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次做了那个梦。 只是这次,她没有因为窒息猛然惊醒,棺材盖上的一瞬,她站在了黄梁寺的罗汉长廊上。 “阿弥陀佛,三公主别来无恙。”空远方丈还是那般姿态,手挂佛珠,单掌而立。 “三公主可还记得老衲说过的话?” 问的话,同那日梦见时一样。 这次辛玥不再焦急,她平静站在原地,闭上眼睛,细细回忆空远曾对自己说过的话。 “方丈说我福泽深厚,逆境乃是积福,还会遇到更困苦难解之事,走过黑暗即是黎明,方丈还让我要坚持,不要放弃自己。” 话说完,她才明白过来,更困苦难解之事是何意。 “众生皆苦,生、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如今两位施主一一受过,唯剩下老之苦痛,两位施主还未受过。”空远停顿半晌,继续道:“共赴白首,相携到老,施主会等到那一日的。” 会等到那一日?辛玥想到了什么,忙问道:“方丈,太傅是不是没死?” “阿弥陀佛……”空远的身影渐渐模糊,四周瞬时崩塌,辛玥清醒了过来。
第81章 睁眼怔楞许久, 辛玥的心剧烈跳动起来,忽然就有了期待,或许张重渡真的没有死。 她半坐起身, 握紧怀中的碎玉, 掀开帷幔,喊着小灼。 听到辛玥喊得急,小灼忙跑进来,“公主, 怎么了?” 辛玥道:“你去告诉齐顺, 让他给皇兄禀告, 我想去黄梁寺祈福。” 她要亲口问问空远,梦中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且她断定, 空远定然知道些什么天机。 小灼道:“公主可是要去悼念太傅?陛下恐怕不会答应。” 辛玥蹙了蹙眉头, 也是, 张重渡刚饮下毒酒,她就要去黄梁寺,势必会让人觉得她此去是为了吊唁。 “你去告诉齐顺, 就说我此番前去,只因和空远方丈有约, 并非因为其他事。” 张重渡又没死,她吊什么唁,去见空远,就算众所周知也无妨,反正也不会有人知道她同空远要说些什么。 小灼有些纳闷, 公主同空远方丈并无交情,怎么在太傅死后非要去见他呢。 辛玥看出了小灼的疑惑, 说道:“有些事,我需向方丈问清楚,你去吧。” “是。 小灼离开,辛玥下床,刚走了两步,就觉饥饿难耐,这段日子以来,她很少觉得饿,今日倒是有了口腹之欲。 她推门而出,门外的宫人见辛玥未着外衣,忙进屋拿披风。 辛玥随意指了一个宫娥道:“你去端些吃食来,我饿了。” 此话一出,宫人们皆是一愣,继而满脸欢喜,那宫人放下手里的扫帚,“是,奴婢这就去。” 小灼前脚找完齐顺,后脚刚走,就有小太监给齐顺禀告,说辛玥愿意用膳了,瞧着心情好了不少。 齐顺心里却是打鼓,小灼方才说长公主要去黄梁寺,继而就心情变好,定然是有所关联,只是他想不通这其中究竟是何关联。 不过,他知道,辛玥的好心情,恐怕很快就没了。 “此事先不要对陛下讲,等过了今日再看。” 小灼一脸忧愁地走进揽月阁,看见辛玥正在用膳,更是说不出口了。 辛玥吃下一口菜,问道:“给齐顺说了吗?” 小灼道:“说过了。” 辛玥看着小灼的样子,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小灼藏不住事,什么都表现在脸上,她一眼就看出了不对。 “齐顺可是没应?” 小灼摇摇头,“不是,是空远方丈昨夜圆寂了。” 犹如一道闷雷降下,惊地辛玥久久没回过神来。 小灼怕辛玥失望,忙道:“公主,有什么疑问不一定非要问空远方丈的,我们可以去别的寺庙问其他方丈。” 辛玥叹一口气,缓缓起身,“此事别人给不了我答案。” 她双手合十,默默悼念空远的圆寂。 想来,今日梦中空远所言,是他圆寂之后特意前来告知她的,许是天机无法再说更多,空远才会说得那般隐晦。 可她也并非愚笨之人,她相信空远口中,共赴白首,相携到老之人,定然就是张重渡,不可能是别人。 “阿弥陀佛。”辛玥缓缓念出佛语,空远的圆寂反而让她的心情变得异常平静,因为她更加笃定,张重渡绝对没有死。 “小灼,你去找到那日送信的小太监,让他给温东明传个信。” 她走到桌案前,写下一个纸条,上面只有两个字:生死。 小灼接过纸条,“奴婢这就去办。” * 傍晚,张府门口站了许多人。 前夜张重渡被赐毒酒之事,上京已是人尽皆知,且府邸走水,也早已传开。 姜霖、梁宽和齐山玉身着素衣,神情悲痛,站在最前面。 他们身后,站着许多朝臣,两旁还站着许多百姓。 百姓们哭声一片,朝臣中也有人默默垂泪。 梁宽让人将烧毁的府邸简单收拾一番,在院中搭了一间灵棚,将那具焦尸放进了棺木中。 演戏也要演真,才能让辛照昌真的相信张重渡已死。 他刚要抬步入灵棚,可还未开始祭拜,就有金吾卫前来,冲进府邸,拆了灵棚,大声道:“奉陛下懿旨,任何人不得为太傅举丧!” 此话一出,众人一片哗然,议论纷纷。 