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啸心酸难忍,从去年腊月至今,七个月的时日,他从铁血冷心只知战场厮杀的将军,变成了会因为离别而伤感的多情之人,他将心底最柔软的地方给出去,又亲手将它埋葬。 他第一次感受到动心,知道爱慕一个人是怎样的感觉,便无疾而终,也不知此生能不能感受到第二次。 但他不后悔遇见辛玥,也不后悔将辛玥让给张重渡。 “张兄,若不是你,我定不会将三公主拱手相让,因为是你,我才输得心甘情愿。” 张重渡郑重道:“我会让你的拱手相让变得值得,此生我定好好待三公主,绝不相负。”他揽住顾啸的肩头,“走,我们一同用午膳,这样的机会不多了。” 顾啸道:“今夜我请张兄去清风居饮酒如何?” 张重渡笑道:“我如今不方便出现,今夜我让人将红尘醉买回来,再喊上姜霖、梁宽、齐山玉,我们几人好好喝一场。” “好!” 入夜后,几人坐在房顶上,一人拿一壶酒,身旁还放着十几壶,赏着明月喝着酒。 顾啸从第一次和辛玥相遇聊到西南的风土人情。 姜霖从第一次穿上金吾卫的盔甲聊到那日五皇子攻入皇宫。 梁宽从第一次点卯聊到如今成为礼部尚书。 齐山玉从第一次逛花楼聊到昨夜遇见新的知己红颜。 张重渡细细听着,间或搭两句。 谁都没有提离别,却句句都在说离别。 更夫已打了三更,酒壶也空了,几人却还是坐在房顶,不肯离去。 最后还是张重渡先起身道:“今日这酒,还真是喝不醉,不过我这里没酒了,你们该回去了。” 齐山玉摇摇晃晃站起来,“你说你这个人,怎么就是遇不到明君呢。” 梁宽拉着齐山玉的衣袖站起身,“我梁宽其实很胆小,因为遇见了张兄你,我才敢大胆维护心底的正义,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我梁宽谢谢你!” 张重渡眼中都是不舍,“我遇见你们是我的幸运,我们有缘还会再见,你们醉了,该回府了。” 聚到头时终须散,再不舍也该舍了,他示意顾啸和姜霖。 两人会意,一人带一个从屋顶飞身而下,将人交给早就等着的小厮。 小厮扶着喝得东倒西歪的梁宽和齐山玉上了马车。 张重渡看着顾啸道:“明日你也要收拾行囊离开这座府邸了,我和三公主轻装简行,许多物件不方便带,我这府里,你看上什么,皆可拿走。”他再看一眼姜霖,“明日将信送进去后,你也来看看,我房中除了书画,还有刀剑,你喜欢什么,都拿走。” 顾啸笑了起来,可越笑越觉得悲伤,“我同姜统领什么都不缺,我们缺的只是你这个朋友。”他眼眶发酸,转过身去,“真是的,我怎么还是说了离别的话,我先回房了。” 看着顾啸离去,姜霖道:“明日的事都已经安排好,后日还需要我帮忙吗?” 张重渡从怀中取出信递给姜霖道:“子溪,明天就拜托了。”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姜霖,“我这辈子欠你良多,只能下辈子还了。我走后,你自己保重,若陛下针对你,不妨妥协,什么都没有活着重要。” 姜霖道:“你我之间说什么欠不欠的,你陪着我走过最艰难的时光,若没有你,我根本振作不起来,也就没有今天的姜霖。昭为,不知你此次离开,今后还没有机会再见,希望再见那一天,我们都安好。” 张重渡走上前拥抱姜霖,拍打着他的后背,“子溪,这辈子你都是我的好兄弟。” 他们都知道,离开那日时间紧迫,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告别。 姜霖也拍两下张重渡的后背,松开他,退后一步,想要说什么,终是没有说出口,直接转身离去。 翌日清晨,姜霖将信交给信任的羽林军,自己在宫门等消息,直到听见禀告,他才放心离开。 揽月阁寝宫中,辛玥倚在软榻上呆呆看着窗外的晴天。 今日已是辛照昌答应她寻人的第四日,明日若再寻不到人,她就得安分守己待在皇宫中了。 她隔着衣物抚摸戴在里面的玉佩,嘴角扬起淡淡笑意,就算被困在皇宫又如何,有那些曾经美好的记忆陪伴,她便不觉得难熬。 “公主,顾将军来信了。” 小灼拿着信急急跑进来。 辛玥从软塌上站起身,顾啸的信?她心中一紧,顾啸住在张重渡府上,此时来信,定不简单。 “快拿过来。” 她接过信忙打来,当熟悉的笔迹映入眼帘时,她眸中瞬间涌上了泪。 得知公主处境,臣打算请旨取消婚约,在离开之前,还望能再见公主一面,明日卯时,宫门口,臣等公主赴约。 语气是顾啸的语气,但这分明是张重渡怕信被辛照昌截去,用顾啸语气写给她的信。 取消婚约所以要最后见一面,倒不失为是个好理由。 “小灼,去紫宸殿。” 刚下早朝回到寝宫的辛照昌有些烦躁,“齐顺,去传旨,将早朝改为三日一次。” 他在栖云阁时懒散惯了,每日早朝启奏的那些事在他看来,并非都是紧急重要之事,再说,除了敌国进犯,其他事情,拖几日也未尝不可,早朝三日一次也就够了。 “是。”齐顺刚应下,就有小太监跑进来启禀,“陛下,长公主求见。” 