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主、妻主......” 几乎是在青年出声的下一瞬, 处在震惊中的姜轻霄便醒过了神。 她蓦地蹙紧了长眉,当即抬手扼住了柳惊绝脆弱的脖颈,将他大力推开了。 女人面覆寒霜,望着青年的目光如深冬雪塬, 寒意凌冽。 沉声怒道:“你敢以下犯上!” 话音落下,无尽而沉重的威压自她周身溢出, 震得青年灵魂震颤的同时却也意外地让他恢复了几分理智。 待发觉自己方才失控做了什么后,柳惊绝惊得面色煞白、心慌失措。 他翕动着苍白无比的唇瓣, 刚想出声解释, 灵台却忽地传来一阵刺痛。 随即,青年眼前一黑, 昏了过去。 — 擎明殿内,秦子凝正百无聊赖地一边研究着盘上的残棋, 一边等着姜轻霄回来。 正待她为破残棋的死局而想得入神时,殿门忽然被人自外打开了。 瞥见好友熟悉的身影后,秦子凝浅笑着打了声招呼,“回来了?” 对方沉声应了下,继而坐在了她的对面。 秦子凝随即为她倒了杯热茶,递给她时眸光不经意间落在了她无故嫣红的唇瓣上。 关切地问:“你嘴怎么了?” 姜轻霄闻言神情一怔,继而抿直了唇,淡声回她,“无碍。” 听罢,秦子凝半信半疑地觑了她一眼,不知怎的想到了那只长相姝丽的小蛇妖。 随即出声问道:“对了,那只小蛇妖到底怎么回事?” 她蹙起细眉,凤眼望向姜轻霄,“依我对你的了解,对方恐怕并不是你的妖侍吧。” “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 秦子凝的心思向来敏锐,轻易瞒不住,不过姜轻霄也并不打算瞒她。 她点了点头,“伤我的那只猰貐,神魂躲进了他的灵台。” 提及此事,姜轻霄顺势问道:“对了,你宗里可有什么法子,能将猰貐的神魂完整地抽离出来?” 千年前凌透雪死后不久,秦子凝忽然厌倦了成仙后的漫长时光,继而辞了仙职做了个散仙。 在凡间云游了数百年后,又建立了玉源宗,她收徒从不看出身,只重品行与能力,是以宗中弟子各式各样,人鬼妖魔仙,百无禁忌。 在别的宗派眼中,是一朵避之不及的奇葩。 可偏偏宗门实力强悍,人才辈出,灵法典籍也十分丰富。 闻听此言,秦子凝下意识地回答‘离魂术’,却被女人直截了当地否决了。 姜轻霄淡淡蹙眉,“不行,还有没有别的方法。” 望见秦子凝疑惑地目光,她继而补充道:“不伤宿主性命的那种。” 秦子凝闻言诧异地望了她一眼,随即抿唇思忖了片刻。 点了点头,轻声道:“好像有的,不过记载此法的《子与典籍》,在我弟子茴儿那里。” 提及弟子姜茴,秦子凝颇为骄傲地笑了下,“她如今正在山下除祟,待任务完成后,我叫她上山来,到时候将典籍借予你瞧。” 姜轻霄点头应下。 待秦子凝走后,姜轻霄便打坐入了定,调息静心起来。 暴雨停歇了一两个时辰后,重又落了下来,淅淅沥沥的,直到翌日清早方停歇。 此时,整座如晦山皆氤氲着湿重的冷雾,凝在人身上沉甸甸的。 凉意直沁入骨髓。 待到熹微的晨光透过窗棂映照在姜轻霄的面上后,她方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经过一晚的入定,女人已将心中生出的杂念摒除了干净。 少顷,姜轻霄缓缓走下玉床,那双精致的茶色杏眸,空旷而平静。 殿外候着的濮蒙听到了屋中的动静后,屈指敲了敲殿门,随后端着刚泡好的一壶清茗走了进去。 “神君。” 行过一礼后,她走上前,为姜轻霄斟了杯温茶。 待放下茶壶时,濮蒙小心地觑了眼女人的神情,不自觉地抿了抿唇。 “外面怎么了?” 姜轻霄垂头抿了口清茶,淡声开口。 她突然的询问并不是没有理由,自打濮蒙进了殿中,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朝殿外望了三次。 这让姜轻霄很难不注意到她的异常。 闻听此言,濮蒙面上一红,有些因走神被自家神君发现而羞愧。 随即,她又恭敬行了一礼,斟酌着措辞答道:“回神君,方才属下进殿前,瞧见了那只蛇妖正跪在殿前的石地上。” 整座山神殿的地面,皆有东海泊岗石铺就,坚硬无比。 “听殿外值守的天兵说,他在那里跪了一整夜......” 瞧见女人望向了自己,濮蒙不由自主地放缓了声音。 “属下想着那只小蛇妖灵台中的猰貐对神君您来讲颇为重要,所以方才在犹豫,要不要向您禀告此事。” 濮蒙话音既落,姜轻霄抬眸望了眼殿外。 只见不远处,柳惊绝一身落拓青衣,直直地跪在坚硬的石地之上。 他淋了一夜的冷雨,几缕墨黑漉湿的发丝黏连在颊边,衬得本就白皙的面庞,苍白得犹如鬼魅一般。 单薄的唇瓣,更是毫无血色。 青年微垂着眼睫,固执又安静地跪着,犹如一尊无言的雕像。 