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一下马车,还没走回院里,便在廊下遇见老夫人娘家亲戚,吴月然和虞翎有说有笑的走来,眨眼间就到了跟前。 眼皮跳个不停,原来应在这里。 虞烟颔了颔首:“吴姐姐。” 虞翎理了理袖摆,朝吴月然勾唇一笑,再看向廊下的虞烟:“五妹妹许久不在外走动,还记得吴家姐姐在家行几么?难得见一回,先别急着回去,跟咱们一道玩一会。” 虞烟抿了抿唇。 对面两人衣着华美,薄施脂粉,兴许才见过来客,面上尤带着温和笑意,当着她的面会心一笑。 貌似亲和,实则是等着看她笑话。 虞翎说的话明面上挑不出错,虞峣虽知道虞烟不爱和她们待在一起,也不好开口。 虞烟一直没说话,虞峣心觉不好,担心地看她一眼。 谁知虞烟神色平静,虽未答话,但直直看向她二人,没有退缩畏惧的样子。 被虞烟看得久了,吴月然和虞翎难以忽视,目光也落到她脸上。 一看之下,方觉出虞烟的不同。 她惫懒又不喜见客应酬,这张脸稍作打扮,活脱脱一个狐狸精,周夫人最不爱看她用那些胭脂水粉,怕虞烟勾得男人放不开手。 但谁会知晓,她换身衣裳,看起来就全然是另一种模样,压也压不住的艳色。 虞烟直勾勾看着自己,吴月然疑心自己脸上有何不妥,皱了皱眉,身旁丫鬟朝她摇摇头,方放下心来。 吴月然心下不悦:“五妹妹长大了,性子还是没有变。” 虞烟:“哪有。两位姐姐今日穿得好看,我才怔住了。这可是京中时兴的妆容?” 她今日和许多盛装打扮的小娘子擦肩而过,没见过吴月然这样的。 吴月然中人之姿,给她梳妆的丫鬟手巧,做了些变动遮掩瑕疵,她看着虞烟这张脸,阴阳怪气:“妹妹身边无可用之人?难不成这丫鬟愚笨至此,连上妆也不会。” “我不用脂粉。”虞烟道,“周家伯母闻不惯那味道。” 吴月然让她前半句话气得不轻。 虞翎听了后半句,也不好受。周夫人找这个借口,完全是怕虞烟凭着样貌,把周议章的魂勾走了,才随便找了个说辞。 其实,周夫人完全不必有此顾虑。早起半个时辰像是要了虞烟的命,元宵七夕中秋,回回出游都没见她费心捯饬。 “再有,两位姐姐说要带我去玩,我可不敢去。”虞烟抿了抿唇,拿出云淡风轻的语气掩盖她翻旧账的事实。 “上回姐姐说要帮我梳发,拿取簪子那时,扯断了我一根头发,好疼。” “这是何时的事?你记得这般清楚。”虞翎皱了皱眉。 那回吴家有人上门,是为了吴家公子读书一事,虞峣一心习武,闹着不肯读书,为了让二房松口,把这名额送出去,吴夫人上门来求虞老夫人。 吴月然知道二房连个拿主意的都没有,便把虞烟叫来,看她没有值钱的首饰,大发慈悲拿出了刚买的簪环,给她试了几样。 虞烟很讨厌那种受人摆布的感觉。她又不稀罕这些东西,而且她那时爱动爱闹,戴着很是不便。 她那时还不会拒绝人,坐在凳上由着她们插戴。以为她们玩够了便会放她走。 她又不知道她们是在暗示什么,说的话不清不楚,听得她云里雾里的。 大约她某句话让二人不痛快了,吴月然十分粗鲁地拔下她头上的簪子。 一根头发断在吴月然手中,虞烟立马泪盈于睫,掉了几颗眼泪。 吴月然还很嫌弃地捏住手上那根断发,往地上一扔:“至于吗。又没欺负你,哭什么哭。” 旧事历历在目,虞翎居然没怎么放在心上,虞烟有些生气:“两三年前罢了。三姐姐怎么记性如此不好?” 以前居然还有脸嘲笑她记性不好。简直过分。 虞翎是真不记得了,虞烟从小就爱哭,谁知道是为了何事。 虞翎看向吴月然,想让她说句话。吴月然神色恍惚,根本没看到虞翎朝她使的眼色。 虞烟断了几根头发,吴月然原本也不会放在心上。 但偏偏在那天晚上,发生了一件很不寻常的事。 那时候她母亲说动了虞老夫人,把虞峣那个名额让给了她嫡亲哥哥,母亲很是高兴,吴月然的心情也好了起来。 母亲想给虞烟挑个金簪送去,吴月然见挑中自己最中意那一支,当时就不肯了,跟母亲撒娇,把另一个素簪给了虞烟。 到晚上睡觉前,都没有异样。但她半夜醒来,却觉得脖子有些痒,挠了挠没太在意。 可翌日一早,半梦半醒间,丫鬟拨开帘子叫她起身,而后发出一声凄厉惨叫。 吴月然睁眼坐起,便看到自己手上一片血红,低头一看,衣襟上也有血点。虽不多,但在雪色中衣上格外惊悚刺目。 后来才发现她脖子上有一道细如发丝的伤痕,不知道怎么来的,半夜她觉得脖子发痒,挠了几下,便弄得指尖沾血。 吴夫人大惊失色,当即为她请了大夫诊治,等喝了汤药,再梳妆穿衣,回头又发现枕上卧着一束断发。 吴夫人是虔诚信众,见状便把吴月然送到寺庙里住了段日子,大师说的话玄妙高深,只让吴月然多行善事,莫要招惹是非。 那些断发,时至今日,吴月然想起也觉得心疼。 而且,心头发虚。 吴月然简直要怀疑她和虞烟八字不合。 虞翎不知她为何不说话了,狐疑地打量她。