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拉起辛照昌流着血的手,“从皇兄登基之后的所有事,我都可以忘了,让我们回到那时吧。” 辛照昌苦笑,“回不去的,玥儿,从黄粱寺开始,朕就没把你当妹妹,你说我们应该回到哪里去?是小时候,还是当初在御花园你救我之时? 若当初朕犯了哮症你不救朕,又或者朕没有起恻隐之心在母后面前帮你说话,使得我们一同去了黄粱寺,再或者那日朕没有答应你去罗汉长廊,是不是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玥儿,这么多年,朕从未对任何人动过情,唯独是你,令朕无法控制地深陷其中,辗转反侧,爱而不得。朕恨不得抛开胸膛,让你看看朕的心。可你呢?你早就爱慕了别的男子,你同他私奔,你同他不清不楚,你为了他求朕,就连刺他一刀也是为了救他的命,朕这颗真心在你面前就真的一文不值,低贱至此吗!” 一旁的齐顺万分焦急,这样下去,主子只会更偏执,而长公主只会越来越惧怕主子,越来越恨他。 可他除了看着,没有任何办法。 辛玥伸手按住了辛照昌的心,“皇兄这颗爱慕之心,我不需要。我需要皇兄给我的是亲人的真心,皇兄能给我吗?” 辛照昌抓住辛玥的手,“玥儿,你可曾对朕有过一点点爱慕之意?” “从未有过。”辛玥没有思考半分便回答了。 辛照昌滞在原地,半晌后松开辛玥的手,转身对齐顺道:“去告诉太医院,长公主淋了雨,让他们来请平安脉。” 齐顺应是,看着两人他心里也很不好受,他看出辛玥对感情的坚定,也看出了主子对感情的坚定,只可惜这两人郎有情妾无意,长此以往,这两人不是疯了,就是郁气难疏病了。 见辛照昌要走,辛玥忙道:“皇兄留步。”她还有要事未说。 她站在辛照昌身后道:“今日皇兄食言,臣妹可否求皇兄另一件事?” 辛照昌回身,“何事?” 辛玥道:“臣妹身边伺候的宫女小灼,求皇兄放她出宫吧。” 辛照昌思索片刻道:“朕见你待这宫女极好,是何缘由要送她出宫?”他想到了什么,一步走到辛玥面前,“玥儿你难道又想着逃跑?” 辛玥忙道:“不是,皇兄别误会,若臣妹真的想离开,为何只想着安排好小灼而不安排王嬷嬷?是小灼自己求了我,说要出宫,她自幼入宫,没见过宫外的生活,去年跟随我去过黄梁寺之后,一直羡慕自由自在的生活,此番也是想了许久才对我讲的。” 辛照昌点了点头,觉得很有道理,毕竟王嬷嬷和辛玥的感情更深。 但他还是害怕,毕竟他曾被骗过一次。 “玥儿可还记得,你曾用静嫔忌日做了局,哄骗于朕,朕心有余悸,此事待中秋之后再议。若张重渡接了赐婚的旨意,就是真的死了心,朕就相信你不会再想着跟他逃跑,若不然,小灼还是不出宫为好。” 辛照昌往前迈一步,神情狠厉,“玥儿你要知道,张重渡、王嬷嬷和小灼的生死,都是朕的一句话。” 辛玥不敢再多言,垂眸道:“臣妹,知道。” 辛照昌转身离去,辛玥跌坐到软榻上,只觉眼前一片黑暗,毫无希望可言,她的日子,看似光鲜亮丽,富贵荣华,实则被控制,被干涉,被威胁,还没有之前先帝在时活得自在。 她真的要如此过一辈子吗?不如死了算了。 小灼和王嬷嬷见辛照昌走了,才敢进屋伺候。 辛玥看着小灼道:“小灼抱歉,皇兄没同意放你出宫。” 小灼笑得欢喜,“太好了,公主,今后就别为奴婢出宫费劲了,能和公主还有王嬷嬷在一起,奴婢高兴着呢。” 她故意挤眉弄眼逗辛玥开心,“奴婢啊,害怕公主嫌弃奴婢呢。” 辛玥看着小灼的样子,难得脸上有了笑意,王嬷嬷道:“既然我们什么都改变不了,就相依为命,好好活着,活一日算一日,不能辜负这好时光。”她用温水打湿帕子为辛玥擦手,“公主,老奴认为,世事变迁,或许有人能预料到五日十日后的事,但谁又能预料到五年十年之后的事?活着就是希望,活着才有可能见到想见到的人,过想过的生活。” 王嬷嬷是了解辛玥的,她怕辛玥今日之后,有了轻生的念头,而她也知道辛照昌的哮症未痊愈,照料得好,能活个八年十年,那就熬呗,看谁熬得过谁。 她继续道:“陛下总是要绵延子嗣的,迟早小皇帝登基,公主位分最高,只要不参与朝事,这日子还不是想怎么过就怎么过。” 辛玥明白王嬷嬷所言,她不禁笑了,“好,就听嬷嬷的,咱们熬日子,熬一日算一日。” 她从未盼着辛照昌死,但因知晓辛照昌的病情,早已接受他最多十年寿数的事实,反倒觉得王嬷嬷这话有些道理。 这么想来,辛照昌也是个可怜人。 其实,若能放下执念,他们二人依旧以兄妹相待,彼此祝福,这剩下的十年岁月,也可以过得安乐欢喜。 哪怕大晟被推翻,她也相信张重渡不会杀她的兄长。 可如今呢?她不敢想…… 她还记得幼时母妃曾告诉过自己,人在钻牛角尖的时候,那是比撞南墙还要偏执的,撞南墙或许会回头,可钻牛角尖,说不定一钻就是一辈子。 这世上不值得钻牛角尖的事情太多了,可就是有太多人,钻了一辈子。 