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某日,家中姊妹相约出行,登楼宴饮,虞烟这个最爱热闹的妹妹却不肯同去。虞峣换了衣裳亲自去找,还以为她贪凉吃坏了肚子,想奚落她几句,让这笨笨长长记性。 谁知他一去,就见到他这个读书上最不开窍的妹妹在窗前练字,是周夫人给的字帖。除去习字,还要虞烟抄写经书。 周夫人已经想着法子挑她的错处,今日之事若传到周家,那还了得。 话到嘴边,虞峣还是忍住没有开口。 他这个做兄长的为她多遮掩一二,比让她烦心强上百倍。 旁事不提,虞峣仔细问了她失踪那日的情形。 “那日原本是要去找宁神医,但我荷包丢了,中途只去过绣坊,我便回头去找。那只荷包我特意拿去让绣娘指点过。我很是心急,令车夫抄了近路,然后便遇见了歹徒。” 虞烟这性子不可能招惹旁人,只能是那些人见色起意,强夺了她去交差。 虞峣深出了口气。 几日后家中设宴,一早就定好在那日接回虞烟。他们在通州耽误不得,得立马收拾箱笼准备返京,不能让人看出端倪。 好在虞烟有个别人没有的长处,心大,看得开,总能让自己开心起来。 他把她带回去,换身衬气色的衣衫,届时往园中一站,谁也瞧不出她经了如此波折。 只是,务必要让那为数不多的知情人封口。 虞峣没有多待,转身出了房门,自去忙了。 走出医馆前,虞峣步伐一顿,谢兰辞毫无顾忌地穿着婚服招摇过市,他可不想再见到那身衣裳,抬手唤人过来,想要让人替谢兰辞找身能见人的衣衫。 但转头便看到谢兰辞换了着装,慢步行入庭中。 不再是那醒目刺眼的红色,果然顺眼多了。虞峣放心离去。 偏僻农舍陈设简陋,虞烟根本睡不好,松懈后困得眼睛都睁不开。 珠珠说谢兰辞有事来找她,虞烟睁开眼睛看了看珠珠,又晕乎乎地合上眼,珠珠直接将人扶起,虞烟这才清醒过来。 去厅中见谢兰辞时,虞烟睡眼惺忪,眼睛红红的,仿佛大哭一回,刚收了眼泪。 谢兰辞放下杯盏,眼神微顿。 他家中子侄没有她这般爱哭的。 罢了。她丢失荷包四处找寻的事,他已经知晓,再问几句,说不准小姑娘又想起伤心事,哭个没完。 虞烟眼睛不舒服,但又谨记教诲,没有随便揉眼,于是垂下头,缓缓眨了眨眼。这样会舒服一点。 谢兰辞见此,默了默,随口问起另一事:“宁神医为何特意留你在此?” 宁凝年逾七十,一手医术出神入化,常人难以请动。若他不愿替人看诊,千两黄金也请不去。 虞烟抬起头,抿了抿唇:“表姑重病,旁的大夫瞧过后没有法子,让府中请宁神医诊治。我,我是来给宁神医伺候笔墨的。” 表姑寡居多年,在她丈夫还在世时,与周议章的父亲交好,虞烟与周议章的婚事就是那时定下的。 宁神医有此要求。虞烟于情于理都无法拒绝。 谢兰辞目光落在她脸上,唇角不动声色地牵起。 宁神医脾气古怪,心性犹如稚子。伺候的药童说,宁神医在虞家待的短短一日,这位虞小姐就不慎摔坏了他用惯的器具。 谢兰辞又道:“前日你给我吃的药,是哪来的?” 虞烟眼睫微动,侧首看他:“你用的药,都是何家仆从送来的。” “是么?”谢兰辞问道。 虞烟颔了颔首,而后顿了下:“我给你吃了一颗糖,是桂香斋的。” 谢兰辞与她澄澈眸光相触,忽而想起第一夜她伏在榻边的景象。 小姑娘满心以为他快不行了,哭得格外伤心,哽咽着让他不要死。 他当时头脑昏沉,没能出声回应。她大约真觉得他快咽气了,把她那屋中的软枕给了他,又往他口中塞了一颗糖球,混着他口中的血腥气,许久后才渗出丝丝缕缕的甜意。 谢兰辞又安抚几句,没再问别的,起身出了房门,相繁抬步跟上,问:“主子问出了什么线索?我立即去办。” “不要去打扰她。” 相繁应是,而后还是俯首领命的姿态,不料片刻后,只在余光里瞥见谢兰辞远去的背影,竟然是再无别的吩咐。 在通州耽误许久,留下相繁善后,谢兰辞天不亮便回了镇国公府。 沐浴更衣,出了湢室,相锦来报:“老夫人请您过去。” 谢兰辞胸口刀伤未愈,沐浴比往日多费些工夫,他看眼天色,还不到祖母平常起身的时辰。 是特地等着他的。 到了松鹤堂,宋嬷嬷亲自来迎他。 进了屋,面对祖母的一脸喜色,谢兰辞眸光微顿。 老夫人鬓边银丝隐现,精神矍铄,大有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意思,开口道:“往日为你相看,总是挑不到合你心意的姑娘。谁知道还有送上门来的姻缘。那位姑娘受了惊吓,你该要尽一尽心,上门安慰一番。” 这没有来由的喜意令谢兰辞陷入沉默。侧眸看向相锦,相锦往角落里缩了缩。 老夫人道:“你也不用瞒我。经此番遭遇,姑娘家往后如何议亲?你数次相扶,多少有些怜惜之心。照我看,不如择日上门提亲……” 谢兰辞道:“见过她的,大多已葬身火海,不会有外人知晓。祖母放心。” 顿了顿,续道:“至于怜惜。孙儿对她,的确有几分愧疚不假,往后只把她当妹妹看待,能照拂看顾时,绝不会袖手旁观。” 