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轻霄淡淡蹙眉,与柳惊绝一起加快了脚步朝前赶去。 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何事。 待临到近前,才发现水衣家外围满了人。 众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将不大的一个院门口,围得是水泄不通。 其中最里侧的,是清一色穿着黑红短打的衙役,正一箱箱地往外抬着什么。 而水父正坐在地上,披头散发、撒泼打滚地哭闹着。 “我说呢,孤儿鳏父的俩人,怎么可能一夜暴富呢,敢情是偷来的啊。” 姜轻霄只听前面一位上了年纪的大爷,摇着蒲扇如是说道。 语气带着鄙夷。 “可不是,偷谁的不好,偷的还是棠镇最有权有势的潘员外家的,这不就被人找到了?” “人脏并获嘿!” 他身边的又一位大爷,拍了下手,指着衙役手中的一箱银子接道。 姜轻霄闻言,淡淡蹙眉,接着又将目光移到了躺在地上仍在撒泼叫喊的水父身上。 “冤枉啊!冤枉啊!我们真没偷潘员外的银子啊!冤枉!” “这些都是我们的辛苦钱,你们不能拿走啊,不能拿走!” 就在这时,离他最近的一位抱着孙女的老男人闻言,白了他一眼。 讥讽道:“不是偷的,难不成这银子长了腿,自己跑你家去的啊!”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种好事也让俺轮一次呗。” “还‘辛苦钱’,辛苦偷的钱吧!” 此话一出,逗乐了周围的许多人。 就在这时,随着最后一箱白银被人抬出,负责此事的衙役皂头也走了出来。 她的身后,还跟着被两位衙役压着双臂、吓得面色惨白的水衣。 皂头在门前站定,皱着浓眉扫视了周围一圈后。 拿出一张印着水衣手印的草纸,对着众人大声喝道:“水氏子水衣,偷盗潘员外家财务三百两白银,人脏并获,现压入大牢,等候发落!” 说罢,便一挥手示意手下将其带走。 众人闻言,犹如一地水落入了滚烫的油中,顿时炸开了锅。 少年被两个身强力壮的衙役拖着,被带着往前走。 他面带惊恐,扭头去喊自己的父亲。 “爹!爹!你快救救我啊,爹!” 水父见状,冲上前来想要救他,可还未碰到人便被一旁的衙役给拦下了。 神情威严的女人将他重重地推倒在地,并唰地一声抽出了手中的半截腰刀,怒声警告他不要妨碍公务。 水父见状,吓得失声片刻后,随即又两腿伸直,坐在地上不断地拍着大腿。 大喊道:“官家欺负人啦,官家欺负人啦,官家要强抢俺家孩子了!” 周围的人见状,都暗地里啐了口唾沫。 有的人都还记得,水氏父子乍富那几日,是怎么对着他们炫耀锦衣玉镯、鼻孔看人的。 多年老交情的邻居,饿得吃不上饭,想要去借个几两银子救急,他们都闭门不应。 尾巴都快要翘到天上去了。 也活该他有今日,本就不是富贵的命! 众人恨恨地想着,原本那羡慕嫉妒恨的心态,也随着水氏悲惨的呼喊中,渐渐消解了。 水衣见此情景,内心顿时充满了绝望与恐惧。 听到自己即将要被投入大牢,双腿更是软得走不动路。 面上被吓得涕泗横流。 心中更是想不明白,柳惊绝给他的这三百两银子,怎么就变成了是他偷潘员外的。 就在这时,水衣的余光里,突然瞥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他看向与姜轻霄并肩而立,正面无表情地望着自己的青年,当即茅塞顿开。 水衣蓦地睁大了眼睛,目眦欲裂地朝他吼道:“是你,柳惊绝!” 他面容倏地变得扭曲且狰狞,低吼道:“你想害我,你想害死我!” 说着,少年便趁着衙役不注意,挣开了钳制,猛地扑了上来。 可还未到近前,便被另一个衙役眼疾手快地给拽住了。 姜轻霄见状,敛眉迅速地挡在了青年的面前,伸手护住了他。 “我恨你!我恨你!” 少年通红着一双眼睛,咬牙切齿地瞪着姜轻霄身后神情冷淡的柳惊绝,心中恼恨得想从他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柳惊绝,你不得好......呃啊!” 衙役见状,毫不留情地用刀柄狠捣了一下少年的脊背。 水衣痛呼出声,眼泪四处迸溅,一下便被打散了力气。 四肢俱软。 紧接着,便被那两名衙役押着肩膀强拖着给拽走了。 水父见状,也不在地上撒泼打滚,随即起身追了上去。 抹着泪儿不住地喊着,“水衣、水衣,你们别把他带走......” 好事的村民见没了戏瞧,也就渐渐地散去了。 片刻后,姜轻霄握紧了身侧青年微凉的手,淡声言道:“我们走吧。” 一路上,二人皆沉默不语。 柳惊绝心中挣扎了半日,最终还是没忍住,率先开了口。 他抿了抿唇,面色发白,有些忐忑地看向身旁的女人。 “对不起,妻主......” 