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晨醒来,谢兰辞一眼便看到属下留在窗边的印记,为免打草惊蛇,他没有立时将人召来。 他没有错过她见他醒来的神情,那股欣喜期待之色不能作伪,他按下心绪,先问了她为何在此。 无论来意为何,言辞中总会有蛛丝马迹。谢兰辞在这方面向来很有耐心,不会放过任何得罪他的人。 她条理清晰,言简意赅。谢兰辞听懂了。 她是年事已高的何员外找来的小夫人,而何员外内里腐朽,不能行事,而他就是那个要与她圆房的男子。 谢兰辞当时缓了两息,才接受眼下的境况。不由闭了闭眼,且又犯了头疼的老毛病。 还没来得及分辨她话中真假,虞烟又自报家门,把她的底细全说了出来。虞家在京中算不得显贵之家,谢兰辞又不近女色,不理俗务,本来不会知晓深闺女子的名姓。 虞烟生就绝色姿容,性情纯稚,鲜少出入勋贵宴席,在外却有美名流传。 但真让谢兰辞知道她的,是另一桩事。 小郡王年前身患重病,几乎药石无医,其母自幼宠爱这唯一的孩儿,比眼珠子还看得紧,在他身愈后,更是无有不应,样样依从。 而湖畔初见,小郡王便看上了空有其表,不学无术的虞家小娘子,还为她大打出手。这便罢了,家中在婚事上也依着他的心意,问题便出在这虞家小娘子早有婚约在身,对方又非白身,郡王府不好强拆他人姻缘。 谢兰辞不动声色垂下眼睫。 她粲然明媚,的确有让人心旌摇荡的本事。而关于她的其他传言,也不是空穴来风。 虞烟静静地看他,等了许久,他都没说话。 虞烟暗叹了口气。大约是伤得太重的缘故,脑子昏昏沉沉,所以没听清她说话。 真是可怜。 昨夜吴二把这个人放到床上,他满脸血污,一身石青色锦袍暗色斑驳,她走近一瞧才发现那是干涸的斑斑血迹。 他已经是吴二找来的第二个男子,又不知是死是活,她拿出最后一条干净的锦帕,把他的脸擦得干干净净。 擦去血迹,她凑过去一瞧。这人比她见过的所有男子都要好看。 虞烟想到他昨日那狼狈的模样,便明白他为何一言不发了。 男子都好面子,爱逞强。他应是没了力气,又不好让她知道。 虽然旁人都说她憨傻,虞烟可不这样想。她分明是很会照顾人的。 兄长受伤她也替他包扎,还夸她包得很结实呢。 没办法。 谢公子还能依靠谁呢。她只能多费些心思了。 虞烟拧开了瓷瓶木塞,伸手便要掀开被子,谢兰辞下意识擒住她的手腕,眸色沉静,虞烟在他眼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虞烟拿出哄孩子的语气:“我来替你上药。很快就好,不疼的。” 谢兰辞身量颀长,乌发散在肩上,更衬得肤色苍白,面容透着病气,但大掌依旧有力,虞烟觉得他抓得好紧,她有些疼了。 但病患恢复力气是好事。她唇角微牵。 谢兰辞松开手,思及她粗暴的手法,抿唇接过她手中的瓷瓶:“不必劳烦。我自己来。” 虞烟眸底蕴着担忧,又怕让他失了脸面,放轻声音确认道:“你真的可以吗?” 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句话。 谢兰辞抬眸看她。 清俊眉眼神色淡淡,虞烟却莫名觉得有些迫人,手指不安地抓住袖角,立马安静下来。 谢兰辞耐心已然告罄,准备等虞烟睡着后,便召来下属问话,此地不宜久留。 两间屋子连通,以蓝底布帘相隔。虞烟拿了自己那份饭食,回到她房中去吃,贴心地帮他放到床畔触手可及之处。 待用过晚食,夕阳已落,远远传来犬吠,除此外再无其他声响。 谢兰辞靠在床畔闭目养神。这小姑娘虽愚笨了些,胜在会看人眼色。 他实在不需要她的过分关心。无微不至的关切,于他而言,毫无必要。 月色淡淡,星辉遍天。谢兰辞又看过伤处,往窗外一望,便见到了二人身影隐在对面农舍的那棵大树中。 谢兰辞正欲起身,召人前来,却听到一道声音透过靛蓝布帘传来,小姑娘声音颤抖,尤带哭音,他身形一顿。 “你还醒着吗?如果难受,我可以帮你的。” “若是害怕。我也能求情,让吴二把你放了。在你前面那人,便是我求他们放走的。” “呜呜呜我一个人,好害怕。”谢兰辞耳力极佳,听得她哭声微顿,尝试着止住眼泪,但显然以失败告终,而后她哭得愈发伤心了。 “下回我去寺中,一定改过自新,再也不跟佛祖求钱财了。 是我太贪心,只要平平安安就好了。” 谢兰辞抚了抚指腹,步伐一滞,无声地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说: 赶在五月最后一天开文啦。 写在第一章 的说明: 烟烟是笨蛋美人,有一点迟钝,会犯错会犯傻不怎么聪明,不喜欢笨蛋不用勉强。 玛丽苏预警,有很多男人喜欢她,和男主1v1。 感谢追文。 ---- 下一本文案如下。求收藏。 貌美娇柔小寡妇×寡欲权臣 姜颂宁出身高贵,未嫁时与薛长洲情谊不浅,只可惜姜家倾覆,她自身难保,便说了些狠话,转头嫁与旁人。 