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引路的小太监手中持灯。正因此,贺颍见得甬道那头,谢兰辞正朝这方行来。 须臾间便到了跟前。 谢兰辞神色极淡,眼皮一抬,语气无波无澜:“贺大人。” 贺颍适才那点松缓劲烟消云散,绷紧下颌点点头:“世子前阵子受过重伤,合该在府上将养,现下脸色不大好看,多珍重身子才是。” 谢兰辞眼眸一转,笑了笑:“贺大人辛苦多日,亦该如此。” 贺颍这些天忧思重重,精神气短了一截,闻言,面上一冷。 引路的太监瞧气氛冷下,适时催了催,谢兰辞敛了目光,挥袖离去。 宫门外。贺家的马车内已有一人,听得迫近的脚步声,掀帘下车扶着贺颍,唤了声父亲。马车驶出,才有道:“父亲在宫中遇见了谢兰辞?难不成真办砸了差事,陛下召他入宫问罪。倘若如此,若云何必执着于她,另择良婿就是。” 贺颍睁眼,眸中泛起冷色:“啰嗦。陛下念旧。只凭他是陛下表弟这一点,他的日子就还长着呢。” 御书房内,皇帝负手立在窗前,谢兰辞迈入屋中,窗前那人若有所觉,回身朝他看来:“坐。陪朕下一局。” 太监揭开棋盒,又有茶水奉来。 谢兰辞垂眼看着棋局,仿佛心思全在这上面了。 皇帝落下一子,道:“在宁阳寿宴上,没有合眼缘的女子?” 谢兰辞抬眸,道:“陛下知晓臣不会娶贺家女。除非赐婚,臣与贺家女子没有丝毫可能。” 皇帝捏了捏眉心,疲乏一日,眼底生了血丝,缓了缓才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朕难道还是不分青红皂白,将人强凑成一对的昏君。” 谢兰辞举起杯盏,正欲饮茶,皇帝抬手将他手中杯盏夺走,往桌上一放,看向旁边的太监:“他重伤未愈,喝什么茶,去取温水来。” 转头又看向他:“尽早成家,有个贴心人在跟前,谢老夫人才能放心。”顿了顿,续道:“有个姑娘似乎与你缘分不浅。” 谢兰辞事不关己地听着,闻言,动作一顿。 她可不像会照顾人的样子…… 而且,呆呆的,让人不太放心。 “巡边查出的线索,证据,一早便差人秘密送往京城。那时我身上别无他物,她家世清白,没有牵扯其中。” - 虞老夫人和娘家关系亲密。吴夫人和吴月然一来,跟前便不用其他姑娘陪着,连请安也借着天气渐热的由头免了。 用膳时却是避不开的,虞烟到了花厅,吴月然便挽着吴夫人的手过来,笑盈盈唤声五妹妹,丝毫没有昨日的倨傲神色。 待大家吃得差不多了,下人上茶时,吴夫人笑着看向虞烟:“五姑娘出落得愈发水灵了。论教养姑娘,我们都得向姑姑您讨教。” 虞老夫人笑了笑,目光落在虞烟脸上:“烟儿乖巧听话,是个难得的。” 吴夫人神色微动,又道:“就是这孩子可怜,她母亲和姨娘早早去了,不怎么出来见人,吴家的这些亲戚,恐怕也只认得我们母女两个。正巧,她表嫂过些日子办周岁宴,人来齐了,烟儿不如也去一趟,正好认一认人。” 虞老夫人往年不怎么关心二房,到了议亲年纪,她再不与吴家来往,往后成婚就更疏远了,便道:“那是哪一日?” “六月初五。” 虞老夫人满眼笑意:“是个好日子。”转而看向虞烟,“届时祖母带你同去,你……” 虞烟捧着花茶小口小口抿着,一听到自己的名字,便放下杯盏,开口前先抿唇笑了下。 虞老夫人见状,心下更是满意。 老二的妻妾,都不让人省心,生的这个女儿姿色绝艳,若有个好夫婿,虞家和吴家就有着落了。 虞烟:“我不去。” 虞老夫人眉心微折,眼神冷了下来:“烟儿。” 吴夫人目光在祖孙二人间一荡,料得虞老夫人定然占据上风,轻叹道:“你几位表兄虽没什么大的本事,为人却是挑不出错的。往后你嫁出去,多少也是份倚仗。” 虞烟起身,朝老夫人行了一礼:“并非有意违逆祖母。但是……” 说至此处,话音顿止,望向虞老夫人的目光蕴着委屈。 吴夫人掩唇笑了下:“看来五姑娘是铁了心不想去的。只是成亲以后,谁不靠娘家亲戚才能立稳。否则再有手段,也是收不住的。” 虞烟心里难受,也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了,捏紧手中锦帕:“祖母可还记得六月初五是什么日子?” 吴夫人敛了笑,犹疑地看向身旁的老夫人。 虞老夫人眉头紧锁,没有开口。 “那日是父亲的生辰。”虞烟声音有些沙哑,难过得要命,“父亲四处征战,已有五年不曾在家中庆贺生辰。恕孙女不孝,那日是无法往吴家赴宴了。” 一室寂静。吴夫人脸色险些维持不住。 怎的这般巧。撞上同一日了。 虞烟说完,也不管老夫人脸色如何,快步走了出去。 珠珠在一旁听得分明,赶紧追了上去。 虞烟觉得自己好不争气。 一委屈难过,就止不住眼泪。 午间有了这个插曲,她午后不曾歇息,带着珠珠便出了府门。 他们不在乎父亲。她在乎。 要给爹爹挑很多很多东西,才不要管那些讨厌的人。 拎着鼓鼓的钱袋子逛了半日,又在外面吃了些甜嘴的小点心,虞烟那点不开心就烟消云散了。 而且又在春雨楼买到了喜欢的点心。 虞烟忍不住跟珠珠炫耀:“瞧我运气多好!” 