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不了他,那就杀了你。” 这个“他”指的是容淮安。 所以当年抓徐盈,又要杀她的那些人,和容淮安必然有极深的纠葛,或者是仇人,或者是身边的人。 她本以为,半年后她见到了安好的容淮安,那些人就必定被好好处理了个干净,也曾想过她查不到那些人的下落,是不是因为……早就被容淮安处理了。 可如今发生的事情,却让她打消了这个想法。 他们没死,而且似乎……藏得越来越深了,还和今天的事……脱不了干系。 谢明则出去审问公主府的下人,容淮安让太医包扎好之后,目光清凉地掠过他,问了一个问题。 “孟太医,若我没记错,噫迷香失传之前,曾经在东明国一带为人所用。” 孟太医点头。 “大人说的不错,正是因为此香曾在东明国内被东明皇后用来残害宫妃,以至宫妃失足落水母子俱亡,东明皇大怒销毁了方子,这噫迷香本身用的人少,于是也就此算是失传,没想到如今还能在……”这位公主身上见到。 孟太医久在宫闱侍奉,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虽然这位公主身上的事蹊跷,但有太子在这,他自然不敢往外透露一句。 他低着头,正等着容淮安继续问,却见他已经起身拢了衣袖往前走。 “大人心中有猜测?” 孟太医下意识脱口而出。 容淮安回过头,目光带了几分凉意,声音淡淡的,却带着让人不敢忽视的威压。 “孟太医,好生侍奉公主就是。” 言下之意,这不是他该关心的。 孟太医惊出一身冷汗,连连应声。 谢明则审问了整个公主府的下人,也没问出来什么。 “虽然母后宫中的人都忠心,但孤还是想去再细查,蕴儿这边你仔细照看着。” 谢明则怕去得晚了真有什么也被销毁证据,便打算连夜入宫。 容淮安颔首送走了他,站在廊下良久,目光沉暗,看不出一丝情绪。 须臾,他起身进了屋子。 谢明蕴正睁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听见脚步声,她看见容淮安进来,便去看他的手臂。 “没事,划得不深。” 容淮安将身上的寒意敛去,落座在椅子上。 她目光带了几分歉疚。 “你该躲开的。” 那会她神志不清,连自己面前的人是谁都不知道。 “划到我身上,总比伤了你好。” 容淮安不置可否。 “今夜的事……容淮安,你曾经在江南要走之前的那段时间,碰到过杀手吗?” 容淮安皱眉想了片刻。 “很多。” 容家的仇敌也好,家中的那不喜欢他的弟弟和姨娘,还有不少想分嫡系家产的世叔,个个都想他死。 其中不乏有查到他在江南落榻地方的人。 “你都知道……是谁吗?” 她这话一问,容淮安看过去。 “当年那些人……我曾偷听到一句话,他们似乎是杀不得你,才去……” “你怀疑今天的事……” 话没说完,他也了然了谢明蕴的意思。 容淮安目光变了变,没再说话,只嘱咐。 “你好好休息,剩下的我会去查。” 他低下头瞧见谢明蕴苍白的脸色,紧紧抿唇。 “我睡不着。” 容淮安刚要扶着她躺下,她却轻轻叹了口气,在忽明忽暗的烛火下,脸庞显得更羸弱。 容淮安想起噫迷香的作用,想起晚上她一个人在雨中的样子,忽然身子一僵。 “我梦到她了。” 她低下头,声音有些哽咽。 要扶着她睡下的手轻轻拍在她的背上。 “会找到的。” 他转而坐在床沿,想伸手为她擦去眼尾的泪。 “她怪我,她肯定怪我,我这么没用,当时连累她被抓到险些丢命,如今也找不到她。” 她把头窝在胳膊处,轻轻地抱着自己的身子,整个人显得不安又无措。 “她怎么会怪你,阿蕴,你不要这么想。” 容淮安声音更轻。 “她当然该怪我,她受伤和被抓是受我牵连,她身上的无妄之灾都是因为我,也许我就真该如他们说的一样,我就该一个人,离所有人都远远的,才不会给他们带来厄运。” 眼泪顺着眼尾滑落,滴在衣袖上,容淮安听见她又说。 “也许如今夜夜不眠便是她对我的报应,也许我手臂上的伤就该永远都留着疤,也好记着我对她的亏欠。” 她自言自语地说着,声音落在屋内很轻,容淮安却觉得如利刃一般划过他的心坎。 这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了谢明蕴的心结到底在哪。 在她自己身上。 她把当时贼人的迫害和徐盈的失踪全怪在了她自己身上,所以心有症结,夜夜失眠,所以她把自己困在怪圈了走不出,所以她什么都说不出。 可是错哪在她身上呢? 便是恨,也是该恨背后的人,再不济也该恨他,毕竟是因为他,才有了后面的那些事情,她怎么能这样怪到自己身上? 容淮安目光变了又变,觉得呼吸都有些不稳,抬手将那瘦弱的身子揽到怀里。 “你也离我远一些吧,容淮安。” 容淮安恍若未闻,轻轻揽着她,任由那滴泪顺着她眼尾滴落到他脖颈。 “徐盈不会怪你。” 徐盈该恨该怪,也是要怪他。 “阿蕴,你记得你第一次救徐盈回来的时候吗?” 谢明蕴刚要推开他,忽而听到他说。 其实他去的时候徐盈已经在了,但是谢明蕴和他讲过救徐盈的那一天。 那也是一个雨天,浑身脏兮兮的小姑娘在雨里乞讨,发了高烧,被人打得没了半条命,但凡她去晚一点,徐盈就没了。 她把徐盈带回去,上山挖草药,煎苦汁子,一点点把她从鬼门关拉回来。 徐盈能下地走路的那一天,伏在她膝上说。 “我欠你一条命,以后会拿你当亲姐姐,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谢明蕴显然也想起那一天。 “妹妹怎么会怪姐姐呢。” 他怜爱地抚过她的头发,眉心,轻声说着这样一个事实。 “可是姐姐害了妹妹。” 她话没说完,眼泪又滚落。 “害她的不是你。” 容淮安纠正道。 “她若是真怪你,不会替你挡鞭子,不会救你,也不会留在江南陪你。” “是吗?” 谢明蕴喃喃。 “你不是天煞孤星,也不会害得身边人都过不好。 你还记得你曾经跟我说,你娘难产险些一尸两命,后来没有自己的孩子,将你从小养到大,一直都告诉你说,你是上天送给他们的礼物。” 谢明蕴眼眶一酸,显然想到慈爱的母亲曾经对她说这话时候的表情和样子。 “如果不是你,早在好几年前,徐盈就该死在那场雨里了,你救了她,给过她一条命,如何算是害她?” 容淮安叹了口气,轻声接着道。 “帝后曾在十七年前丢过一个女儿的事,其实在北谢不是秘密,皇后前些年身子不大好,想念女儿,又整日郁郁寡欢,三年前五公主和亲当晚自尽,姜家又被污蔑通敌,前后忙了几个月才理清事情,皇后大病一场险些没了命,从那之后,太子整日也沉默寡言。 是从你回来后,太子脸上的笑多了些,皇后也不再郁郁寡欢。” 谢明蕴身子一震,睁着一双含泪的眸子看过去,这些她都不知道。 容淮安伸手擦掉她眼尾的泪痕。 “皇后和太子都很在意你,是你回来了,他们心中的空缺才填补上,你是北谢的公主,天子的女儿,怎么会是天煞孤星? 你爹娘,徐盈,太子,帝后,他们都那样爱你。” 她静静地窝在容淮安怀里,屋内的灯不知何时灭了,屋外小雨淅沥,她明明是该害怕的,却又觉得心里前所未有地平静。 半晌,容淮安又道。 “阿蕴,我记得我也跟你说过,我娘当时也是身子不好,难产而去。” 谢明蕴轻轻点头。 “我起初也将这些怪在我自己身上,我姑母,父亲,祖母都说我实在不该活,我若是死了,我娘就不会死。” 谢明蕴忽然想到前些天她劝容淮安的话。 那时候她劝他,如今再看,她却又把自己困在了这怪圈里。 “后来某天,我娘留下的嬷嬷对我说,她临终前看着我,给我留下了一句话。” 她说她怀着他的时候就知道也许终有这么一天,但她已经做出了选择,她自己不后悔,也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以后知道真相的时候后悔。 更不想他为此歉疚,这样本末倒置,何尝不辜负她用命换来他活命的机会? “徐盈做选择的时候,会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谢明蕴身子一颤。 “你要做的不是歉疚,不是把自己困在这里惶惶不可终日,而是不辜负她的选择,用如今能动用的势力将她找到,再报仇才是。” 她困在这里,痴缠于噩梦中的幻境和整宿的失眠,可徐盈若在这,如何想看到她现在的样子? 她仿佛被容淮安的一番话点得有些透彻,她身子颤抖着,容淮安便安抚地又抱紧她,想通过这一点怀里的温热告诉她,总有人陪着她的。 “阿蕴。” 他低着头,爱怜地抚过她眉心。 “人活一世,遇困境逢因果,必是先自救。” 她的心结源于自身,他能讲通看透,却救不得。 “而自救的第一步,是要学会放过自己。” 放过这样折磨自己,好好爱自己,才算不辜负徐盈舍出来救她,抓到幕后人,找到妹妹,才算真正把自己从那场雨里解救出来。 他想,她那么好,连路过的一个陌生人都会救,身为公主也忧心天下百姓的起居,江南的父母,妹妹,上京的帝后,兄姐,甚至寿亲王一家都那样喜欢她,天下的花团锦簇和爱意都应倾于一身,又怎么会是天煞孤星? 是她不知道自己有多好。 她抬起头,从容淮安眼中看到自己的样子,又看到他眸子里的包容,爱怜,和一些歉疚。 屋内静悄悄的,她不说话,容淮安也这样看着她。 她想她渐渐明了了,或者是这一番话,或者是一场雨和被打碎的幻境,或者是她其实早就知道自己该自救出来,她蠕动了一下唇,开口。 “我会找到背后的人的。” 容淮安抚过她眉心,点头。 “天快亮了。” 她又转头看向窗外。 “我这样坐着看到过很多次天快亮的瞬间,却头一回觉得,天本来就是该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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