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不去了。 眼泪湿润了眼角,她扬了扬头,不让那泪水流下。 轻轻地展开那略带香气的丝帛,只见上面写着诗经中的那首《白驹》。 皎皎白驹,食我场苗。絷之维之,以永今朝。所谓伊人,于焉逍遥? 皎皎白驹,食我场藿。絷之维之,以永今夕。所谓伊人,于焉嘉客? 皎皎白驹,贲然来思。尔公尔侯,逸豫无期?慎尔优游,勉尔遁思。 皎皎白驹,在彼空谷。生刍一束,其人如玉。毋金玉尔音,而有遐心。 不是表喜爱之意的《关鸠》,不是言思慕之情的《蒹葭》,不是写偶然得到意中人的《绸缪》,不是表情有独钟的《师出东门》。 而是一首别友思贤诗,主人为了延长和友人相处时光,让友人的白马吃那草场的豆苗、豆叶,竭力殷勤地绊住那马儿挽留客人。 即使客人走了,还恋恋不舍地送一束鲜草,叹道:你如玉一般美好,不要忘了给我捎个信,不要疏远我的心。 樗里疾,他即使经历了今日之事,即使听过了那些流言蜚语。 他,还想要与她“以永今朝,以永今夕”么? 他,还觉得她“其人如玉”么? 他,也会怕她“有遐心”么?
第46章 她说分手 “回去用夕食吧。”徐瑾瑜将帛书收起来说道。 回到了帐中, 小风见小姐一脸如常地用完了夕食,又让张野搬过来一篓竹简放在书案旁,她心中一喜, 小姐这是要给公子回信么? 俩人是不是要和好了,不然小姐怎么要拿出来这么多的书简,之前都是用竹片、木片,今天这阵势还是第一次见。 可是左等右等, 小姐热水都喝了好几盏,写好的竹片也被张野摆满了旁边的条几风干着, 也不听小姐吩咐让她串成册去送。 小风想起来郯明的叮嘱, 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句,“小姐,这信不用我穿好送给公子么?” 徐瑾瑜抬起头来, 手中还拿着笔,“谁说我写的是信?” “那你写的什么?”小风疑惑道。 “自己看。”徐瑾瑜放下笔,揉着发酸的肩膀说道。 小风走到条几钱, 看向最右侧的那片竹简, 只见上面写着几个大字:“伤兵急救指南”。 徐瑾瑜见小风一脸震惊, 站起来活动活动酸了的腿脚, “就离那几步远,还整什么书信传话,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你去回公子疾,有事直接来找我便是。” 本来还想着她要跟樗里疾保持距离,没想到今日樗里疾那么大阵仗处置那些士伍。 想必用不了多少时间军营就会传遍, 她和樗里疾的事也会传的无人不知。不过因为有前车之鉴, 应该不会再有人那么肆无忌惮了。既然如此,他们二人还整什么欲盖弥彰。 “那我去跟公子回话。”小风如释重负地说道。 不过片刻, 樗里疾便风尘仆仆地过来了。 “我在帐外候着,小姐有事便叫我。”张野起身说到。 徐瑾瑜听着外边呼号的风,吩咐道:“张叔,你直接回去歇息吧,我这边没什么事的,放心。” 张野侧目看了眼樗里疾,然后恭敬地退了出去。 来之前,项老太医专门交代他,要照看好徐瑾瑜,就当之前他照看原来的小姐娇娇那般。 他自是听老太医的话的,因为这条命便是老太医救得,还记得那是二十年前,那时的他有十二三岁,是个被商人拉到秦国来交易的奴隶。 那也是个冬日,只记得那天的雪跟今日一样纷纷扬扬的,他因为吃不饱穿不暖加上奔波发了高热,商人看他奄奄一息还咳嗽不止,怕他把病传染给其他的奴隶便直接把他扔到了路边。 他被扔下后也踉踉跄跄地走了一段路,想找一个能挡风避雪的地方,但是还是没抗住昏死了过去。 等他再醒来,发现自己竟然躺在榻上,还被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身边还有个清俊少年,高兴地说:“父亲,这位小弟醒来了。” “醒来便好。”那人带着笑说道。 后来他知道,救他的就是这个叫项仁的医士,刚才的那个叫项桓的是他的孩儿,另外还有一个比他小两岁的孩子叫项丹。 项仁知道他的处境后,便留他在项家了,这一待便是二十年。 他见证了项仁从一个在洛南小有名气的民间医士,到被选入宫中成为太医署,然后一步一步走向高处,成为一名老太医。 他看着项桓、项丹娶妻生子,如今项桓在太医署任职,项丹也在函谷关,两人都可以独当一面。 他听娇娇伴着哭声来到世间,咿咿呀呀地学说话,跌跌地撞撞地学走路,后来她由一个软糯小团子成了一个亭亭玉立小姑娘,然而那个爱笑娇娇留在了最耀眼的年纪。 项仁虽然没有把他认为义子,但是对他却是极好,让项桓他们叫他弟弟,把他当做自己家人一样。 他也是知恩图报之人,如今项仁的年龄越来越大了,大家对他的称呼由项太医,变为项老太医。 老太医经历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后自请来军营之中后,他更是尽心尽力地照顾,生怕他过度悲痛伤了身体。 