有百姓大喊:“太傅是清官好官,为何不能举丧?” “太傅是我家的大恩人,我们全家都要为恩人吊唁,为何不能?” “大晟以忠孝礼仪治国,太傅对我等有再造之恩,我们要为太傅吊唁!” “我们要吊唁!” …… 朝臣中也有人走出,“太傅一生为民思虑,死后却不能接受百姓吊唁,这是何道理!” “众人皆知,太傅为何被幽禁,如今又为何身亡,吾等人微言轻,太傅生前不敢谏言,死后难道也不能上一炷香吗?” “太傅大义,辞官之后将新政书册献给陛下,可吾等皆知,陛下并未继续推行新政,而是为了一己私欲,逼迫太傅同长公主……” 齐山玉一听立刻上前道:“诸位,诸位稍安勿躁,萧统领也是奉旨行事,我们就不要为难萧统领了。” 梁宽上前道:“各位同僚,各位百姓,吊唁只是形式,太傅爱民如子,定不愿看见大家因自己而起冲突,我们在心中默默吊唁即可。” 齐山玉道:“大家都请回吧。” 众人看着黑压压站了一排的金吾卫,再看一眼梁宽和齐山玉,都明白,继续僵持吃亏的只能是自己。 皆垂着头,缓步离去。 姜霖走到萧清面前道:“还望萧统领不要将今日之事禀告陛下。” 陛下最怕功高盖主,他就怕陛下较起真来,今日前来的这些朝臣和百姓恐怕都要遭殃。 萧清回礼,“姜校尉客气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装有尸体的棺木,再看一眼姜霖梁宽二人,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张重渡绝对没死。 若人真死了,姜霖定会悲伤地爬不起来,梁宽又怎么有心情在第二日就搭起了灵棚。 萧清大喊一声,“收队!” 金吾卫离去,一直躲在暗处采买的小太监赶忙跑到姜霖身边,“姜校尉,这是小灼姑娘让我带给温公公的。” 姜霖忙接过纸条打开,看见只有两个字,他瞬间明白了辛玥是何意。 梁宽和齐山玉也都围了过来。 齐山玉道:“赶快给长公主回话啊,要不然长公主做出轻生之事该如何是好?” 说着他忙跑进烧毁的府邸,捡起一个烧焦的树枝,拿过纸条在“生”字上画了个圈。 “快去给小灼姑娘。” 姜霖认识这个小太监,他曾经和温东明搭档,一个守在紫宸殿内,一个守在紫宸殿外,常见这小太监来寻温东明。 “长公主在宫中有什么消息要传递……”话说了一半,他又改口道:“温东明已经离开上京,此番多谢。” 小太监明白,姜霖原本是想让他作为内应,在宫里宫外传递消息,又怕他会有性命之忧,这才改了口。 他接过纸条,踌躇片刻后道:“小的会将纸条交到小灼姑娘手中。” 说完小跑着离去,他很想主动应下内应一事,终究还是怕死,退缩了。 虽说他可外出采买,也只是个跑腿的,不管事。 其实,小灼给他纸条,他放在怀中也不知何时才能有机会送出去,方才也是听到这边在闹事,才从采买队伍中偷偷跑出来,要是被发现乱跑,免不了要挨板子的。 看着小太监离开,齐山玉道:“姜校尉方才是想让这小太监做内应,却又怕他丢了性命才作罢了吧。” 姜霖道:“他是东明的朋友,我不能利用他,让他丢了命。”他叹一口气,“守卫着揽月阁和紫宸殿的羽林军没有一个是曾经跟过我的,都是从守备军入羽林军的新人,揽月阁也都被监视着,要不是这小太监身负采买一职,可借此打掩护,估计和小灼姑娘说句话,也是要被盘问的。” 齐山玉啧啧两声,“这不是怕人跑了,就是怕人死了。图个啥啊?图长公主心如死灰,半死不活?图长公主横眉冷对,以死相挟?还是图长公主是亲妹妹,玩个刺激?”他不停摇头,“这牛角尖钻的,恨不得把天钻出个窟窿来。” 梁宽道:“你少说两句吧,我们可是失了挚友,你看你这样子像吗。” 他看一眼被拆散架的灵棚,“不举丧也好,人本来就没死,办什么丧事。” 再看向姜霖道:“我怎么觉得方才萧清看向你我的眼神,似是明白了什么。” 姜霖道:“我虽同萧清共事多年,但他一直守卫先帝,先帝好享乐,总不在宫中,其实我同他接触不多,对他不怎么了解,但那日在宫门口见他背着昭为出宫,眼神中隐隐还是有些关切的。” 齐山玉道:“我瞧着萧清一身正气,不似奸佞之辈。” 梁宽长叹一口气,“一切只能听天由命了,若萧清向陛下禀告疑虑,求证寻找也需要时日,我们拖着便是,等太傅将身子养好,顾家军到来,也就无需再做任何隐瞒了。” 姜霖回头看一眼满是灰烬的府邸,怅然道:“我们也走吧。” 三人离开张府,夕阳照在他们身上,也照在烧焦的废墟之上,那些黑灰透着些许光亮,风一吹,飘散在橘色的光影之下,黑灰成了尘埃,渐渐消失在空中。 翌日清晨,辛玥心血来潮要和王嬷嬷学刺绣,刚拿起针没绣几下,小灼急匆匆跑进来,张口就道:“公主,我刚才听他们说,张府前夜走水,都烧成废墟了。” 话音刚落,王嬷嬷立刻握住了辛玥的手,“公主别急,或许是谣传。” 她立刻问小灼,“这消息从哪听的,可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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