辛照昌马上道:“宣。” 辛玥走进寝殿,福礼道:“臣妹给皇兄请安。” “你难得到紫宸殿,可是有什么事?” 辛照昌大概能才出来,辛玥此时过来,定然和寻人有关。 辛玥道:“今日已是寻人的第四日了,臣妹觉得这人怕是找不到了,既然如此,臣妹也想通了,明日不用再找人了,我愿意留在皇兄身边。” 辛照昌惊喜万分,“玥儿你愿意了?” 辛玥轻轻点头,“想必皇兄马上就要给我新的身份,顾将军若得知我的死讯,定是万分难过的,臣妹想在此之前同顾将军道别,此事宜早不宜迟,干脆就明日吧。” “明日朕已同镇国将军说好,要去守备军大营校阅兵将,过两日朕陪你一同出宫去见顾啸,或是宣召顾啸入宫如何?” 辛照昌总有一种不安感,顾啸定然也听闻了他和辛玥的传言,这个人生性好强,若辛玥出宫去见他,指不定发生什么不可控的事,他不能冒险。 辛玥道:“臣妹也许久没有出宫了,很是惦念宫外的热闹,见这两日天气甚好,想着出宫走走,顺便去和顾将军道别。” 辛照昌柔柔看着辛玥,几乎是哄着说道:“朕看啊,这好天气还要持续几日,玥儿你若想出宫,后日朕陪你出宫可好?” 辛玥蹙了蹙眉头,她咬了咬下唇,“皇兄,臣妹明日出宫其实是另有件必须要做的事,明日是母妃八周年的忌日,我想去给母妃上柱香。” 母妃的忌日在七月十五,根本不是明日,但她笃定,母妃位卑,若不是刻意去宫中存放卷宗的架阁库查阅,根本不会有人记得母妃具体薨逝的时日。 她本不想用这个谎话,但如今看来她不这样说,明日必定无法出宫。 辛照昌一听,愧疚地道:“玥儿要给静嫔祭祀,直接说就好,怎么还要以出宫游玩为借口呢。” 辛玥不用费力酝酿情绪,只不过想了想静嫔生前的样子,泪水就涌了上来,“臣妹只想安安静静和母妃说些话,想着若是告诉皇兄,又要劳师动众了,母妃死后一张草席就被裹了出去,随意埋在了后山,要不是王嬷嬷给抬尸体的羽林军银子,怕是连个墓碑都没有,我只想明日买些香火酒水,在母妃墓前待一会,之后再同顾将军话别。” 她用一双泪眼看着辛照昌,故作娇嗔,“从明日之后,臣妹就乖乖待在宫中,哪也不去了,就算要出宫,也一定要让皇兄陪着。” 虽说辛玥看起来是个软糯的性子,但内里硬得很,辛照昌还从未见辛玥撒过娇,此刻心都要化了,“好,好好,都依你。” 辛玥舒了一口气,“多谢皇兄,臣妹这就传信给顾将军。” 辛照昌道:“明日朕派几名羽林军保护你的安危,玥儿放心,你在山上祭奠静嫔时,他们只会远远看着,绝不打扰。” 辛玥心思动了动,“明日我想邀顾将军去清风居道别,羽林军可不能入厢房,把什么话都听了去。” 辛照昌为辛玥擦泪痕,“不听,他们不听,朕也不听。” 辛玥继续娇嗔道:“臣妹就知道皇兄对我最好了。” 辛照昌心头一甜,看来辛玥是想通了,终于不再抗拒他,要接纳他了,他将辛玥揽进怀中,“这世上,只有玥儿你,值得朕这般对待。” 辛玥僵硬着身体,言不由衷道:“如今,臣妹唯一能依靠的也只有皇兄了。” 辛照昌心情格外好,他让人拿来了琵琶,又让人拿来了棋盘。 辛玥为他弹奏琵琶,陪着他对弈,还故意输给他哄他开心,生怕一个不小心,惹辛照昌不悦,她明日就出不了宫了。 之后又陪着辛照昌用了午膳,这才以困倦小憩为由,回了揽月阁。 回到揽月阁第一件事,就是给顾啸写了一封信,她怕辛照昌不放心会看信,便在信中直接写明她出宫是为了祭奠母妃,顺便来见顾啸,让他午时在清风居等她。 信送出去,辛玥的心跳越来越快,她又紧张又激动。 她有种预感,明日绝不仅仅是单纯的见面,张重渡一定是有什么安排,要同她商议。 张重渡根本没想过能收到辛玥的回信,只盼着她顺利出宫即可。 当小厮拿着信,说是宫里派人送来,长公主给顾啸的信时,张重渡很是紧张,生怕这信上写着无法赴约的字。 顾啸也紧张,他先接过信打开。 看到信中内容,舒了一口气,递给了张重渡。 张重渡看过后跟着舒了一口气,对小厮道:“请展风过来。” 信中写得清楚,辛玥出宫是因为静嫔忌日,可张重渡知道,这应是辛玥出宫的借口,想来让辛照昌同意出宫,辛玥着实费了一番功夫。 片刻后展风入内,“公子,离开事宜都已安排妥当。” 张重渡道:“好。眼下立刻去营造我辞官回乡之势,让所有人跟随我出城,之后你们继续往北去,而我会在入夜前重回上京等三公主出宫。” 他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今日已经离开上京,那第二日消失的三公主就与他无关了。 展风道:“公子,我留下来帮忙。” 张重渡道:“不可,此番不论我和三公主能不能顺利离开大晟,我们都要分道扬镳了。我一直想给你们安稳喜乐的生活,如今玄甲军已沉冤昭雪,你们不必再跟着我了,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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