姜轻霄知晓,柳惊绝这是在为自己昨晚冒渎她的行为而赔罪。 随即,女人淡漠地移开了目光,“无妨,他愿意跪便让他跪着。” 不让他吃些苦头,怕是下次还敢以下犯上。 左右才跪了一夜而已,伤及不了性命。 濮蒙闻言,轻声道了句‘是’后,便退下了。 东方朝阳渐生,道道金光刺破了寒雾,倾洒在青年的身上时,温暖得让他有片刻的恍惚。 长久的下跪,使得他双膝自一开始的酸麻到刺痛难忍,最后无知无觉。 对于肉.体上的痛苦,他毫不在意,只一心一意地望着殿门的方向。 心中祈祷着轻轻能对他心生一丝怜悯,不要赶他走。 不要让自己离开她...... 适值春末夏初,金乌渐高时日光也变得炽热起来。 由于先前受了重伤失血过多,醒来后又接连跪了七八个时辰,现下青年的身体已然有些撑不住了。 纵使他努力地睁大双眼,眼前仍散发着一圈虚幻的白光。 柳惊绝只能拼命地咬紧了下唇,用那尖锐的疼痛来提醒自己,他还未见到轻轻,求得她的原谅,他不能再昏过去。 就在这时,青年的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少年嫌恶的惊叫。 “臭蛇妖,你怎么还没死!” 是凌傲雪。 闻听此言,柳惊绝僵硬地抬头,望了眼正居高临下、满脸愤恨地盯着自己的少年。 对方换了件宝蓝色的圆领锦衫,如孔雀翎般,在金阳下折射着艳丽华光。 神情少年意气、高高在上,更比昨日。 可那双因哭得太久而泛着红血丝的圆眼,和搽了胭脂也掩盖不住的憔悴神色,昭示着对方昨晚过得同他一样。 都好不到哪里去。 想到这儿,柳惊绝的心情莫名地舒适了些许。 他淡淡地开口,声音沙哑,“幸得神君垂怜,阿绝才大难不死,让傲雪公子你挂心了。” 闻听此言,凌傲雪蓦地攥紧了双手,眸中的嫉恨好似淬了剧毒的箭簇,几乎要将面前得意洋洋的青年给射成筛子。 一回想起昨日姐姐拒绝自己,又抱着这只贱妖离开的画面,凌傲雪便恼怒得想要杀人。 少顷,他深吸了一口气,居高临下地望着跪在地上,矮了他两头的柳惊绝,讥讽扯唇,“你刚受过伤,姐姐若真垂怜你,怎会舍得让你在此罚跪?” 说着,凌傲雪缓缓低头,欣赏着青年在此刻苍白又狼狈的神情。 “轻霄姐姐对你一时的偏袒,并不能代表什么。” 少年殷红精巧的嘴中,不断吐着狠毒的话。 “她不过是一时兴起而已,你嚣张不了多久的。” “待到轻霄姐姐彻底厌弃你的那天......” 少年说着,朝柳惊绝露出了袖中的极光绫,威胁的意味淋漓尽现。 胆敢同他抢夺轻霄姐姐宠爱的妖,都该杀! 话毕,凌傲雪直起身,居高临下地傲慢一笑,“本公子会留你一具全尸。” 语毕,少年缓步走向了殿门。 随后柳惊绝看见他与殿外的天兵交涉了几句,片刻后,眼睁睁地瞧着少年被恭敬地请入了殿中。 而他自己却分毫靠近不得。 在殿门即将关上的刹那,他甚至瞧见了凌傲雪对着自己的方向得意一笑。 霎时间,尖戾的嫉妒如滚烫的岩浆,将青年的心腹烧灼得千疮百孔,向外不断渗出焦黑的污血来。 他死死地盯着凌傲雪那抹宝蓝色的背影,眸底淤积的阴霾越凝越浓,最终汇成了一片深不见底,能教万物吞噬的黑洞。 柳惊绝死死地攥紧了双手,迟迟未放。 不知过了多久,紧闭着的殿门忽地被打开了。 盛阳之下,青年无力地微垂着头,纤长的羽睫下,原本曜亮的眼瞳如同结了一层阴翳,晦暗无光。 青年跪了太长时间,现下全身僵硬,脑子更是嗡鸣作响,失去了对外界的基本感知。 待听到凌傲雪喊的那声‘姐姐’许久后,他方如梦初醒。 轻轻? 此念头一出,青年还来不及抬头,便蓦地瞧见一双白锦缂金的女靴,一步步地走进了他的视野。 “这山中,有什么可玩有趣之处?” 女人开口,语气平直淡漠得如同缥缈冷雾,却让青年瞬即红了眼,酸了心。 柳惊绝死死地抑着喉中的翻涌地哽咽,缓缓仰头看她。 “有......阿绝带神君去。”
第58章 五十八个鳏夫 每逢月末, 问晴山中山脚下的徊枫林都会有一场鬼市出现,由于紧挨在阴阳交界处,那里人鬼山妖混杂, 叫卖什么的都有, 十分热闹。 徊枫林不是特别大, 来的人却很多, 于是就显得颇为拥挤。 几乎称得上是人头攒动、摩肩接踵。 少年一边紧攥着身旁女人的衣袖,一边左闪右避着四周的行人。 好看的墨眉深深蹙着,生怕沾染过路妖怪身上的一丁点儿肮脏。 他秀俏的薄面上泛着红, 紧抿着唇,心中又气又委屈。 想不通明明是自己软磨硬泡了许久, 才让轻霄姐姐答应陪他出来散心,怎的到最后反倒给了那只贱妖横插在他们二人中间的机会。 还将他们带到了这个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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