老夫人没成想一番话都叫他堵了回来,心中犹疑,仍是不信他对人家没有半分心思,瞧他一眼:“你若这般说辞,干脆让你婶婶认她做义女。” “皆随祖母心意。”谢兰辞淡声道。 老夫人那话仅是想探他心意,激一激他。虞家与镇国公府没有往来,冷不丁地收人家为义女,难免不会让人寻到蛛丝马迹。 谢兰辞走后,老夫人心气不顺,宋嬷嬷端茶递来,温声宽慰:“老祖宗何必忧心。世子这般人物,越是强求,他越是不喜。” 老夫人一想他的婚事便头疼,叹道:“到底没有能入他心的人。” 宋嬷嬷笑道:“世子若动了心思。也不管有没有这一重身份横在中间,必是要拿到手的。” 老夫人道:“也罢。前阵子去寺中找大师为他掐算,好歹没算出个孤寡一生的命途来。就他这秉性,早晚要在这上面吃一吃苦头。”
第4章 第 4 章 ◎不准乱看◎ 虞烟来通州时行车缓慢,当时玩得可开心了。 但经了这遭,她收拾细软时也打不起精神。被何家仆役关起来那三日,夜里没怎么睡,翌日依然精神勃发,斗志昂扬,她没有爬树翻墙逃出去只是因为体力不支,跑不快罢了。 心弦一松,困乏尽数涌了上来。怎么睡也睡不够。 虞峣不放心她,反反复复来来回回审问她,把她和谢兰辞相处的细节问了个遍。还三令五申要她回京后一个字都不准提起。 这又不是光彩之事,虞烟这点道理还是明白的,乖觉地应下,再三保证。 那个让她挂心的荷包终究还是找到了。虞烟攥着它,十分宝贝。 她难得绣出这般好看的芰荷,唔,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她的荷瓣也是这个道理,谁知道下回动针再绣,她的手指头还妙不妙。 总得拿出个凭证,让周夫人知晓,她没有荒废技法,练得勤勤恳恳,一日不辍。 要做周议章的未婚妻,真是不容易。 珠珠见她出神,轻推她一把,神色紧张地唤道:“姑娘?” 她家姑娘本就不大聪明。这一趟该不会吓得更呆了。 珠珠分外担忧。 虞烟眼睫轻动,唇角轻弯,回应珠珠的关切:“无事。珠珠,你说那些人奇不奇怪?第二日把人送入洞房,还要人临时抱佛脚,送一本书来。怎么看得完呢!” 虞烟估摸着那册子的厚度,她至少要两三日才能翻完。 珠珠跟着她,那些风花雪月的事也是半分不明白,听得一愣,心里也觉得奇怪。 虞烟又想起那个冷静如常的谢公子来。 他不用翻开便胸有成竹,这得平日学多少遍,才能如此。 她果然不是读书这块料。想一想就觉得头疼呢。 回到家中,虞烟困倦不已,祖母跟前的嬷嬷来看她,瞧人清减许多,又是好一番心疼,让她只管歇着,明日再去请安不迟。 翌日一早,珠珠费了些工夫才把人叫醒,一面扶着虞烟坐起,口中劝道:“三小姐四小姐此时都起了,待去了老夫人那处,还得去看望表姑太太。睡一觉起来,姑娘都忘了?” 虞烟紧闭双眼,双颊尤带着恬静安眠后的淡粉,她揪着珠珠的袖口,一副想要耍赖的模样,但听清珠珠所言,她吸了口气,由着珠珠为她穿衣。 珠珠看了她一眼,唇角轻弯,好不容易才没笑出声来。 姑娘惯常贪睡,何况有了这番惊心动魄的遭遇。 珠珠也是心疼她的,但眼下还得小心应对,虞府人多眼杂,千万不能让人看出端倪。 出门前,珠珠沏了浓茶端来。虞烟没接,脑子里一想到待会儿要见的人,瞌睡一下就没了。 虞烟进了祖母的院门,门扇前侍立的丫鬟远远见了她,便笑了笑,转身进屋传话。 “五妹妹在通州待得辛苦,总算回来了。”是三姑娘虞翎,唇畔挂着淡笑,朝虞烟微微颔首。 “不算辛苦。是我应当做的。”虞烟说这话半分不违心。除了跟着宁神医吃的太过素淡,其他方面都比在京中省心。 她双眸圆而亮,眼睫纤长,自有一番蛊惑人心的意味,又惹人怜惜。 虞翎笑容僵硬,无意识地握紧手中锦帕,指节微微泛白,看虞烟反应并无异样,心上的忧思淡去,暗自松了口气。 虞老夫人许久不见虞烟,早膳前多问了几句,待说完了话,四姑娘虞樱才匆匆赶来。 虞樱脚下生风,慌乱间发间的珠钗微松,一手扶了扶珠钗,一手掀开帘子,脸颊红红地给老夫人行礼。 虞烟放下杯盏,看了眼匆匆赶来的四姐姐,弯唇对她笑了笑。 虞樱面上带着热气,转头时与虞烟目光对上,不情不愿地打了个招呼,便依次落座。 用过早膳,三位姑娘又陪老夫人说了会儿话,再一同离去。 见今日平平稳稳地度过,虞烟一颗心放回肚子里,满心惦记着再回房补觉。 出了院落,虞翎笑盈盈地挽住虞烟的手,眸底掠过一丝暗色,仿佛随意提起一般:“五妹妹的女红练得如何了?若实在不成,我找人来教你几日。” 话罢,虞翎压住唇角,尽量让自己不显出幸灾乐祸的神色。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79 首页 上一页 2 3 4 5 6 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