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吟将花灯递给怀章,道:“借花献佛,新岁平安。” 怀章仍想说什么,但看着那站在巷口的暗卫,终是按捺住了,接过花灯时,与萧吟道:“萧娘子,新岁欢愉。” 萧吟展颜,转身朝阿六走去。 从灯会离开,马车驶向城郊,人声渐稀,喧嚣也止。 一切又恢复了原状。 回到平云观后的小院,萧吟梳洗完毕遂就寝,不知承德门此时正发生的混乱。 翌日正月初一,萧吟裹了一身素衣出门,由阿六领着往南边的深山里去。 赵国崇道,今日又是天腊之辰,乃道家重要的节日之一。 天腊日,天子领百官在城中永乐观开坛祈福,百姓们会前往观瞻,以示上下一心,举国同道。 萧吟自不关心这些,只是带了最近抄写的佛经,跟阿六一起去了少有人至的山头,在山顶做简单的祭拜。 她在金阳的时候也做这些,但不教旁人插手,连怀章都不行。 去年因为才到建安,她身子弱,适应了好一阵,没太多精力抄经,所以并未进行。 萧吟今年准备得充分,阿六见了都暗中诧异,叹她当真有耐心抄了不少经文,今日却都是要烧了的。 她曾跟杨煜说,她在母亲去世之后便不信神佛,但今日并非亡母忌日。 因为当年她是在这一日收到三郎战死的消息的,可她无法追究三郎真正的死忌,遂只将这一日当做忌日。 而杨煜只当她是为亡母祈福,所以并未阻止,也是因知她从来“懂事”,这种细枝末节便不甚挂心。 阿六知道萧吟的规矩,所以避开了一些距离,待她烧祭完才领了人回去。 如此过完正月,杨煜竟意外造访。 其时萧吟正在沐浴,听得外头传来车马声,想着年前杨煜才来过,如今时候又早,不免有些奇怪。 她速速起身披衣,长发尚且湿润,带了一身水气去见杨煜,第一眼却被他满面阴沉之气惊了神。 萧吟走去杨煜身边,还未开口便猛然拉进那寒意未去的怀里,冻得她瑟缩身子,却已是羊入虎口,插翅难飞了。 杨煜过去从未有过这样重的戾气,萧吟难免心惊更加排斥,因此少见地反抗,可收效甚微。 “三郎……” 萧吟连唤了好几声才使得杨煜停下,两人四目相对,眼里都是对方的影子。 理智有所恢复,杨煜却不肯起身,掌心抚过萧吟因为挣扎而泛红的脸,带着歉意道:“吓着你了。” “三郎知道就好。”萧吟此时才抬起手臂去搂杨煜后颈,朝他引身想去亲他稍作安抚。 杨煜却躲开了。 萧吟改用鼻尖去蹭他,试图缓解他的情绪,道:“躺下说话好不好?” 杨煜抱着萧吟躺去榻上,情不自禁在她额心落了一吻,道:“孤就是过来看看你。” “待会儿就走。”萧吟抢过杨煜话头,贴着他的颈间,感受着他脉搏的跳动,道,“我只是陪三郎一刻,等会儿就睡。” 杨煜忍俊不禁,道:“好胜心这般强,一点都不肯输。” 萧吟这时不做嘴上回应,只将杨煜抱得紧些。 外务繁重,杨煜又身陷兄弟阋墙的明争暗斗里,那些尔虞我诈的交锋日趋激烈,加上宫里还有牵绊他的事,到今日,他的确有些身心俱疲。 除夕承德门抛花礼上,灯柱突然倒塌从而引发了混乱,钦天监上禀天象异常,暗示青宫有缺,需天子堤防。 正月初一建安南郊突发山火,钦天监却与国师各执一词,但都落在朝纲不稳、人生异心处,引来天子疑心,朝中人心惶惶。 再加上各部各司都出现了或多或少的问题,往日看似平静的朝廷风波已显。 有人借此提出留在建安的诸藩王应该早日就藩。 杨煜虽在朝中领职,但他到底是早领了王爵也有封地的藩王,因皇后宠爱才得以留在天子脚下,如果今上当真要他去封地,他于理是留不得的。 即使他有皇后庇护,可因近来频发事故,太子借机发难,天子显然有了让他就藩的意思,他为此疲于应付,难免施展不开,故烦躁愈深,戾气渐重,不得已才来找萧吟。 萧吟虽然不能对他的功业有所裨益,但有她这朵解语花在,多少能教他舒坦些,好比此时此刻,心绪比之先前平静许多。 越是当只有他与萧吟时,杨煜越沉溺于她给的温柔。 心中的喜欢越浓,杨煜便不由自主,再吻她的额、她的眉、她的眼,鼻尖与她轻蹭缠绵。 她却在最后偏过头去。 杨煜疑惑道:“怎么了?” “我原是逃不过这以色事主的命。”萧吟道,有些怪腔怪调,故意说给杨煜听得。 杨煜道是自己失态将她吓着了,改去她侧颈嗅香讨好,道:“真能做成卿卿心里的主,孤愿涉险一搏。” 从他决定救下萧吟这条命便在涉险,只是现今贪心起来,不光要她的人,还要她的心。 萧吟由着他的吻越发肆意起来,娇吟道:“头发还湿着。” 随即颈间遭了报复,被杨煜轻咬了一口。 萧吟一面叫了一声,一面发笑,看着杨煜起来,听他反问道:“到底是孤来得不是时候?” 萧吟从后搂着杨煜,绵绵唤他,道:“三郎。” 杨煜道:“如何?” “巾子就在架子上。” “放肆。” 萧吟枕在杨煜肩头,笑盈盈看着他。 杨煜眼底的阴戾在萧吟的注视下彻底消散,他像是又一次认定了什么,尽管无奈却未见不满,故作责怪道:“你这样,孤如何动作?” 萧吟不但不放,反而贴他更近,道:“多抱一会儿。” 杨煜对此极是受用,但又怕萧吟一头湿发回头惹了什么头疼的症状,便撇开她的手去取巾子来。 不想他才到架子边,萧吟又贴上来,照旧搂着他。 唇角已满是收不住的笑意,杨煜看着墙上他们融为一体的影子,开口说的却是:“成何体统?”
