脾性极好,后来回了上京,几次见面,除了他对江南的事情耿耿于怀折腾她之外,几乎和之前的样子没什么区别。 不过当年的事本身是她理亏,这人再生气都是应该,但哪怕是他们分开的那一天,谢明蕴也没见过他如此生气的时候。 容溱应该是他的三弟,听闻是府中妾室所出,应该就是那位三姨娘。 “城东发生了什么事?” 容淮安一双眸子凉如水。 “昨晚容溱和手下副将酒后无德,副将带几百兵士强闯西郊陵墓,与守陵墓之人起冲突,副将失手将人杀死。” 可副将杀人,容溱负个御下不严的责任,容家主为何要如此执着地保人? “他……” “他要强闯的陵墓,是我母亲的,是容溱授意的。” 轻飘飘的话落下,谢明蕴说了一半的声音顿住。 忽然有些喘不过气。 她是记得的,之前在江南的时候容淮安与她说过,他父母是联姻,并无感情,母亲故去后,父亲就纳了许多妾室。 而他从小到大,寄人篱下在姑母家。 细细密密的疼忽然爬上心头,她动了动唇想说话,容淮安已经抬步往外走。 “我现下回去处理事情,今日之事……公主就当没听过吧。” 眼看着他要走出房门,谢明蕴想也没想地喊住了他。 “容淮安。” 他止住步子。 “天寒,仔细身体。” 自然是还以为他风寒未愈,才有了门口那蹙眉的动作。 容淮安眼中的寒意褪去半分。 “多谢公主。” 身影从门边掠过,谢明蕴隐约在他蓝色袖袍口看到了一抹暗红色。 她本没在意,刚要起身走,目光落在容淮安方才坐的位置,却看到了落在地上的一滴血。 谢明蕴顿时愣住。 他受伤了? * “我的儿啊,八十军棍岂不是要打死他?大公子您怎么能如此狠心啊,他可是您亲弟弟。” “逆子,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容家怎么能有你这种冷血无情的怪物,我与你娘怎么生出你这种东西来!” “哎呦,我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非要去告御状不可,我也不活了啊。” “来人,去请宗老,我今天一定要把这个逆子逐出家门。” “闹够了吗?” 容淮安将伤口渗血的手臂别到了身后,面无表情地看着在院中撒泼打滚的三姨娘以及倚老卖老的容家主,寒声吐口。 “你……” 院中一瞬间安静下来,容家主气的一个哆嗦。 “八十棍子,你是要杀了你弟弟不成?” “杀了便杀了,如此擅闯嫡母陵墓不敬长者的人,死了也好。” “你大胆!我都说了昨晚的事不是你弟弟……” “父亲以为若真是他擅闯母亲陵墓,还能活得过今天吗?” 容淮安打断他的话,语气平静地陈述。 “如果昨晚是他,我一定会杀了他。 再有下次,不管是他还是他授意手下的人去,我也一定会杀了他。” “你敢威胁我!” 容家主踉跄了两步要倒下去,又被下人扶住。 “送客。” 容淮安面无表情地往屋子里走。 “下次再乱放人进来,你们一并杖八十去容府伺候。” 他进了屋子,咣当一声关了门,落座在椅子上,听着门外那一句句“孽子”“冷血”的话落在耳边,周身气息冰凉,半晌没动,仿佛入定了一般。 “主子。” 又等了一会门外安静下来,下人进来道。 “方才夫人来了,已经将三姨娘带回去禁足,家主也被劝回去了,夫人叫了大夫过来,说给您清理伤口。” 容淮安几不可见地点头,伸手扯开袖袍口,顿时那昨晚推搡间被容家主亲自拿刀划破的伤口便映入眼帘。 血肉模糊,蓝色的衣袍也被染成了暗红色。 下人顿时不忍地别开眼。 主子这些年过得辛苦,整个容家也就这位续弦夫人不问世事,对他还算好上两分。别的人,家主图谋先夫人留给主子的一笔银钱和兵士,姨娘公子们时时刻刻想杀了他好继位。 实在是…… “不必叫大夫了。” 容淮安的声音落在屋内,下人欲要再劝,他却已经合上眼不想多说。 下人安静地退了出去,容淮安依旧坐在那不言不语。 片刻后,下人又折返。 “我说了不用叫大夫……” “是公主府送来的金疮药。” 容淮安的话说到一半顿住,看着下人将药送进来。 “公主说,让您小心伤口,及时清理。” 想来是看到了他染血的袖袍。 容淮安没说话,眸中的寒意却一寸寸褪去。 作者有话说: PS:爱写一些双向奔赴! PPS:宝宝们因为榜单字数要求,周四(就是明天)的更新由零点调整到中午十二点,不要看错时间了哦~感谢宝宝们。
