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如今日,先从书画教起?” “随你。” 谢明蕴说完打了个哈欠。 外面寒风呼啸,但屋内燃着炭火,温暖如春,她本就没睡够,此时自然有些昏昏欲睡。 “臣瞧公主有些困倦,可是昨夜没休息好?” 容淮安瞥过来一眼,似乎不明白她为何如此困。 心知他是故意,谢明蕴连解释都懒得解释。 “既然公主困,臣不如先为公主讲一个故事,是前些天臣从前朝书上看来的,其中说到一句诗,臣记忆犹新。” 她不理会,容淮安也不恼,将手中的书搁下,问道。 谢明蕴掀起眼皮。 容淮安还会讲故事? 她在江南的时候缠着这人许多次让他讲故事,他大多一板一眼地拒绝,说自己不会这些,如今太阳倒是打西边出来了。 她倒要看看这人能说出什么来。 被她盯着,容淮安从容地端起一旁的茶盏抿了一口茶,才悠悠道。 “此故事发生在前朝,传闻前朝之中,曾有一穷书生,科举进朝堂,本是将要徒步青云官运亨通的时候,家中的妻子却悄无声息地将他抛弃,留下一纸休书远远离京去了。 听闻那书生回去后好一阵失意,后来这件事被京城的老百姓们知道,议论纷纷,都言一日夫妻百日恩,其中多有指责这位夫人所为。” 在他话说到一半的时候,谢明蕴小脸猛地一变,死死地盯着慢悠悠讲话的容淮安,一字一句像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一样。 “太傅给本宫讲这无趣的故事做什么?” “无甚,只是觉得公主……也许有和这些人不同的看法而已。” 容淮安意有所指。 毕竟当时她可是和这位故事里的夫人一样,扔下一句露水情缘逢场作戏,便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开。 这话中的指对性就太明显了。 谢明蕴额角突突地跳了几下,刚欲发作,又想起身后的婢女嬷嬷们,袖中的手一紧再紧。 “本宫没什么看法。” “那也无妨。” 容淮安清浅地笑道。 “这正是臣今日要教给公主的第一个道理。 何为从一而终,何为……一日夫妻,百日恩。” 作者有话说: PS:明天写文案那一段~晚安。
第7章 ◎容太傅总不想那段往事为外人知晓◎ “啪嗒——” 桌案上的茶盏被谢明蕴的衣袖扫落到地上,砸出重重的响声,继而四分五裂,滚烫的茶水泼在地上,下人俱是吓了一跳,不明白怎么听个故事的功夫,公主就能把茶盏砸了。 “都下去。” 谢明蕴声音带着几分薄薄的恼意,连茶水溅到了手背上都懒得管,目光往回一扫,阻止了下人上前清扫收拾的动作。 一群人顿时从书房里退出去,最后面的人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吱呀一声,屋内归于平静。 容淮安似乎对她的怒意毫无知觉,杯盏砸到脚边连动也不动,反倒温声问她。 “公主挥退了下人,可是有什么事?” “江淮。” 谢明蕴却是再也懒得装下去,一双清透的眸子直直地看着容淮安,冷声开口。 这是自入宫再见以来,谢明蕴第一次如此直白地承认那段过往,承认自己是江南开着琴馆,与他有过一段露水情缘的“阿蕴。” 时隔半年,又听她叫一句江淮。 容淮安忽然有些怔愣,想上一次从这人口中听到“江淮”这两个字是什么时候呢? 哦,是半年前。 她说。 “江淮,你记住,是我不要你了。” 思绪回转,容淮安眸中透出几分讽刺与清透入骨的冷意,转瞬即逝,敛了眉眼道。 “公主如今,可算是承认与臣认识了么?” 认识? 他们之间何止认识。 谢明蕴眸中一暗,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呆愣了片刻又回神。 “之前的事,你若诚心怪我,我今日便在这与你道一句对不住,但往事如流水……” “对不住?” 容淮安骤然扬眉,打断了她的话,反问道。 “公主做错了什么?需要对臣说对不住?” 这要她怎么回答? 难道承认自己不该对他始乱终弃么? 谢明蕴一噎,刚才还很足的气势散去了些。 容淮安接着道。 “既然没有,又何须对臣说对不住,臣如何担得起公主的对不住?” 反正他来此,也不是为了听她一句对不住的。 “那你要如何?” 谢明蕴直起身子对上他的视线。 从卯时就叫她起身,又到屡次在下人面前提及江南,再到那个“从一而终”的故事,要说他没有几分故意,谢明蕴是一点也不信的。 他是为了“报复”自己当时说过的话。 “这话似乎该臣问过公主。” 容淮安淡淡开口。 “是公主挥退了下人。” 谢明蕴被他的话一堵,深深吸了一口气,扬起头看他。 “过往如何,到底是‘江淮’和‘阿蕴’的事,如今事情已经过去半年,你我都在上京,换了一重身份,今时不比往日。” 容淮安低着头,谢明蕴看不清楚他眼中的神色,便接着又道。 “容太傅是世家嫡子,朝堂新贵,前途不可限量,你声誉清白,总不想那段往事为外人知晓。” “公主想说什么?” 