闻言,姜轻霄转头看他,不明所以地望向他,问道:“为何要向我道歉?” 柳惊绝咬紧了下唇,想到了姜轻霄曾说过的那句,妻夫之间不能有隔阂,有什么事情要一起面对。 好半晌才终于鼓足勇气,嗫喏道:“水衣的那些银子,确实是我给他的......” 柳惊绝紧紧地盯着姜轻霄面上的神情,斟酌着自己的说辞。 “因为当初他知晓了我是妖的身份后,借由此事威胁我,逼我离开妻主,我没办法才......” 事实上,即使满足了水衣的愿望,他还是违背了诺言,带着神婆想要置他于死地。 说到这时,青年哽咽出声,墨眉紧蹙,眼眶也慢慢泛红。 神情无奈中饱含着委屈。 柳惊绝缓缓地垂下眼睫,语气中满是自责,“我以为那潘员外家财大气粗,少些银子是不会被发现的。” “没想到......” 他说着,蓦地握紧了姜轻霄的手,含泪的眼眸中满是乞求。 “我没想过害他的,妻主原谅我好不好。” 姜轻霄定定地望着面前的青年,眸中的神情有一瞬间十分复杂。 好半晌后,方轻嗯了一声,“我知道了。” 闻言,柳惊绝紧提着的一颗心,忽地一松。 他惊喜地眨眨眼,“妻主你不生我的气吗?” 姜轻霄闻言,淡笑着反问道:“为何要生你的气,水衣的祸事皆因他自身的贪念而起,怨不得旁人。” 闻听此言,柳惊绝心下一喜,刚想凑过去亲亲她说妻主你真好,便又听她话锋一转。 “不过,我也确实该生你的气,被外人威胁后,不想着第一时间告诉我,而是选择自己解决......” 姜轻霄神情不明地睇了青年一眼,兀自点了点头,语气略点沮丧。 “想来......应当是觉得我这个妻主不够称职吧,护不住你。” 闻言,柳惊绝心中一惊,急忙地抱紧了她解释道:“不是的妻主,不是这样的,那个时候我太害怕你知道我是妖了,压根不敢告诉你,我真不是有意瞒着你的。” 青年越说越慌张,生怕姜轻霄就此误会了自己,二人的心中产生隔阂。 “妻主特别的好,特别棒,妻主医术高超,心底善良,长相美丽,是我配不上妻主,是我离不开妻主......” 柳惊绝说着,忍不住落下泪来,“妻主是这个世上对我最好的人,我爱妻主,好爱好爱,所以别这么说好不好。” 姜轻霄没想到,自己兴起给他开的一个小玩笑,竟轻易惹得青年落下泪来。 当即抱紧了他,柔声安慰。 “好了好了,别哭了,这下我们算是扯平了。” 闻言,柳惊绝疑惑地眨眨眼,濡湿着眼睫望向她。 姜轻霄叹了口气,“别以为我没有瞧见,从水衣家中搜出来的元宝上,都刻着‘潘’字。” 望见柳惊绝的神情有片刻的僵滞,她继续道。 “而水氏父子又不识字,自然不会注意到这个细节,可他们只要拿去镇上买东西,便定会被有心人认出来。” “东窗事发是迟早的事,更况且,那段时间我刚好教过你百家姓中的‘潘’字怎么写......” 见自己隐藏的晦暗心思被女人洞察了个彻底,柳惊绝面色一白,顿觉无地自容。 就在这时,姜轻霄抬手捏了捏他顺滑的侧脸,语气轻松且亲昵。 “好啦,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毕竟你这也算是被他威胁过后的反击,只是......下不为例!” 闻言,柳惊绝方缓过神来,连忙惊喜地点了点头,凑近了去亲她。 口中痴迷地喃道:“妻主你真好,好爱妻主......” 临近正午时,二人方行到问晴山的深处。 还未走入香豌谷中,乍起的清风,便送来了一股馥郁的花香。 姜轻霄他们随即快走了几步,穿过茂密的灌木丛,柳暗花明间,入眼的景色让人心旷神怡。 只见大片大片的豌豆花自他们的脚边绽放,如花织就的锦缎,一直绵延至极远处的山缘。 一眼望不见头。 灿烂的金阳,在淡粉色细腻如蝶翼般的花瓣上,流转出五彩的光晕。 花姿亭亭,迎风轻颤。 通透而轻盈。 散发的馥郁芬芳更是沁人心脾,吸引了不少玉腰奴与金蝶使。 那些蝴蝶与蜜蜂们,翩然蹀跹在其中,悠然自乐。 一切都显得那般静谧且美好。 姜轻霄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接着又缓缓吐出。 觉得身心舒畅无比。 她转过头,望向一直看着自己的青年,笑道:“走吧。” 二人寻了一处空旷的草地休息。 四周被花簇所环绕,头顶是一棵绿衣蓊郁的榆树。 姜轻霄将带来的毯子铺开,把一些青年爱吃的零嘴还有冰的绿豆汤摆好后,惬意地躺了下来。 柳惊绝见状,依偎在了她的怀中,二人相拥望着面前的湛蓝的天空。 云杪柔软洁白得犹如棉团,压得低低的,近得好似触手可得。 姜轻霄眯眼望着云团背后那片空旷的天穹,少顷慨叹道:“这世间可真是神奇,不单单只有人,还有你们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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