嫁做人妇的第五年,她已成寡妇,循规蹈矩,恪守族规。 不料,又遇祸事,她登门拜访故交。对方再三推辞,又含蓄道:“如今薛大人身居高位,权柄在握,或许能出手相助。” 姜颂宁思及往年伤人言语,默然垂首,一言不发。 旁人不知,但她明白。 他们之间,再无丁点缘分。 她孀居已久,也曾听人提起,薛长洲身为天子近臣,睚眦必报,不是好招惹的主。 姜颂宁以为,昔年一别,与他的缘分便到此为止了。偏偏狭路相逢。 雨珠迸溅,她无声从他身旁走过, 却被他当众拦住。 如今举足轻重的权臣眸色沉郁,笑意凉薄:“感念夫人昔年施粥赠伞之情。” “如今, 也该让我好生照顾夫人了。” 她自持守礼,他却偏偏要将这层伪装撕扯开,欣赏她慌张无措,泪盈于睫的样子。 —— 薛长洲知道姜颂宁娇气难养,惯会拿捏人心,且又欺瞒于他,做尽他所厌恶之事。 但分离千日,便如烈火灼心,一日不能忘怀。
第2章 第 2 章 ◎送入喜房◎ 夜里寒凉,虞烟在被窝里啪嗒啪嗒掉眼泪。 她没指望隔壁谢公子能听见。 毕竟白日他已经神志不清,连她面对面说话也没有反应。现下他该是睡着了。 虞烟哭过之后,散了郁气,心下畅快许多。回过神来又连忙擦擦眼泪,忧心眼睛明日会不会肿成核桃。 仔细算一算,哥哥也该来通州探望她了。哥哥那般聪明,一定能及时找到她。 如此安慰着自己,虞烟转念便想到回家后的快活日子,倘若将这些歹徒全部关进大牢,那才爽快呢。 他们太欺负人了。 - 相锦相繁二人躲在夜色中,将女子的哭诉一字不落地听进耳中。 朦胧见得谢兰辞身形微滞,相锦挠了挠后颈,不确定地问身旁的同伴:“主子是去哄人了?” 话音未落,谢兰辞便到了树荫下,相锦脊背生寒,知道那句嘀咕一定落入了主子耳中。 未待行礼,谢兰辞便抬手,掌心是个小巧瓷瓶,薄唇轻启:“去查这药是什么来头。” 原是去取药,没有搭理那哭得伤心的小娘子。 相锦面色微变,慌忙抬头打量谢兰辞神色,急问:“主子身子可还撑得住?” 谢兰辞出身名门,十九岁便一举高中,前两年在御史台任职,步步高升。但半年前进宫禀事,回府后便撤了职,令他随楚将军巡视边关。 外人对此有诸多猜测,怎么想都是谢大公子在面圣时触怒圣上,才会被拨去做这般捞不着好的苦差事。 楚将军领着大批能人前去,细密查探之下,军中营帐上有几个破洞都看得清清楚楚,遑论那些有违律法的贪官污吏。 很是不巧,这一回揪出来的害群之马,并没有束手就擒,竟生出了谋害朝廷命官的贼心。谢兰辞作为其中唯一的文人,还是一个在楚大将军发怒时火上浇油的文人,心有不甘的贼子便一举挑中了这个软柿子。 相锦随行多年,自是知晓自家主子的身手如何,军中岁数相仿的小将军在他手下未必能全身而退。可相锦从未见过他这般不要命的打法,最后那一刀竟也不躲,生生扛下了。 歹徒死伤上百,活下的人里头,又有数个咬舌自尽。这一行人没能取了他的性命,在京郊又来了一波,下手如出一辙的狠厉。 他失血过多,退敌后晕了过去。醒来就成了这何家人找来圆房的一夜新郎。 谢兰辞眉目低垂,瞧不清神色,淡声道:“这药没有下毒。” 但效用太好,甚至与他调试多次的伤药不分上下,处处透露着古怪。 “我倒要看看是谁想要我性命。”谢兰辞眸底幽黯,唇角微牵,“来得正好。省得我再费心去找。” 相繁道:“何家并无异常。但那老员外已经备好喜房,明日便会有所动作。” 辉光寒凉,谢兰辞正欲回身,听得这句,不免往那小姑娘住的屋子投去一眼。 屋舍偏僻荒凉,远离繁华之地。满目所见皆是黯淡萧索。 这个小娘子哭得停不下来,但也不算令人厌烦。再有一日,便能让她回家去哭。 - 又是新的一日。虞烟捧着杯盏站在檐下,小口小口抿着,眉眼弯弯,心情颇佳。 清晨无事,吴二也没有来打扰。 也不知那何员外年龄多大了,找小夫人不够,还要找年轻健壮的男子,那应该很老很老了。说不准这两日夜间受了凉,一不小心便丢了性命。 虞烟一大早便盼着人死,回过头来又在心里同菩萨诉苦,何员外七老八十,这辈子害过的人不知有多少,才不是她心狠呢。 虞烟还没看够枝头鸣叫的小雀,门板又砰砰响起,一颗心也跟着绷紧,马上笑不出来了。 乌泱泱涌进一大群人,虞烟被喜婆拉着进屋,而后便听来人倒豆子一般说了一大堆吉祥话,屋里陈设简单,虞烟坐在床边,喜婆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然后满意地点点头。 “明日便是算好的吉日。姑娘莫要误了吉时。” 待其他人离去后,喜婆仍留在这里,唇边挂着别有深意的笑,塞给虞烟一个小册子,嘱咐她夜里好生看一看。 谢兰辞那边也有人去过,但显然这何家上下,对小夫人的看重远胜于他。只给他留下明日穿的喜服,而后说了些会酬以重金的场面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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