容淮安终于抬起头,却不知道是不是谢明蕴的错觉,她分明觉得说这话时,容淮安的语气忽然冷了两分。 “不如你我约法三章,就当做那件事从来没发生过,日后在外太傅不必提及与我之前认识,我自然也不会多言一句,以免引起什么流言碍着太傅前途。” 前途? 容淮安嘴角刚扯开,又似乎觉得无趣,缓缓收回了笑,神色清淡地道。 “这便是公主所愿?为不影响臣的仕途,还是怕影响到公主自己?” “藏着那件事对你我都好,自然是一桩互利互惠的事。” 好一个互利互惠! 日前在御书房和御花园见到谢明蕴,她端庄温华,在帝后面前极尽守礼,在谢明哲面前又多有隐忍,他本以为这半年将她改变了很多,如今一看,分明还是那个巧言令色的骗子。 将黑的说成白的,死的说成活的。 “臣没有答应的必要。” 容淮安伸手又翻过一页纸。 谢明蕴从他的表情里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心中有些气馁。 她记得在江南时,这人就总是这么一副样子,端方内敛,公子如玉,在她面前永远称得上好脾气,有求必应,但大多时候,她总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那时候只以为他像无欲无求的一尊佛,如今看来,分明是从小被世家大族的规矩和官场争斗,磋磨成了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 她神色怔怔然地看着容淮安,目光触及他清凉无波的凤眼,却又觉得有哪不一样了。 她看了半晌,略微有些明白了。 是疏离。 他如今看她的样子,与看父皇,看皇兄,甚至那日看谢明哲的时候,都没什么差别。 比之江南,多了几分疏离感。 一句带着恼意的“那你要如何”到了嘴边,她忽然怔怔地说不出了。 屋内安安静静的,容淮安似乎没察觉到她周身气息的变化,一直低着头翻那本不知道已经被他翻了多少遍的书。 良久,直到屋外有人打破了这沉默。 “已到辰时,公主与太傅可用膳?” “不用——” “传膳吧。” 谢明蕴的话说到一半被容淮安拦住。 她噎了一下,回头看着坐在桌案边的容淮安。 “本宫以为太傅来的这么早,是早早就用过膳了呢。” “臣是为公主考虑,忧心公主饿着肚子。” 容淮安跟着温声接话,似乎方才的别扭与争执都不曾存在一样。 忧心她饿? 从今日卯时到现在,她气都被容淮安气饱了。 “太傅要用就请回容府用吧,本宫这公主府招待不起太傅这尊大佛。” 她往后倚了倚,靠在椅子上,一边懒散地说道。 容淮安扬眉,作势要往外走。 “公主既然如此说,臣自然也不能勉强,不如就入太子府,或者皇宫去向皇上讨一口饭,想来皇上与太子殿下,都是极愿意留臣用早膳的。” 谢明蕴刚合上的眼猛地睁开,看着容淮安脚步不停地往外走去,额角突突地跳,终于是在他脚踏过门槛的刹那猛地站起来。 “传膳。” 容淮安同时停住了步子,回头施施然看向谢明蕴。 “多谢公主。” 二人一同去前厅用了膳。 吃过早饭,谢明蕴的心情也算好了些,脚步轻快地进了书房,一眼瞧见坐在桌案前的容淮安,心中又蒙上一层阴霾。 也不知道皇兄怎么就这么凑巧地找上了容淮安做她的太傅。 一边腹诽着,她一边又坐到了屋子中间的桌前,与容淮安隔了不远不近的距离。 容淮安看着她落座,低头又瞧了一眼手中的宣纸,道。 “公主坐过来些,到了该教习的时候了。” 谢明蕴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才撑着椅子站起身,往前走去。 走到了桌案前,她才发现这屋子里只摆了两把椅子,另一把就离在容淮安半尺的地方,她若是坐过去,二人之间也不过就隔了几寸。 这样近的距离…… 谢明蕴忽然停住步子,有些踌躇。 “怎么?不敢坐?” 容淮安抬头瞥了她一眼。 “谁说本宫不敢。” 这一句话却是把谢明蕴的纠结都打散了,她往前跨了一步,落座在椅子上。 这人身上清雅的气息瞬间逼近,自然地从身后探过来。 “你干什么?” 谢明蕴一回头,瞥见容淮安俊美清润的侧脸,不自觉有些慌神,下意识地去推他。 手伸到一半,却见容淮安身子越过她,往前探头拿了一根朱笔在手中,继而缓缓坐了回去。 注意到她的动作,容淮安扬眉。 “公主以为我要做什么?” 谢明蕴顿时闹了个红脸,抿紧唇没搭理他。 容淮安落座,从一旁抽了一张宣纸,一边落笔写着什么。 谢明蕴百无聊赖地偏头看了他一眼。 容淮安坐在她身旁,眉眼认真,修长白皙的手握着朱笔,宽广的云袖随着他行云流水的动作微微晃动,不出片刻,他停了笔,拎起宣纸抖了抖,让上面的墨干了些,才将宣纸递过去。 这张宣纸上的字自然是极好的,笔锋迥劲有力,瞧着就赏心悦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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