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烟知晓自己不是有意为之,但谢兰辞千真万确是受她牵连。 和这个相比,为他解毒反而不是什么大事了。 没了虎视眈眈的柏辛在旁,冷静下来想想,娘亲当年能为十余人解毒,用量应当不如她想象的那般可怖。 谢家这些年不会对他不闻不问,想来也找了法子替他祛毒,这样一来,用量又能减半。 世代簪缨的士族,也没有拿她去讨好献媚的风险。 不论他们之间的……情谊,只看在他再度救她出虎口这事,她就该还他这份恩情。 虞烟脑子里想明白了,心里却不清不楚的。 “珠珠,我好难过。”虞烟靠在珠珠肩上。 珠珠摸了摸她脸颊,没掉眼泪,但看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比掉眼泪还厉害呢。 珠珠跟在虞烟身边近十年,从没见过这般架势,手足无措地小声哄劝。 虞峣神色严肃地守在车外,自家妹妹不爱掉眼泪,但这回的事非同小可,搞不好就会清誉尽毁,闹出人命,他自然格外担心。 待车厢内说话声停下,虞峣才在窗沿边轻叩,不多时,露出一张素白如瓷的小脸,“哥哥想说什么?” “押送柏婴他们的囚车走了。”虞峣偏头瞧了眼,“江大人和谢世子也下山了,你有没有话想跟他说?” 虞烟掌心抵在窗沿上,渐渐收紧,正要开口,江林州快了一步走下石阶,与她视线对上,虞烟朝他颔了颔首。 谢兰辞可能有些疲惫,还是那身浆洗多次的衣衫。 虞烟看到江林州碰了他,然后往她这方指了指,虞烟心跳得越来越快,慌忙放下锦帘,隔开了视线。 虞峣不明所以。 谢兰辞显然早已料到,神色未变,淡声道:“她现在不想见我。” 马车里的珠珠没注意到这细微的变化,手中正收拾着虞烟换下来的衣裳,珠珠从里面摸出了玉镯,一边擦拭,一边就想往虞烟手上套。 虞烟怕被人拿走,早就取下来藏在怀中,被珠珠握住手,迟疑一下,摇了摇头:“先收起来吧。” 眼不见心不烦。 珠珠哦了一声,也不问别的,把这价值不菲的玉镯包起来,转头握着虞烟的手腕,长吁短叹,说她手腕都饿瘦了。 虞烟被她恨不得拿尺子量一量的样子逗笑,“哪里有这般夸张。” “回去可得好生补补。”珠珠嘟囔道。 “虞姑娘受惊了。”是江林州的声音。 “将你劫去的师徒二人由我审问,本来不该再打扰,但有的事还须例行公事问个清楚。十日之内若有空闲,还请往衙门走一趟。” 虞烟抿了抿唇,下了某种决心,掀起帘栊:“就今日吧。省得再给你们添麻烦。” 江林州有些意外,但既然她点头同意,也没什么不好。 给虞家车夫提了个醒,江林州转身往回走,路过谢兰辞的马车,直接上了马车,还没说话就被他斜了一眼。 江林州被夹在中间,该说的话还是要说,自己倒了杯水喝,抿了一口,方不疾不徐道,“虞姑娘说不等了,今日便去。你放心,用不了一个时辰,便把人全须全尾送回家里。” 谢兰辞拨了拨香灰,眉眼疏冷:“比起她,还是我更熟悉这寨中的布局,她最后露面,连那几个贼首的名号也没对上。” “也对。”江林州扯了扯唇,“是我多嘴了。用不着我送。” 能纡尊降贵服侍人家,这是彻彻底底放在心上了,哪能因为吵吵架就不管的。 一物降一物还真有些道理。 从山上搜出的财宝证物堆成几摞小山,办案的官差做事利落,不多时便把要紧的东西封入箱中,跟在几辆马车后往京城缓缓驶去。 虞烟在珠珠身边很是安心,途中睡了一觉,精力又恢复不少。 睁眼时珠珠正一错不错看着自己,瞧她醒来,珠珠抿唇轻笑:“我就知道姑娘快醒了。” 如何知道的呢,当然是时时在意,隔一小会儿便会察看她这边的动静。 谢兰辞亦是这般照看她的。而她头昏脑涨,把这些细节都忽略了。 她与柏辛对质后,他还会那样看她吗。 - 柏辛面上不见惧色,柏婴忧心忡忡地看了师父一眼,终究没出声。 已过午时,江林州随意应付了午食,便先行赶来,先核对了姓名出身,柏辛不欲多言,柏婴还算配合,答话时不忘卖可怜。 正要将卷宗翻一翻,衙役便推门,让路给谢兰辞虞烟二人。 江林州皱了皱眉,来得这样快,看样子两人都没有胃口。 问话的小吏拍了拍桌:“放规矩点,乱看什么。方才为何不答?” 柏婴眼神微动:“回大人,这位虞小姐是我家师父的外甥女,这才多瞧了瞧。” 柏辛嗤笑一声:“多嘴。谢大人恐怕早已知晓。” 虞烟的脸色又白了白。 柏辛眯了眯眼,并无畏惧之色,“久闻世子大名,做下的事也不指望能瞒住你。在京城这一带,虽与这些山匪有些往来,但并无助纣为虐之举,相信世子明察秋毫,不会冤枉我们。” 顿了顿,补充道,“自然,我师徒二人游走江湖,手上也干净得很,没有人命在身。” 柏婴应和道:“大人尽管去查,虽有更名换姓,但从未为非作歹,我与师父替人排忧解难罢了。” 谢兰辞坐于圈椅中,抬手在桌案上叩了叩,“包括何员外那里?” 柏辛笑容愈显,视线在虞烟身上绕了一圈,扬了扬下巴:“世子莫非不清楚?