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一个十七年没相处的母亲在短时间内没有多少感情,她以为皇后也是这样。 于是皇后话说得再好,她也总是生怕给她惹麻烦,怕从这个自称母亲的人身上,也看到和后宫,下人眼中一样的鄙薄和厌恶。 直到和亲的事闹出来,皇后闯入御书房用命威胁皇帝,太子尽心尽力到处找人留下她,是到那一会,她才真正从这两个人身上,感受到了家这个字眼。 “如今的他们都对你很好。” 容淮安拎起手中的花灯,走到她身侧。 “是啊,如今都很好,所以我没什么可求的。” 她以为如履薄冰背井离乡的事情没有发生,皇后太子对她这么好,还有谢岚,寿亲王一家,姜家,甚至…… “我母后说贵妃前两日还去她那问起我呢。” 容淮安看着她笑眯眯的样子,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走吧,快到时候了。” 两人一起去河边放了天灯。 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其中不乏许多年轻的公子小姐们,上元节设下宫宴的另一层意思,便是给这些年轻的公子小姐们相看,也有给皇子公主们选合心的妃妾驸马的。 “如今东宫无妃,三姐是个爱自由的人暂且不说,怎么四皇子府也没选正妻?” 谢明蕴问。 容淮安想了想,压低声音。 “之前是大选过一回的,皇上指了两个人进四皇子府,四皇子当殿抗旨拒婚。” “他有这么大胆?” 谢明蕴想起每次皇帝数落谢明哲时候他那如鹌鹑一样的模样,没想到他竟然有这种胆子。 “他故意的。” 这下谢明蕴更错愕了。 谢明哲每天在皇帝面前兢兢业业地说她的不好,又念想着禁卫军的统领权,她以为谢明哲对她父皇很恭谨呢。 “他是想告诉皇帝,强拆的姻缘和强行扭在一起的姻缘,都不会有好结果。” 这话说的谢明蕴云里雾里的,但很快想起那个去世的谢嫣。 “跟我五姐有关?” 容淮安拉着她的手往前走。 “天灯也放了,你还有想去的地方吗?” 谢明蕴摇摇头。 “进宫看看母后吧。” 她跟容淮安顺着河边往回走,路上瞧见个年轻的公子红着脸给喜欢的姑娘送簪子。 “这习俗我以为只有江南有,没想到各处都是。” 上元节遇到喜欢的人送簪子或者手帕为信物,若对方收下便是有意,若是无意,回个香囊聊表谢意,也不会使对方失了颜面。 她停下步子看着不远处那公子哥对姑娘磕磕绊绊地表明着心迹,忽然想起她当时和容淮安在一起的那一天。 三月底的一天,江南诗会,那天她和徐盈去凑热闹,晚间屋内灯火通明,歌舞升平,不少才子佳人凑在一起吟诗作对。 她自小在爹爹跟前听这些就觉得烦,如今也不喜欢,徐盈上前去听,她一个人躲懒在二楼,百无聊赖地拨弄着手边的腕钏,往下一扫,瞧见了拾级而上的容淮安。 那时候的容淮安虽一身布衣,身上却也掩饰不住的雅致光华,满身的清雅气一进里面就吸引了无数的人看过去,他一眼看到谢明蕴在二楼,抬步过来找她。 底下人群熙攘,他走近过来,谢明蕴觉得心里乱糟糟的,下意识问。 “怎么不下去?” “下去干什么?这些声音太吵。” 容淮安揉了揉眉心。 不去吗? 她以为他也是来参加这诗会的。 “诗会这东西未免太无趣,又吵嚷。” 他一向喜静。 “那你还来这做什么?” 容淮安伸手敲了敲她的脑袋,好笑地道。 “来找人。” “找谁?” “你说呢?”容淮安目光落在她身上,谢明蕴才发觉他说的人是自己。 她讪讪地笑了一声。 “这底下这么多美人,我以为你随便来看看呢。” 容淮安这回却没玩笑,盯着她漂亮的小脸,忽然认真地说了一句。 “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余兮目成。” 一句话落,谢明蕴还没反应过来,一旁已经有听出来的人开始起哄。 “哟,果然是一对才子佳人呢。” “公子借诗表白,璧人如此。” “瞧瞧这位小姐脸都红了。” 谢明蕴在一阵起哄声中被容淮安拉了出去,脸上早已经红成一片。 出了门,她挣开容淮安的手,在一片漆黑的夜色里看他。 “你说的话,什么意思?” 她从小跟着爹爹耳濡目染,知道这句诗的意思,却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觉得呢?” 容淮安低下头,目光一寸寸掠过她。 夜风有些凉,温润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我心悦沈姑娘,所以满堂佳人,入目者无数,也独独只看得见你,这句话,还要说的更明白吗?” 她在如擂鼓的心跳声中抬起头,又在临水的江南湖畔,被容淮安低头吻住。 东风摇曳,春心动。 “想什么呢?” 容淮安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谢明蕴恍惚了一下,摇头否认。 “什么也没想。” “真的吗?什么也没想为何脸这么红?”容淮安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谢明蕴眨了眨眼,想着她脸很红吗? 容淮安往前看了一眼。 “看到他们表明心迹,你羡慕?” 谢明蕴差点跳起来。 “我有什么羡慕的?” 容淮安这回点点头没否认。 “是啊,你有什么羡慕的,只要阿蕴想听,我时时刻刻都能对你表明心迹。” “不想听。” 谢明蕴翻了个白眼。 “不想听也没关系,我明天再来问。” 容淮安说着从衣袖中拿出方才藏着的盒子。 “不想听的话便不说了,可是别人有的,阿蕴也得有。” 什么? 谢明蕴看着他从盒子里取出一根漂亮的金玉蝴蝶簪。 下一瞬,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簪子被容淮安拿起,别在了她发间。 她下意识地取下来,触手温凉,吃肉文黄纹都在腾讯君 羊丝儿尓儿无九宜四期那簪子比皇宫里见过的很多都要好,做工精致,花纹漂亮又细密,是上好的金玉簪。 “我不要。” 来皇宫的这段时间她也算多少能看得出,质地如此纯,这一根簪子只怕就要价值几万两。 “为何不要,一根好寓意的簪子罢了。”容淮安似有不解。 谢明蕴想上元节送簪子她能不知道什么意思? “总之我不要,这簪子太贵重了。” “你是公主,还怕戴不了贵重的簪子?” 容淮安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别人送的,我家中又没有姐妹,想着闲置就太浪费了,想拿来送你。” 别人送的? “你受贿?” 谢明蕴瞪大了眼睛。 不然谁闲着没事送这么贵重的簪子。 容淮安嘴角一抽,继而看着她认真道。 “你改天离三公主远点吧。” 不然他看谢明蕴迟早被带成谢岚那副脑回路清奇的样子。 谢明蕴扁了扁嘴。 “那你倒是说说谁送这么贵重的簪子。”普通官宦家也不见得这么有钱。 “不说,反正送你了,你若是不要就扔了,或者……你不介意我送给别人。” 容淮安扬眉。 谢明蕴瞪他一眼。 “你想得美。” 不过就是个簪子,她有什么不敢收的。 见状,容淮安眼中闪过几分狡黠,把簪子别正,拉着她往皇宫走。 今晚设宴,皇宫里走动的人不多,路上安安静静的,两人过了正大殿,忽然听见前面有人喊了一声。 “淮安,蕴儿。” 两人齐齐看过去,发现来人竟然是皇帝。 身旁跟着贵妃。 “参见皇上,请贵妃娘娘安。” “父皇,贵妃娘娘。” 两人往前去行礼。 “刚才还说没看见公主参宴呢,没想到公主来这了。” 贵妃开口。 “府中的事忙了一会,这会才入宫。” “是去看你母后?” 皇帝问道。 谢明蕴点头。 “去吧,蕴儿前两天受惊了,如今回来好好休息休息。” 谢明蕴低头应了,两人并肩从皇帝面前离开。 贵妃定定看了一会。 “皇上有意为公主择婿,相看了朝中无数人都不合适,如今臣妾却觉得,也许面前就有个好的呢?” “你说太傅?” 皇帝有些意外。 “你对蕴儿倒不讨厌。” “臣妾不讨厌任何人。” 贵妃淡淡道。 皇帝点头。 “是啊,你只是讨厌朕。” 贵妃眉角一抬,没再说话了。 谢明蕴和容淮安顺着路到了凤仪宫外,嬷嬷却带了话说后宫有妃嫔出了事,皇后正在后头处理呢。 “瞧着时辰一时半会也解决不了,不如公主先回府,明日再来看娘娘?” 谢明蕴听罢关怀地问了几句,和容淮安离开。 回府的路上静谧无声,容淮安牵着她的手,她也没躲开,只是走了一会,忽然道。 “我们之前在江南,其实从来没这样过。” 没什么样过? 容淮安忽然明白她的意思。 之前在江南,他性子喜静,所以她磋磨过很多回,他也只跟她一起去看过一次江南戏,至于和她一起做花灯,买酸杏,烤鱼,游湖,诸如种种更是从来没有。 他不喜欢热闹,又因为从小的遭遇觉得什么事做着都没意思,到后来分开,自己一个人慢慢回味,才发现其中很多,他都应该陪着她去做,感知她的喜怒哀乐,了解她的过去与伤疤,再好好爱她。 很多很多,是他们分开后,他慢慢明白,又在重逢的时候弥补给她的。 最明显的就是看江南戏。 那时候她磨过无数回,他只在她难过的时候陪她看过一次,到后来分开遇见,他竟也学得主动安排这些,忍下喧嚣吵嚷。 想到这,他喉咙滚动了一下,攥紧她的手。 “还会有很多的,以后都会有。” 到她说出这句话,他回忆过去,才发现那半年,其实他也没有很好好地在爱她。 不然如何能被侯夫人那一张纸,就骗的拂袖而去,分开磋磨半年,甚至连那天她的妹妹不见了都没发现。 归根结底是他那时候没想着要很了解她,要怎么样跟她好好在一起。 是否回来遇见,这后来的一切,是上天施舍给他弥补的机会? 容淮安攥紧了她的手,声音顺着风飘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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