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珩跟上,他的声音顺着风飘入耳畔,“他们也是晋国的百姓。” 无论他们是伪装的土匪,还是被逼得没有活路走的普通百姓,他们都是晋国的百姓,是他的子民。 她都有勇气跟上去,他为什么不敢? 何况,他也做不到让她一个人离开。 被死亡笼罩住的小村子第一次迎来了外人,还是个大夫的时候,不少人都以为看见了希望,只是那抹希冀的眼睛在看见她是个女人后,又很快熄灭。 风中残烛仅仅是亮起瞬间。 宋嘉荣来的时候为虎子检查了一遍,发现他的症状和得了风寒很像,可是得了风寒的人不会像他高烧不退,而且手指头发僵,肿胀。 掀开他衣服底下,只见其皮肤上遍布了如梅花一样的脓疮,像极了医书上面记载的花柳病,其肉突出,如花开状。 等进入村子后,宋嘉荣才发现情况远比她所想的更糟糕。 原本拥有上百人的村子如今只剩下不到百人,家家户户门口堆着棺材,白幡黄纸随风而动。 村子里还活着的人皆是面色灰败,肢体枯槁,浑身透着了无生机的死寂,就像一场大雪过后的白蚁蛀枯木。 远处的山不是山,水不是水,人不是人。 可笑满天黄纸白幡成了这里的唯二色彩,震耳欲聋的哭喊声,叫灵声,空气中流转的香烛纸钱,无一不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来。 不像一个村子,更像一座坟墓。 “怎么了。”宋嘉荣疑惑的看着他递给自己的面纱。 “戴上这个会好一点。”裴珩生怕她会错意,解释道,“我知道你是大夫,大夫在治病救人之前,也得要确保自身的安全。” “谢谢。”接过面纱的宋嘉荣很小声的说。 如果他们真的是得了疫病,她作为直面与他们接触的大夫,更要确保住自身安全。 这是那天过后,她第一次开口和他说话,裴珩喉结几经滚动,忍着喉间的痒意,轻轻应了一声。 戴好面纱的宋嘉荣对上坎坷不安的三婶的眼睛,眉心不确定地拧起,“可以和我说一下最先染病的是谁?又是在什么时候开始的,有什么症状。” 想要了解他们得的是什么病,得要先从源头排查。 “我,我儿子得的不是风寒吗?”三婶刚开口,就被其他人推搡到一旁。 很快,一个拄着拐杖的老者在其他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老者看了她一眼,随即开口,“半个月前,村里有个从外面回来的突然染上了怪病,最开始只是打喷嚏,恶心、呕吐,腹泻,后面发烧,身体却冷得像个冰块,久了,他的身体会大片溃烂而死。最开始有人死去的时候,我们都以为他是做了孽,在外面染上的花柳病。” 老者说完,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浑浊的眼球里爬满悲痛,“可是很快,村里越来越多的人惹上了相同的病状,我作为村长只能无能为力看着他们一个个死去,眼见村子里的人都惹上了病,有些人慌了就逃出去,我们也请过大夫,可大夫看了一眼,就说我们是遭了天谴!” “听着倒像是普通的风寒和花柳病。”周洋嘴里嘟哝了两下。 但普通的花柳病不会全身冒冷,高烧不退,手指肿胀。 “村里的其他病人在哪里。”如果不是花柳病,宋嘉荣的心里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她又期待是自己想多了。 哪怕是想多了,也得要提前早做好准备,要知道任何一场瘟疫都能让一个村子,一个国家消声灭迹。 她抬头时,正好同裴珩的目光对上,或许,他们两人想到一块儿去了。 宋嘉荣跟着裴珩走出屋子,表情沉重的说,“我没有在《温疫论》里读过和它相似的病状,所以我怀疑,他们染上的有可能是一种未被前人所知的新疫病。” 她说完,又不确定的摇了下头,“也有可能是我医术不够精湛,所以会错了病情也不一定。” 要知道现在仍是一个闻疫色变的时期,自古以来瘟疫往往代表着一个国家的兴亡。 晋国刚结束了百年间的动荡,才好不容易迎来属于它的盛世,她比任何人都希望不是瘟疫。 离开屋子后,裴珩才松开掩住口鼻的帕子,神色凝重,“如果是从来没有见过的瘟疫,更得要防范,也得要尽快研制出治疗的药方。我会立刻派太医过来。” 这下子反倒换成宋嘉荣诧异了,秀眉微微拧起,“你那么相信我,不担心我会误诊吗。” “我是单纯从一个患者角度相信你的,不是以一个追求者的角度,我也不会把他们的命当成儿戏。”裴珩对上她不自信的眸子,声线如玉石清冽相撞。 “我虽然爱慕你,但我不会用百姓的生命来开玩笑。你忘记了,你在问诊的时候,我也在旁边吗,我也有眼睛,有耳朵会自己去看,去听。” 为君者,最怕的莫过于在自己执政期间出现瘟疫,天灾,一般都会让百姓误以为是掌权者触犯天条,才会降下的天谴。 是啊,宋嘉荣怎么忘了,她之前爱的人一直是个清风霁月,一心为民的君王。 可是他无条件的信任,仍是让她心里受到了一丝感触。 那是身为大夫,受到的最高荣誉。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不知道村里第一个染病的人怎么得的,要是从其他地方染上的,不对,如果村里的瘟疫具有极强的传染性。 瘟疫一般是从唾沫,口鼻为传播途径,据他们说所说的,村子里已经有大半的人因为染上瘟疫而死去,那么村子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瘟疫培养地。 