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婴默然。 虞烟就是一只走哪都被人盯着的肥羊。 毒发时的疼痛常人难忍,宁王纵有华屋美人作伴,也是难捱。 谢兰辞世家嫡子,这些年除去体内余毒,从未尝过其他苦楚。 对于这种生在富贵之家的病患,再无病痛的诱惑有多大,柏婴心里很清楚。昨日提起谢兰辞,虞烟的神色明显不同,却要落得这个下场。 柏辛瞥他一眼,像是见多了这种场面,淡然道:“见其生则不忍见其死。你再静静心,少往她那儿跑。” “好。” - 虞烟在家总有很多事要忙。 用哥哥的话说,她是怎么玩都不会腻。 疼得睡不着,她左右无事,有了空闲去想些别的。 头一个想起来的就是谢兰辞。 先想了想他的病情。虞烟掰手指头算算,前两回见面,要么他有些脸红,要么她不敢看他,从面色上完全看不出异样。 其他的,想起来便有些吓人了。 昨夜还梦到他在她手上咬了一口,太医还在旁边盯着让她不要乱动,说这样比较新鲜。 怪瘆人的。 虞烟拥被坐起,惆怅地叹了口气。 “小姑娘愁什么呢?让阿柳再给你倒点水喝,几个小的都喝了药,你的呢?”老大爷又关心起来。 “她喝水就够了。” 说话间,阿柳走了进来,淡声道。 虞烟看他这般照顾自己,又朝他笑了笑。 谢兰辞看在眼里,一口浊气闷在心口不上不下。 初见时一门心思要救他,眼下和“阿柳”相识才多久,又没了戒心。 有血糖的事在先,虞烟尽到应有的礼数便收回视线,一门心思地喝水。 三个小孩嗓子不好,白天醒了也安安静静的,瞧着挺让人心疼。 二十年前的事,虞烟没听人讲过,从他们身上看到的这一星半点,就不太受得了。 昨天把青柚留在外面全是无心之举,上次是谢兰辞在她面前鲜血淋漓的,经了这遭,也是磨了性子,现在落到这般田地不至于太过慌乱。 不过,旁边那老大爷的安慰也有功劳。 “你才来一天。我都在这里待了半个月了。” “丫头别怕。身上若有银两,逢五逢十的还能找门外那人换点吃的。” “外边管得紧,但还没怎么死过人。” 阿柳不爱说话。老人家一开口,便不无聊了,虞烟不疼的时候也会答两句。 许是见熟稔几分了,他便说了点别的,“看你这衣裳,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吧?或许明日后日就来赎你回去。晚上安心睡吧,明日说不准就回家啰。” 虞烟不知这离京城到底有多远,抿了抿唇没说话。 老人家看她没有底气,担心惹她伤心,又把话题引到自己身上。 “你瞧我。出去了说不定还得去蹲大牢呢。明知道他们不干好事,还帮他们修了马车,喂驴喂马的。” 虞烟:“这些不算。你放心。” 他见虞烟胸有成竹,面露希冀:“家里有人是做这个的?衙门有人好办事,找起人来也方便。” 虞烟想着她如今和谢兰辞这错综复杂的关系,没答。 小孩看她又躺下,过来看她,嗓音嘶哑地问:“姐姐又难受了?” 虞烟心烦意乱的,闭着眼嗯了一声,随即便听到了脚步声,他停在两步外,虞烟慢慢睁开眼,果然是阿柳。 “我是自身难保了。”虞烟幽幽道。 话罢,对上阿柳的眼神,想起对方的照拂,又道,“如今还能活着便好,我明白的。” 谢兰辞唇线慢慢绷紧。 不知她脑子里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昨夜糊里糊涂,一会儿不许他浪费,一会儿说他咬得不好,哭得脸颊湿漉漉的,又小声哀求他不要把她吃掉。 再这样下去,没病也被她折腾出毛病了。 虞烟不是足不出户的女子,往常养的白白嫩嫩的脸颊上有了血痕,乌眸湿润,除去昨晚生出幻觉那阵没有掉过眼泪,唇色格外苍白,看起来让人心疼。 “别想了。” 虞烟摸了摸干巴巴的嘴唇,不太开心地看过去:“你说的对。得罪他是没好果子吃的。倘若侥幸得救,我还是早些离开比较好。出了京城便自在了。” 老人家拍了拍大腿:“是这个道理。天高皇帝远的,也不怕你的名声坏了。再找个好人家,用不了一年,就把这些事忘了。就是这样,能想开最好。” 虞烟笑意盈盈:“我很早就想去南边看看了。” 以前爹爹谈起在青州购置的田地宅院,老是满怀憧憬,她现在才知父亲是用心良苦,祸事来了就得往外找个地方躲一躲。 转眸见阿柳又沉默下来,像是有心事,虞烟便一副过来人的样子,依样画葫芦地宽慰起来,“有什么过不去的,你也想开一点。” 她搞不好会被割肉放血,同她比起来,他的处境不会更糟了吧! 谢兰辞目光清冷,无声笑了笑。 虞烟瞧着,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真是奇怪。 还没想明白,又听他问了:“你打算去哪,想必是个好地方吧。” 青州自然是顶好的,楚芫在那儿养伤的日子时常和她通信。 虞烟觉得阿柳问的奇怪,还不知哪天才能重获自由,他却在意这些。 