庆幸的是,自从军医营来了个徐医士后,老太医精神愈发好起来了。后来还收了她作为小徒,看老太医解开心结他打心眼儿里高兴。 项老太医说,徐医士也是个苦命人,早早没了父母。身为从小就没了父母的他,对于徐医士当前的处境也是感同身受。 当时的他幸运地遇到了项仁一家,如今他就按老太医所托,把徐医士当自家的小姐来照顾吧。 等张野出了帐门,樗里疾便坐到了徐瑾瑜的对面看她写字,可是等了好大一会,也不见她停下来跟他说话,或者看他一眼。 他沉吟道:“瑾瑜,你歇一会儿好不好。” 徐瑾瑜抬头,看到对面那张幽怨的面庞,她将手中的笔放在一旁,又把写好的竹片往旁边的条几上摆。 “有话你便说呗,我听着呢。”她说道。 樗里疾见她又拿出麻绳,开始串竹片,便起身拿起蒲团放到她的旁边,跟她一起跪坐在条几前。 “你可是生我的气了?”樗里疾试探地问。 徐瑾瑜手上动作不停,“我生你什么气?”她侧身看了他一眼,又继续串竹片。 “那你在生那些士伍的气?” “我为何生他们的气?” “他们说你狐媚子,说你勾引我。” “嘴在别人身上,他们怎么说我又管不了。” “那你不生我的气,也不生他们的气,那你为何不理我,莫非你真的信他们说的,觉得我不会娶你为妻。”樗里疾将徐瑾瑜手中的竹简抽出来,放到条几上,不让她干活。 徐瑾瑜终于又抬起头,视线转到他的身上,淡然地说,“他们说的也并非没道理,宗室之人确实没人娶平民为妻的。”说罢她将视线移开。 樗里疾见她又不看他了,还这般淡漠的口气,心猛地一揪,挪了挪身子面对她坐着,双手牵起她的右手。 “瑾瑜,你不要这般说,他们是他们,我是我。” 徐瑾瑜点了点头,娓娓道:“对,你是秦国公子,不是一般的宗室男子,更尊贵。” 樗里疾握着她的手一紧,将她拉近一些,沉声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的,你非要这般说我么?” “我说的是事实啊,我怎么说你了?你这就受不了?”徐瑾瑜抽出自己的手,看着自己有些发红的手指低喃道。 樗里疾手中一空,心里也空落落的,声音不由得升高:“瑾瑜,你就这般不信我么?我明明都那般承诺你了,我自认为也没亏待你分毫,你还是不信我?” 徐瑾瑜听他控诉,也一口气堵在心口:“是,你没亏待我分毫,你还承诺我那么多,是我不识抬举,是我不知好歹,我应该跪在地上感恩戴德,谢谢公子你的垂爱!” “徐瑾瑜,你就气我吧!”樗里疾喘着粗气,用手一锤旁边条几说道,“我只是问你信不信我。” “这是我说信就能信的么?”她仰头说道,“之前我是信的,傻傻地信了,可是如今我清醒了,所有人都说不可能,是我异想天开,是我自不量力!” 樗里疾看她颓然的跪坐在地上,双手放在身侧撑着身子,拳头则是紧紧攥着,两只眼睛亮闪闪的,仿佛眼泪要涌出来。 他猛然清醒,他现在是在做什么呢? 下午,他千等万盼地等着回话,晚上终于等来小风的消息。 来的路上他便想了,见到她后一定要好好安慰她,跟她说自己未来的打算,让她不要动摇不要信那些人的话,他还想如果她生他,想要气打他骂他出气,那他也会受着的。 可是刚才他是做的什么事?说的什么话? 分明是她受了委屈,让人那样子轻薄地说,她只是说几句气话,也没骂他,他就这般受不住了? 分明是他没有做好,没有保护好她,他反而质问她为何不信他。 他叹了口气,轻声道:“瑾瑜,你若是不开心,想要打我便打我吧,想要骂我便骂我,只要你能舒坦一些。”说罢他便将她揽在怀中,轻轻抚着她的背。 徐瑾瑜把头埋在他的胸前,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出来,她的手揪着他身侧的那点布料泣不成声。她发现,或者是今天重新发现,哭泣也是一件乐事。 可以将所有的不满、委屈、悲伤、压力、愤懑还有失落都发泄出来,而他那轻抚的双手,温暖的胸膛,则是给了她随意哭泣的支撑。 “没事的瑾瑜,想哭便哭吧,我在。”头顶传来他那轻柔的话语。 过了一会儿,樗里疾感觉自己前襟都湿透了,听她由痛哭变成啜泣,耐心道:“瑾瑜,不伤心了,再哭嗓子都哑了。”他用帕子擦着她的脸上的眼泪。 狠狠发泄了一痛之后,她直起身子,将樗里疾往后轻轻一推跟他又拉开距离。 樗里疾没想到她哭完是这反应,看着眼睛红红的她,苦笑道:“你这是用完了就扔?” “什么用完就扔?你也忒不知羞耻了。”徐瑾瑜笑骂道。 樗里疾看她终于有了笑意,揉着她的头发,“好好好,我不知羞耻,哭也哭了,吵也吵了,也该跟我和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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