珠珠憋笑憋得难受,虞烟戳戳她:“有什么瞒着我的?赶快交代。” 珠珠受不了痒,求饶道:“是四姑娘。说姑娘这般喜欢蜜果酥点,要找个有点心铺子的人才行。” 她哪有很喜欢。 有一点喜欢而已。 就是春雨楼的糕点太难买到,所以总想来碰碰运气。 父亲归期未定,信里只让她放心。但刀剑无眼,受些小伤是免不了的,思及此,虞烟去了武馆,打算让陆爷爷先备好药材,到时好为父亲调养。 武馆门口,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徘徊,正是相锦。 虞烟好奇问道:“你有何事?” 相锦眼神微动。忌日将近,每年到这时节,主子都不太好过。 压低了声音:“主子夜间难以入眠。找大夫开的方子没有效用,上回听姑娘说武馆有位老大夫,小人出来碰碰运气。” 虞烟摇摇头:“他只能治伤,其他病看不了的。附近倒是有一家开了许多年的医馆。” 不等相锦开口,虞烟把手里的锦盒交给珠珠,回首看他:“我带你过去。” 谢公子的病,可等不得。 医馆此时没多少病患,二人一进门,大夫便抬头看来。 虞烟道:“你这里有没有那种帮人睡觉的药?” 大夫神色一变,咬牙道:“我这里才没有那种害人的东西。蒙汗药找其他人去。” 虞烟啊了一声。她虽不常来这边,但陆爷爷说这附近没有人惹是生非,大家都很和睦。 这人怎么一听,就觉得她是买蒙汗药的? 虞烟不解,又补充道:“你误会了。是晚上用的,自家人用。” 她可是个好人,没有别的意思呢。 大夫的神色由白转红,不大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放低声音:“成亲多久了?他症状有多厉害?” 说到这里,大夫的眼神变得十分微妙,看向她的目光暗含怜悯。 虞烟茫然。 她还听到大夫小声嘟囔:“生得这般模样。男人却是个不中用的……” 她不明白,但是她会问,红唇微张,眼看着还要开口。 相锦听不下去,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他们世子的名声也不能容人玷污。 “少眠多梦。只这一个症状。” 出了医馆,相锦捏着手上的瓷瓶,松了口气。 “我可以去看看他吗?”虞烟被夕阳照得双眼发亮,眸中满是关切。 实在让人难以拒绝。
第19章 第 19 章 ◎究竟在做什么◎ 说要去看他,是顺了心意脱口而出。 仕途不顺,友人甚少,受过重伤,如今还难以入眠! 怎么看都好可怜。 除此之外,她还有一件事想要求证。 虞烟眼巴巴盯着相锦,片刻后就见得眼前人点点头,而后处于礼貌开口问询:“若有姑娘前去探看,再好不过。只是现下不早,姑娘会不会不太方便?” 这一点,她还真没想到。 平日里祖母没人管,哥哥那里对她更是纵容。她平日里无拘无束自在惯了。 午膳时不欢何散,她心宽想得开是一回事,但心下也不太想匆匆赶回去,再对着吴夫人那张脸。 她起身说话时怒气上头,说完就走了,没来得及看吴夫人的反应,脸色应该难看极了。 这事是她占理。因为心有不满,在外面多逗留一两个时辰,很讲得通。 想好了回家搪塞人的借口,虞烟面不改色,摇摇头:“不会。” 心里挂念着谢公子少眠的病症,虞烟带着珠珠购置了一些物件,大半个时辰后和相锦碰面。 霞光消弭于天际,淡弱星光渐渐亮起。 相锦心下有些微忐忑,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待到了澄园,他定了心神,下马走向车前:“虞姑娘,到了。” 帘栊自里掀起,虞烟往外一望,相锦自门房手中接过琉璃灯,而身后则是看不到尽头的浓黑。 她跟在相锦身后,一边分神注意着脚下,一边为谢公子心生愁绪。 相锦走在前面,肩背挺直,笑容可亲,但心里也很愁。 他要怎么和主子交代? 虞烟耐不住这静谧无声的古怪氛围,往四处张望。暗色如墨。什么也瞧不清。 谢公子住的这地方,怎么连灯也舍不得点。 不多时,前方出现一个灯光朦胧的院落,相锦吸了口气,将虞烟引入厢房,勉强笑道:“姑娘先在此稍候。” 谢兰辞身披白衣,坐于椅中听相锦禀明事宜,灯影微晃,照得这张面庞愈发清冷,暖色烛光映在眸中,不见丝毫情绪。 “这就是你擅作主张的理由?” “属下知错。”相锦冷汗涔涔,不敢辩驳。 “将她带来。” 相锦先听到了笔管落在青玉笔架上的轻响,而后这句,隐隐透着些无奈。相锦心底微动,也不知这个举动是否当真莽撞,当即去厢房里把人领了过来。 虞烟已经翻来覆去想了好些事,见了谢兰辞,一时怔然。 身着白衣,清冷端肃,好像真有些清减了,虞烟心里顿时五味杂陈。 谢兰辞见虞烟好端端的立在眼前,稍稍放心,而后便发落她身后的相锦:“你知道该做什么。”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79 首页 上一页 14 15 16 17 18 1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