第18章 ◎她好像从来都不了解容淮安◎ 第二日,容淮安告了假,听闻是城东又闹了事去处理了。 谢明蕴一醒来就得到了这个消息。 这两日容淮安没折腾她,她每天早上睡到巳时醒,精神气也好了许多,听了云姑姑的话下意识问。 “昨天容府……闹得很大?” “奴婢也不知道,听说容府的夫人封了消息,但是三姨娘和容家主在那闹了好一会呢,后来才被夫人劝着回去,晚上皇上还传了大人入宫。” 回去? “容……太傅不住在容家吗?” 谢明蕴怔怔地又问。 “大人小时候跟在姑母家住,后来十五岁的时候被容家主接回来,再后来及冠参科举,便不再住在容家了。” “他为何要跟着他姑母住?” 这下谢明蕴就更不理解了。 容家这么大的世家多少应该顾及面子,就不怕落了个苛待嫡子的流言? “听说容家主不甚喜欢容大人,倒是续弦夫人对他还算不错。” 云姑姑叹息一声摇摇头,又道。 “续弦夫人是先夫人的手帕交。” 容家是随先祖打江山初定天下时候的世家,百年积蕴世代为官,这一代的家主受封侯爵位,嫡子容淮安更是刚弱冠便进朝堂,状元郎名满天下身份贵重,帝王重用,上京百姓交口称赞。 这便是谢明蕴这三个月来,对容家所仅了解的地方。 但关于容淮安,似乎也只听闻天下人传言他如何如何,而从来不知道这些浅显富贵的东西背后的样子。 一如当时在江南,她除了他是个书生,去江南探亲暂住之外,其他关于这人的只言片语都不曾知道。 她好像……从来都不了解容淮安。 谢明蕴脑中乱糟糟的,掀了被子下床。 “不过就算大人不忙城东的事,这两天也是过不来的。” “为什么?” 谢明蕴抓着梳子的手顿了顿。 “公主不知道呢,明日就是咱们北谢的冬宴,宫中要设宴留晚膳,自然是得提前准备着。” 谢明蕴身子一僵,顿时一张小脸苦在了一起。 云姑姑没注意到她的不对劲,抿唇一笑。 “公主这些天待在府中闷坏了吧,到了宫中来的贵女们多,热闹。” 谢明蕴嘴角一抽。 热闹? 热闹不热闹她不知道,但是入宫就代表,她又得去慈宁宫见那个不讨喜的皇祖母被她刁难了。 但这话她没告诉云姑姑,头疼地问。 “今天的经书送来了吗?” “公主不如回禀了皇后娘娘或者皇上,也好免了……” “一个孝字大过天,莫说母后,就是父皇也不能说什么的。” 谢明蕴摇头。 左不过念念经书,太后也没找大麻烦给她,也不是不能忍。 这日谢明蕴被云姑姑拉着裁剪了新衣,便去了佛堂给太后诵经,忙完了事情从小佛堂出来,天色已经将暗了。 外面又下起了雪。 寒风肆虐,她将手往衣袖里缩了缩,碰着那天的伤口,顿时又想起容淮安。 她记得这人养病半年,前些天又风寒,加上那日受的伤,这么冷的天再去城东处理事情…… “云姑姑,你去…… 算了,没事。” 话说到一半,忽然被她克制地咽下去。 若是真有什么,他身边跟着的下人比她更紧张他。 何况她今天这么一问,只怕到不了明天谢明则就得来公主府问她为什么这么关心容淮安了。 谢明蕴清了清嗓子,对上云姑姑疑惑的目光,又道。 “没事了。” 第三日容淮安依旧告假,谢明蕴在府中百无聊赖地待了一天,快晚间的时候,宫中来了人接她。 还下着雪,云姑姑给她梳妆打扮后,又披了一件大氅,才坐上了轿子往宫里去。 轿子进了凤仪宫,皇后早早等在那。 谢明蕴慢慢上前,弯腰行礼。 “母后大安。” “不是说了,以后母后面前不用拘束这些虚礼。” 皇后蹙了蹙眉,温柔地对她说。 她总觉得女儿在自己面前太拘束。 谢明蕴直起身子,对皇后露出个笑。 “礼不可废,而且不过弯弯身的事,总不能给别人寻了错处。” 皇后一瞧她静静地站在那,明眸皓齿,肌肤胜雪,一笑更如春日枝头俏生生立着的花一样好看,顿时什么脾气都没了,心里软软的。 想着这就是她的女儿,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小姑娘,果然什么都是好的。 “快过来到母后身边来。” 她朝谢明蕴伸出手,谢明蕴踩着步子慢慢走到她面前。 这宫里的绣鞋底高,她一向是穿不惯的,唯恐多走两步路就崴脚了,但如今在宫中,规矩礼仪,四处都有无数双眼睛看着,谢明蕴自然不能给人看出不对劲,缓步上了台阶。 皇后笑眯眯地拉过她,问她在府中可适应,问下人们伺候的可得当,又问她与容淮安相处可好? 谢明蕴一一温声答了。 “下人们都伺候得好,女儿与太傅相处也很好,母后放心。” 一番话问下来似乎没什么不放心的,女儿乖巧又省心,皇后却总觉得哪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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