吴月然清了清嗓子,曼声道:“你还有个丫鬟呢?怎么只有这一个了。” “回乡下探亲了。”虞烟道,“既无事,我便先行一步。” 虞烟拉了拉虞峣,兄妹两个一前一后离开。 待二人背影消失在拐角,虞翎眸子一转,问道:“你就这样放她走了?” 吴月然回忆起旧事,心里不太舒服,道:“罢了。今日也累了,懒得和她多嘴。再说,过些日子,去侯府还得指望她。” 虞翎了然,敛了目光,轻声道:“也不知二叔是如何搭上宁昌侯府的。” 吴月然对此没有兴趣,反正能借势便好,不关心从哪来的。 之前在寺中住过些日子,她一颗心本来已经安定下来,但在虞家又回想起来,仍是心头惴惴,问虞翎:“她另一个丫鬟是哪的人,怎么看着怪瘆人的。” 虞翎只记得那丫鬟叫青柚,比寻常姑娘高半个头,人也清瘦,多的却不知道了。 “你问这个做什么?” 吴月然道:“看着有些来路不正。谁知道从前做什么的。” 虞翎笑了笑:“她来路不正的……哪止这个。只是你知道,二叔在军中为将,虞烟年纪小的时候,女红认字这些不学,先把翻墙爬树学会了,身边的丫鬟有样学样,都不是什么规矩的。” - 一回屋,虞烟换了衣裳坐在罗汉床上,珠珠兀自去忙,忽然听她哎呀一声,珠珠放下手中物什,连忙到她身边来,捧起她的脸左看右看。 虞烟被珠珠捧着脸,很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睫:“我没事。” 珠珠放下手,一脸洗耳恭听的神情。 虞烟赧然,盘弄着手里的锦帕,支支吾吾开了口:“我就是,忽然想到。那日请姻缘符,旁边有人说,这寺里的物件,不能说‘买’,得用‘请’字。我忘了那天拿给谢公子,说的是哪个字了。” 珠珠安慰她很有一套,递了蜜茶过来:“姑娘无心之失。菩萨都明白的。”顿了顿,“另一件事呢?” 虞烟左看右看,就是不敢看珠珠,声音低弱下来:“我又忘记找哥哥打听谢公子了。” 珠珠没说什么,却叫虞烟瞪了一眼,欲盖弥彰:“不许笑。” 珠珠藏起唇边笑意,正色道:“我哪有笑。是姑娘心情颇好,才觉得奴婢在笑呢。” 珠珠本就是随口一说。但虞烟眼见着沉默下来,又轻声道:“是吗。” 喝完一盏蜜茶,虞烟起身往琴桌前走去,谢公子教她的那一小段,还得再练练。但走出两步,又回首看了眼珠珠。 珠珠屏气:“奴婢没笑。”看虞烟抿唇不言,忍笑又补充,“也可以不听。捂住耳朵就是了。” 虞烟双颊微红,毫不客气地瞪珠珠一眼。 她哪是这个意思! 就是想让珠珠谴人去问,看哥哥什么时候得空,她好问一问谢公子的事。 珠珠这样,她怎么说。 ……算了。下次再问,也是一样的。 - 镇国公府,宫里来人,相锦前去接待。传话之人态度谦卑恭谨,笑容可亲。 往世子书房行去的途中,相锦压声问道:“有劳公公跑这一趟。陛下传世子入宫是为何事?” “这,奴婢不知。但……贺大人也在。” 相锦垂眸。看来主子不欲与贺家结亲的事,已经传到贺小姐的父亲耳中。
第18章 第 18 章 ◎年纪轻轻就有了这种毛病◎ 短暂交谈后,御书房重归静寂,几案上青玉香炉升腾起缕缕香雾。 皇帝眉间有丝丝倦色,饮了半杯浓茶,方舒展眉目,重又看向垂首立于案前的贺颍。 贺颍眉眼低垂,心下却在思量女儿的亲事。 若云是他贺家尚未出嫁的女儿里最出色的一个,为了家族往后福运绵长,不可轻易将人嫁了。 谢兰辞无疑是最好的人选。往日在朝堂上虽有些冲突,但年轻人总是气性大,若成了一家人便不是问题。 但没想到,在宁阳长公主寿辰上会有如此变故。 去岁皇后当着一众命妇,赞了贺若云几句,话里话外都有为两人牵线搭桥的意思。 他们贺家还没说什么。谢兰辞便端起了架子,给他女儿甩脸色。 把贺家的脸面置于何处。 贺颍眉间紧皱,稍有分心,没有察觉到上首帝王已凝视他许久。 皇帝放下杯盏,启唇道:“贺爱卿在朝为官多年,持家有道,这件事办得很好,何错之有?至于酒馆寻衅一事,贺爱卿的小侄只是路过,负责此事那几人心里有数。” 贺颍微松了心神,再俯首:“谢陛下。” “朕也乏了。无事便退下罢。” 贺颍恭谨行礼,缓步退出,面上流露一丝真心实意的微笑。 姜家依附于贺家,是一把好刀。从去年开始,姜家接连出事,一个是姜家不怎么来往的远房亲戚,一个则是爆发了积年陈怨,同僚攀扯出来的祸事。 官场浮沉本是常事,凑在一起却难免让他多想。 今上即位前,在先帝诸位皇子中胜算不大。贺家当时广结善缘,没有择主,却也没有为皇上立下汗马功劳,在御前的体面,自然比不上忠心耿耿的那几位。 眼见圣上并无借机发落的意思,贺颍愁绪顿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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