第二三章 萧吟非但没被杨煜一句含笑轻斥唬住,反而趁机钻去杨煜怀里,自他手中抽走巾子藏去身后。 杨煜搂她在怀,低头瞧着这眉山目水间潋滟的缕缕情思,倒是有些明白了萧吟心里的坚持。 他亦是贪恋彼此间的纯粹,沉湎在独占这一份浓情欢爱的欣喜之中。 他忽地将萧吟打横抱起,将她放去榻上坐下,自己则站在她面前,朝她摊开手掌。 萧吟会意,这会儿不与他打闹,交出巾子。 杨煜绕去萧吟身后,专心帮她打理起湿发来。 “今后不会再这样吓着你了。”杨煜道,“惹你多想,是孤欠妥。” 萧吟本想回头,但即刻被杨煜推了回去,她只得乖乖听话,背对着他道:“倒也不是真的吓着了。” 杨煜轻笑道:“不怕你逃什么?” 她可以因为喜欢杨煜这张脸,可以因为情势所迫,可以因为很多其他的原因和杨煜在一起。 这些年来,杨煜也的确宠她爱护她,可是方才,面对那个充满戾气的杨煜,她确实害怕起来。 但怕的究竟是杨煜的“可怕”,还是她自嘲的那句“以色侍主”? 或者,是憎恨。 憎恨曾经以色侍主的自己,所以才想要逃。 杨煜以为萧吟只是一时间想不出反驳的措辞,故意调侃道:“这就认输了?” 萧吟转身面对杨煜,看着灯火中阴影更浓的这双眉眼,再次抬手去抚,好似如此才能让忽然涌动的情绪得到安抚。 “那三郎以后不能再吓我了。”萧吟道。 忽然见她示弱,杨煜心疼不已,原想抱她,却只让她重新坐好,继续替她将湿发擦干一些,道:“等会儿就走,你也让孤顺顺心,做完想做的事。” 萧吟亦没心思玩闹,安静坐着由杨煜施为,待时候到了再送他离开。 杨煜这次不教萧吟出门送行,开门前与她道:“母后如今身体欠佳,孤手头的事也多,你有什么吩咐交代阿六去做,真要见怀章,召人过来就是。” 知道又会有很长时间见不到杨煜,萧吟如旧温柔点头,道:“三郎照顾好自己。” 杨煜点头答应,就此与萧吟分别。 虽有杨煜应允,但萧吟足不出户,也无甚欲念,没什么麻烦阿六的事,也没有找过怀章,日子无聊依旧。 冬去春来,夏过秋至,萧吟在阿六无声的陪伴下又过了大半年。 秋凉入户,她临夜待在院子里的时间都少了。 又或者是近来看多了秋意萧瑟,心绪有了些变化,莫名不安起来。 是夜,萧吟在窗口看了一阵月亮,才觉得乏了准备就寝,听得山下传来马车声。 原本坐在屋顶上陪了她多时的黑影立即撤了。 她听见了阿六留下的踩瓦的声响。 萧吟开门去迎,在院里尚且看不清杨煜的神情,只觉他心事重重,进屋的脚步比往常都快上三分。 萧吟跟他进屋,甫关上门便被杨煜抱住,那一身复杂情绪顷刻间将她团团裹住,耳畔杨煜那一声疲惫的“卿卿”亦暴露了此时心情。 萧吟回抱住杨煜,虽被他抱得太紧有些喘不过气来,依旧放柔了语调,道:“我在。” 夜下静谧,此时无声,唯有杨煜听来沉重的呼吸声在萧吟耳畔响着。 她始终不开口询问杨煜经历了什么,一直都只是沉静着等一切过去。 这份耐心或许是她独有的温柔,也或者只是并不在意的冷漠。 杨煜嗅着她身上的香气却不似以往得到想要的平静,他转而去看她,注视着她一贯柔情的双眼,想要寻找到什么。 萧吟回应着他的目光,凝睇着多时未见的眉眼,秋水剪瞳皆是想念,不禁唤道:“三郎。” 总在梦里才能见到的模样终于又在眼前,心头欢喜如何能抑制。 便是忍不住,又连着叫了好几声。 她每唤一声,杨煜的心便颤一次,连他自己都说不清如何就似着了魔一般贪念萧吟每一次唤自己的声音,喜欢她的寸丝寸缕。 “卿卿,再等等孤。”杨煜道。 等他得到一直以来想要的那个位置,等他可以不用在意那些束缚,不用将她藏在身后。 萧吟笑道:“我又不会跑。” “不,是孤想尽快……” 萧吟又一次封了他的口,道:“我不扫三郎的兴,三郎也别找我不痛快。” 杨煜如今的确无心在这种事上纠缠,只拉着萧吟去榻边,抱她在怀里,而他埋首在她颈间。 这样明显无助的表现多少让萧吟明白,杨煜正在面临多为难的局面。 他从来都是清楚自己要什么的人,但凭他再能把控局面,也总会有不能顾及的意外,如今他应该是遇到前所未有的困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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