我只是将世子所需送到了眼前,好让你,免受苦痛。” 江林州脸色一沉,拍桌吼道,“放肆。” 柏婴拦了拦柏辛,但不起作用,小声唤了声师父后,不见回应,又硬着头皮将心里话说出口,“世子身上余毒未清,师父和我最擅此道,望世子手下留情,让我们将功补过。” 虞烟站在最边缘的位置,但句句都与她有关。 “将功补过?”谢兰辞勾了勾唇,冷声道,“你拿什么来补。” 虞烟眼睫轻颤,几乎不敢去看他的脸。 “我不行。但她却是可以的。”柏辛笑了笑,“端看世子如何作想。” 江林州听不下去,斥道:“世代居于深山,恐怕连这世间的礼义廉耻也不懂了。我瞧你们是听不懂人话,分不清好歹的。” 想到相繁这两日递来的密信,江林州看向柏辛,咧了咧唇:“看来传言不虚,你在你们族中只能算是最末等,入世多年还这般不分黑白,你也是个可怜人,生来就是如此,如何挣扎也是改不了的。” 谢兰辞咳了一声,虞烟侧首看去,暗室中她看不分明,但看相锦的反应,帕上应是有血。 心像是被人揪了一下。 “这二人分开关押,隔上三日再次提审。”谢兰辞说罢,也不去管柏辛他们作何反应,起身便往外行去,路过虞烟身边时亦未曾停顿。 虞烟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谢兰辞的背影一块明一块暗,渐渐远去。 虞烟回过神来,快步追了过去,“等等。” 相锦见状,垂首走开。 虞烟想说的话有很多,但最后说出口的却很简略。 “我能帮到你。” 谢兰辞缓缓抬眸,极轻地笑了笑,“如何帮我?” 虞烟抿了抿唇,还未说话,便被他握住手腕,压在门扉上,抬起头便对上他黑沉沉的双眸,手腕让他握得隐隐发痛。 “你当真以为,我需要你用上这些手段?我谢兰辞还没有走到这般境地。” 以前她或许能坦然接受,但领教过这味毒物的厉害,虞烟只是垂下眼眸,“我觉得你是需要的。”
第75章 第 75 章 ◎算她有点良心。◎ 方才在讯问柏辛的房间里, 虞烟第一次把谢兰辞和那个不苟言笑的谢大人对上号。 他对柏辛说的那句话,一遍遍在她脑中回响。 除去这个,她没有任何能弥补他的。 他身量高大,又离得太近, 前所未有的压迫感将她吞没, 无声浪潮静然涌动。 她说完, 谢兰辞卸了手中力道,手腕上的束缚消失,但胸口窒闷, 仿佛喘不过气。 虞烟看向他双眼, 等待他做出裁决。 谢兰辞还不至于忘记她说要离开京城的薄情之谈,她与他之间, 从来不是报恩就能两清的。 从初见起他便知晓眼前这人心思简单,少有妄语,喜恶爱憎全然不会遮掩。 他很清楚,虞烟是真的想过一走了之。 从前少年得意, 世间从未有过他可望不可即之物,哪怕身处尘世间, 见过许多失意之人, 知道其中心碎难言, 也无法明白许多人终日自欺的缘由。 直到今日, 他也想说服自己,她对自己不是全无留恋。 年少从师读书,典籍书册于他而言从不是难事,科考从仕并非一路坦途, 但仍是比旁人少了许多坎坷。 无数前人走过的一条大道, 纵有艰险困苦, 亦难以在他心上掀起多少波澜,身处险境也无多少惧意。 以往有人赞他心志坚定,如今方才知晓,过去是他不在意得失,方能置之度外,做个言行有节为人称道的君子。 而虞烟的心意,谢兰辞是无法不在意的。 谢兰辞撤开一步,自嘲地勾了勾唇角。 何止是在意,简直锱铢必较,一丝一毫也不想让与旁人。 “这事你说了不算。得听我的。”谢兰辞淡声道,而后不再看她,先行离去。 虞烟怔怔看着他的身影,这不是能强买强卖的生意,也只能如此作罢,暂且不提。 江林州派人围剿山匪,带了众多人马,动静不小,宁王不知从哪得到的消息,知道柏辛也被下了大狱,再也坐不住,强撑病体亲自赶来。 宁王知道谢兰辞不待见自己,往日里井水不犯河水地相处,互不妨碍,但如今能救命的大夫被人关进去,他再也等不下去。 宁王被拦在外面,等得心浮气躁,一见谢兰辞露面,迫不及待地走上回廊,肥胖的身躯把这条道挡了一半,面上笑得一团和气。 “听闻江大人带人剿匪,搜查出许多物证,可喜可贺,真是青胜于蓝。” 停顿两息,续道,“不过这押送入京的嫌犯太多,江大人会不会看走了眼,这里面一位姓柏的大夫,本王识得已久,万万不会和鱼肉百姓丧尽天良的山匪有多少牵扯。” 谢兰辞看着宁王浮肿的脸,徐徐说道,“王爷走这趟,是为了关照旧识,还是说,想为柏辛作保,先将人接出去?” 柏辛在这牢狱中受罪,宁王哪里放心,这毒发时的苦痛比那狱中的刑罚还厉害,这次过来,最好的结果便是将人接走。 听谢兰辞这般说,像是有转圜余地,宁王面色稍缓,轻笑一声,“江大人办案公正,当然不会冤枉好人。本王也不欲做那有违律法之事,目无法纪岂不是不把圣上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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