如果,她刚才没有接过他递来的面纱,宋嘉荣不敢去想接下来会发生的可能。 裴珩握住她攥紧的手,“别怕,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2-26 07:19:09~2023-12-26 20:28: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要熬夜看小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说服 一旁的村长因为亲人的相继离世, 原本还算硬朗的脊背彻底佝偻下来,“村里有些人说是与其在村子里等死,不如到镇上找大夫, 村里的大夫不行, 镇上的大夫肯定行。我们这些留在村子里的人,是舍不得生养自己的根,与其病死他乡,不如和村子共存亡。” 能离开的都离开了,村子里剩下的都是舍不得离开的人。 宋嘉荣闻言,心里咯噔一声,“他们是什么时候走的。” 村长回忆了一下, “大约四天前。” 从这里到庐州步行的话最多要五天, 如果是镇上,脚程快的话仅需三日,怕就怕他们分成两拨人。 如果他们四天前就已经出发,现在距离他们最近的镇上恐怕早已沦陷了! 宋嘉荣颤抖着抽出被握住的手,抬脚往外走去,“不行, 我得回德济堂一趟。” 距离这里最近的城镇是郦城,如果他们去了郦城, 说明郦城里已经有人感染了。 郦城的人肯定还不知道瘟疫一事, 要是尽早知道也能早做防范,减少一定的伤亡。 嫌坐马车太慢的宋嘉荣打算骑马, 翻身上马前, 犹豫再三后还是选择开口, “这些百姓都是无辜的, 如果有选择, 他们肯定不希望自己惹上瘟疫,他们已经够可怜了,我不希望他们亲眼看着自己的亲人死去后,还要绝望的迎来自己的死亡。” 她读过史记,知道有些当权者在瘟疫爆发期间,想的不是研究出治病的药方,而是解决问题的源头。 封锁城池,祈祷攘除。 裴珩眼里浮现一抹失落,唇角的笑意散去,“我在你心里,难道就是这种人吗。” 宋嘉荣当即否认,“不是,我从来没有那么想过。” 又咬了下唇,轻轻摇头,”我没有不相信你的意思,我为刚才说的话像你道歉。” 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她都相信他不会做出如同先人那样烧死整个村子里的无辜百姓。 那种信任,是流淌在骨子里的信任。 “我没有生气的意思,你也,不必那么怕我。”胸闷感袭上心头的裴珩攥紧掩在竹枝袖袍下的手,“即使做不成夫妻,我们不是也能做朋友吗。” 宋嘉荣掩下长睫,并未回答,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先走了。” “我让林全陪你一起回去,不然我不放心。”裴珩虽然不放心她一个人往返郦城,但现在的他有着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一个普通大夫都能想到的严峻问题,其背后折射/出来的危机,他怎么会想不到。 越是清楚的明白,越是要放下此刻的儿女情长。 他不单单是她的追求者,爱慕者,同样也是百姓们依靠的对象,一个国家的定海神针。 在她上马前,裴珩一反常态的抱住了她,克制着要让她不要回来的贪心,告诉她,“你想要做什么就放开手脚去做,不要害怕,不要犹豫,我会永远在你的背后支持你,成为你依靠的底气,坚强的后盾。” “我知道你是大夫,做不到见死不救,虽然我不会自私的阻止你,希望你避开这件事,但我希望你在救人之前,能保护好自己的安全,好吗。” 他知道她性子执拗,说到就要做到,也尊重她的选择。 他能做到的是,尊重她的选择,成为她强有力的靠山。 突然被抱住的宋嘉荣身体一僵,两只手僵着自然垂落,唇瓣紧紧抿着不知是要推开他还是继续由着他,在她出声时,裴珩已先一步松开,又取出一枚平安符系在她腰间。 “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这里放心的交给我。” 君子一诺重如千金,何况他是天下之主。 二人离别时的相视一笑,并非男女之间旖旎不舍,而是一种互为同伴的笑。 因为事态紧急,许久没有骑马的宋嘉荣忍着腿间磨破皮的刺疼,路上饿了也只是啃块糕点,原地休息一下继续赶路。 簪子骑马的时候多有不便,她直接取下簪子,撕下一条袖布随意绑住头发。 随行的林全要不是认识这张脸,当真无法把眼前这个没有半点儿娇气,饿了啃糕点就冷水,夜里仅睡半个时辰就开始赶路的女子同曾经宫中嚣张跋扈,只吃佳肴美馔,非绫罗绸缎不上身的贵妃娘娘判若两人。 有时候连他都要恍惚,莫非陛下因为贵妃娘娘离世的打击过大,所以才寻了个和贵妃娘娘容貌相似的姑娘玩那宛宛类卿。 正在嚼糕点的宋嘉荣还不清楚自己成了别人口中,宛宛类卿的那个卿,简单的饱腹后立刻翻身上马。 时间拖得越久,距离瘟疫全面爆发的速度越快。 她怀疑这一次的瘟疫不但具有较强的传染性,还具有潜伏期,一些人表面看着和普通人没有两样,实际上已经感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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