辛玥想起母妃所言,觉得在感情中钻牛尖最为致命,凡不是两情相悦,又执意强迫他人的行为,都是在钻牛角尖,别的事钻了牛角尖毁掉的或许只有自己,但在感情中,毁掉的不是一个人,往往是三个人。 尤其那个钻牛角尖的还是个位高权重者,就更是连反抗都难以反抗。 “小灼,拿琵琶过来。” 自从辛照昌登基之后,她许久没弹奏琵琶了,今日她亲手将匕首插入了所爱之人的肩膀,说了那番残忍至极的话,又在感到绝望的同时,想着自己或许还可以熬着过活。 呵,还真是值得抒情一番。 琵琶拿在手,拨动许久未拨动的琴弦,曲调缓缓流出。 只是同以往弹奏不同,今日的乐曲忽快忽慢,时而平缓时而激烈,毫无章法,极不平稳,却让人感到莫名哀伤,哪怕是快而激烈的曲调,也觉得是溺水之人死前最后的挣扎。 乐声穿梭在黑夜中,飘飘荡荡入了昏睡之人的梦乡。 “楚姑娘别过来,小心摔倒。” “楚姑娘羡慕在下什么?” “楚姑娘怎么就认为我是好人?” “姑娘认错人了。” “怎会嫌弃,能穿上这件长袍是臣的荣幸。” “三公主别怕,臣不会伤害公主。” “三公主能否让臣在这里躲两个时辰?” “臣心悦三公主。” “是臣错了,不该隐瞒自己就是傅公子,公主可能原谅臣?” “臣陪着公主,臣不走。” “臣此生都不会骗公主。” “臣定然带三公主离开皇宫。” “我张重渡愿娶辛玥为妻,此生只爱她一人,一世疼爱,一生守护,永不辜负。” “我和太傅之间的情分,尽了。” “我不爱你了张重渡,你放弃吧。” “你的死活和我有什么关系。” “快滚吧。” “快滚吧……” “快滚吧。”这句话像是回音一样最后飘荡在张重渡脑海,他心中剧烈疼痛,猛然睁开眼睛,大口喘着气,眼泪如同泉眼一般涌了出来。 在梦中,他将自己和辛玥所有的过往都经历了一遍,心酸甜蜜,痛苦悲伤,搅得他五脏六腑都拧在了一处,痛入骨髓。 “太傅,您醒了?”李虎关切地问道。 床边除了李虎,还有刘壮、赵三两名羽林军。 今日可是把他们三个守卫给吓了一跳,大雨中,萧清将张重渡亲自背回来,后面还跟着太医。 张重渡昏迷着,肩头全是血,嘴角也有血。 太医诊过后,没有为张重渡包扎伤口,只是开了药方让他们去抓药,萧清吩咐他们,守在一旁看着,别让人死了就行。 并非萧清不近人情,而是他已违背了辛照昌的意思将人背了进来,还让太医开药方,不能再做更多。 若按照辛照昌的意思,出宫前只让太医诊脉人死没死,然后让他将人扔在张府院中,自生自灭即可。 整整一夜,张重渡在昏迷中又笑又哭,任谁都喊不醒,药也灌不进去,羽林军几人正商量着如何给张重渡灌药,人就自己醒了过来。 问完这句话,李虎闭了嘴。 都说男子有泪不轻弹,可此时张重渡的泪水却滔滔不绝,不停涌出来,也不知道入宫究竟发生了什么,能让传闻中冷静自持,谨慎克制的太傅如此悲伤。 张重渡直直躺在床上,目光呆滞看着高处,不说话也不动。 三人见此,安静守在一旁。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重渡缓缓起身,目光空洞地看向三人,“我死不了,你们都退下。” “是。” 刘壮退下之前,还推了推桌子上的汤药,小声道:“太傅别忘了喝药。” 房门关上,张重渡坐到桌旁,从怀中掏出碎成五六块的玉佩,一块一块想要拼凑起来,可无论他如何拼,也拼凑不起来,他不死心,颤着手,一遍又一遍地拼。 不知拼了多少遍,他终于意识到这玉碎了,再难恢复原状。 泪水模糊了双眼,他缓缓起身,从枕下取出辛玥给他绣的香囊,打开,将碎玉一块块放了进去。 看着香囊上绣的比翼鸟,恍如隔世,曾经相处的点滴都像是利刺,扎着他的心。 心痛难忍,他捂住胸口,左臂扶住床架,却扯动了左肩的伤口,他下意识垂臂,袖筒中的匕首掉落了出来。 他缓缓捡起匕首,看着上面的血迹,那些残忍的话如同潮水一般涌进了他的脑中。 应该恨的,应该死心的,可他却如何都恨不起来,也无法不去爱。 若从未拥有过,他便不会有期待,不会有憧憬,不会梦想着天长地久。可他拥有过,感受过,狠狠珍惜过,再硬生生将这一切都夺走,该让他如何承受? 情志郁结难舒,他握着匕首重重刺在床架上。 刀柄底部的白蜡映入眼帘,他细细查看,心生疑惑,拿过一旁长剑,将白蜡挑开。 只见,从里面掉出个卷好的细纸条。
第74章 他心头一悸, 忙将纸条捡起来。 屏住呼吸,颤抖着手将纸条展开,熟悉的字迹跃然纸上: 皇兄暗中窥探, 羽林军埋伏, 恶言非本心,此一刀亦非本心,吾心未变,只为太傅安好。望今后, 太傅保重自身, 好好活着。 张重渡证了一瞬, 莫大的欣喜涌进全身,随即是深深的悲哀,他跌坐在地上, 笑意慢慢展开, 继而又笑又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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