把人关久了,大概真的容易闷出毛病吧。 但他照顾人是真的仔细。 她是不怎么生病,但也会头疼脑热,照珠珠的说法,她难受的时候很难伺候,具体有多麻烦没说过,但虞烟大约知道一点点。 这人一看就是个喜欢清静的,她昨夜应该疼得说不出话,没有太吵才对。 每回递来的水都是温热的,她也喝不下太多。 老者叹息一声:“阿柳是有烦心事?我记得你犯的事不大。再麻烦的事也有法子,放宽心。” 虞烟眼睛酸酸的,没事就合上眼皮休息,听老大爷说话,便又睁开眼往阿柳那边看去。 谢兰辞不答,老者叹口气:“是很棘手了?” “我拿她没办法。” 虞烟耳朵一动,正好找不到报答阿柳的法子,小心翼翼坐起来,“有什么难处告诉我,等出去了说不定能帮上你。” 他看来的目光别有深意,虞烟丝毫不觉,谢兰辞眼睫半垂,淡声道:“真的?从这出去,若找不到你……” 虞烟连忙表示自己是诚心的。 “我是躲他,又不是躲你。我不会抵赖的。” 她这般诚恳,但下一瞬,对面那位又不搭理人了。 虞烟心里乱糟糟的,没把阿柳的冷淡放在心上。 一闭上眼睛,又是许多人虎视眈眈想要她的血肉,一会儿又是谢兰辞毒发时的憔悴模样。 不知过了多久,再睁眼,外边一片漆黑,唯有阿柳在火堆前添柴。 他还挺会做这些事的,火燃得正好,这样过一夜,柴火也够用。 虞烟咳嗽一声,他便循声看过来。 他好像是一个人在想些烦心事,虞烟看他不太高兴,若是以前,她便不打扰了,但她现在实在是好奇,便还是开了口。 “冬日里,猪肉羊肉放两三日还算新鲜。那……其他肉呢?你知不知道。” 好烦。她不能看着他一直疼下去吧。 虞烟眼巴巴看着他,水润的眸子里映着温暖火光,下巴压在被褥上,瘦得让人心惊。 谢兰辞冷笑一声:“还是现割的新鲜。” 虞烟怕得厉害,闻言便瑟缩了一下,纠结了一下是让他咬还是自己动手,想来想去都不好,裹在被子里不出声了。
第73章 第 73 章 ◎不如亲口跟他说。◎ 生病的人比平日里糊涂, 虞烟懒得动弹,但照顾她的阿柳可不清闲, 把她照顾得这样好,按理说应该是个有耐心的好人。 但她怎么觉得, 他答得有些生气。 昨夜那稀奇古怪的梦就把她吓得不行, 虞烟白日里不敢多想, 赶紧将心思转移到其他地方。 老人家就住在附近,夜里觉少,虞烟出声他便醒了过来。 虞烟和他聊了几句。这山上的恶贼行事谨慎, 没招惹过大户, 不怎么与官兵起冲突,但山间人数不少, 在衙门那里也是留了名的。 倘使有心,找起来不会太慢。 谢兰辞守在火堆前,一壁听虞烟和人讲话,一壁注意外边的动静。 月上中天, 去探查消息的人也该来回话了。 两日前尚在与江林州叙话,便得到虞烟失踪的消息。 朦胧未经证实的猜测, 如此便有八九分的可能。 江林州彼时还未明白这弯弯绕绕的关系, 追问道, “容凇籍贯是当年事发之地不假, 他和虞烟是因着父辈的关系相识,哪就和这些扯上关系了……你再想想,虞烟她娘若这么厉害,为何三十不到便已身亡?” “前朝皇族养出的药人, 体质不同常人, 据记载, 当年仅有十七人逃入深山,毒物遍布,追兵折损过多,这才失了踪迹。” 江林州似懂非懂,皱眉道:“当务之急是先将人找回来。自你出事,便不停地在排查柏辛的踪迹,这人不知去向,但线索还是有几条的。你且放心,我马上安排人手,隔两个时辰便回来……” “不必,我亲自去。” 知道了柏辛的底细,其余事便简单许多,仅凭每月须珍稀药材进补一项,便找到了这里。 这处匪窝行事低调,上头几个话事人却出手阔绰,此前早已引起注意,江林州去年办案时在他们手上吃过亏,后来发现他们和几个官员私下往来,便谴了两人入寨查探。 阿柳便是其中之一,谢兰辞换做阿柳的面容,没费多少功夫便找到了虞烟。 只是他来晚了,见到她时,已然不省人事,虽知不会有性命之忧,仍不敢贸然移动。 同行侍卫见此,劝道:“姑娘这里属下会尽心照看,阿柳二人亦明白轻重。”这是婉言劝他离去。 谢兰辞最后还是没有离开,整夜寸步不离地守着。 她在他眼前一点点困于痛楚之中,无法逃开,只能一丝一缕地承受其中滋味。 她经历的这些,他都领受过,但瞧她如此,谢兰辞无法一笑置之。 一夜未眠,他原本有些困意,但虞烟说出那番要离开京城,到青州逍遥快活的话,他便彻底没了睡意。 青州有她的父亲,虞峣楚芫可以同去,元潇似乎也在附近。 她想去的,唯独没有他。 烧红的柴火噼啪一响。 “丫头快睡吧,多歇歇好得更快。” 一老一少的谈话像是进入尾声。 虞烟含糊地嗯了一声,大约是痛感渐缓,声音甜甜的。 谢兰辞不禁侧过头,往她的方向投去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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