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好,不劳他操心。” “好什么?你以为你能一辈子躲着不嫁人么?你嫁给裴瑯,也不用和他行夫妻那档事,等个两三年,李凭云回来了,和离起来也方便,嫁给别人可没这么容易了。” 赵鸢固执道:“我不想嫁裴瑯,不想当平妻...不是说女人要帮女人么?你能帮帮我么?” “帮个鬼啊。”沮渠燕骂道,“等你被迫嫁给歪瓜裂枣,要跟歪瓜裂枣行房的时候,别后悔今日!” “你们是想保护我?还是想保护我的贞洁?” 沮渠燕从小舞刀弄剑,没读过几本正儿八经的书,论嘴皮子功夫比不过赵鸢,她手掌拍向额头:“你就听李凭云一回吧。” 赵鸢给她倒了杯凉茶,“我嫁给裴瑯,只能做平妻。我受不了这委屈。” “就你赵鸢委屈了?我不委屈?裴瑯不委屈?李凭云不委屈?” “你们委屈,不代表我也要委屈自己。” 沮渠燕对牛弹琴累了,喝口凉茶,坐在放聘礼的箱子上,“那你有什么安排?你的婚事,总会有个定数的。” “你知道祝英台么?” “哦,那个有名的痴情种么?” “祝英台志在沙场驰骋,幼年习诗文,少年女扮男装游学,入书院读书,才情不输梁山伯,才能与他一见如故,她追逐自由,反抗旧礼,如此精彩的一生,却只落得一个‘痴情女子’的身后名,我替她惋惜。” “你拿梁山伯那软货比李凭云,辱没他了。” 赵鸢道:“他不是梁山伯,我也不是祝英台。我对李大人的情,自他决定抛下我那一刻,就该结束了。往后的路,我只需要考虑我自己。” “瞧现在这情况,你们女皇也没有想要你回朝做官的意思,你不嫁人还能如何?” 赵鸢轻描淡写说出二字:“出家。”
第105章 殊途同归3 沮渠燕和裴瑯二人真怕赵鸢剃度出家, 隔三差五就要来赵府探探风声。 随着两家往来增多,赵鸢的年纪一天天见长,裴赵两家的婚事也成了定数, 朝中同僚见了裴瑯, 无不揶揄一句:“裴侯齐人之福,我大邺真男儿也。” 裴瑯有苦难言。 裴赵两家的事传到女皇耳中, 女皇并未多言, 只是下旨警示裴家,不准有人在沮渠公主之前入门。 这意味着, 裴瑯可以娶赵鸢做平妻,但赵鸢必须在沮渠之后。 梁国郡主对这安排尤其不满意, 改变不了现状, 只能数落赵太傅:“都怪你,当初让她读书,耽误了嫁人的时候。” 后来裴瑯每天散衙都会来赵家拜访, 裴瑯人俊嘴甜,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哄得梁国郡主认定了他这个准女婿。 七月流火, 沮渠燕和裴瑯联姻,成为裴家少夫人。 八月萑苇。 裴瑯在八月有一日沐休, 他特地来陪赵鸢。自娶妻成家后, 裴瑯日日人面桃花, 比过去还俊朗几分。 他今日穿着一身暗红色的骑射服,挺拔英朗, 赵鸢同他自长安街市而过, 风拂起马车的帘子,露出裴瑯的一个侧影, 便引来无数回眸。 八月湖中芦苇繁茂,穿梭于芦苇之间,不少姑娘为了看裴瑯一眼,用她们的船包围了裴瑯的船,过了一会儿,一些文人也被引了过来。 他们随性作诗,好不自在。 人群散去后,赵鸢说:“招蜂引蝶。” 裴瑯却问了她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鸢妹,你喜欢长安么?” “无谓喜不喜欢。” “长安是我在这世上最喜欢的地方了,千秋万代,你再也找不到如此自在的地方,我裴瑯,是为长安而生的。” “这么说的话,种马也能说自己是为沙场而生。” “...别侮辱我嘛。” 赵鸢作呕吐状。 裴瑯把船划到一处僻静的芦苇荡,放下船桨,任船在芦苇之间漂泊。 他从怀中拿出一张帖子,无声地递给赵鸢。 赵鸢看到封皮上的“聘”字,直接回绝:“不嫁。” “你是读书人,我怕千篇一律的聘书配不上你,便苦练书法,亲笔写了这封聘书。” 赵鸢翻开以后,挑了几处错用的典故。 “好,等我重新写过,再拿给你看。” 赵鸢有一种错觉:裴瑯正在求偶期。自八月以来,他对她一改以前不耐烦的态度,每三日送一小礼,七日送一大礼,风雨无阻。 她随手把聘书扔进湖里,“裴瑯,你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裴瑯在求偶一事上,从未有败绩。赵鸢这样问难免伤了他的心。 “鸢妹,你不相信我是真心想要娶你么?” “你穿开裆裤的时候我就认识你了,你骗不了我。” “小声点...别让别人听见。” “别让别人听见你裴侯也穿开裆裤么?” “...” 九月,裴瑯祖母过寿,赵鸢受邀前往。裴瑯是前朝的郡主出身,自认家门高贵,对沮渠燕这个夷族儿媳十分不满意,当着所有宾客的面,明捧赵鸢,暗踩沮渠燕。 为了讨裴家祖母的欢心,前来所有宾客,用抹了蜜的言语把赵鸢高高供起来,就连赵鸢自己也产生了错觉,若是没有沮渠燕,她和裴瑯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往事如云烟。 她远没有自己认为的坚强,宾客对她追捧,裴瑯待她温柔,有一瞬间,她觉得这是她最好的结局。 沮渠燕被冷落,不免拿赵鸢来撒气。 赵鸢过石桥时,她故意拦住赵鸢的路,扬着下巴对她说:“你真可怜。” “你说什么?” “让开,我要过路。” 赵鸢站在桥中央:“不让。” 沮渠燕指着她的鼻子:“信不信我动手啊?” 赵鸢推了沮渠燕一下,“你动手吧。” 沮渠燕抬掌就要打她,手掌落下之际,她紧紧抱住赵鸢,“你嫁过来吧,咱们以后作伴,我陪你。” 赵鸢没能参加今年的科举,又不被女皇待见,闲人一个,每天最大的消遣就是观察这些人,据她观察,自八月以来,所有人都很反常。 她颈间一阵冰凉,沮渠燕好像...哭了? 赵鸢说:“我方才和你开玩笑的,你别哭啊。” 沮渠燕吸了把鼻涕,“你随我出去一趟。” 沮渠燕带她离开侯府,重点避开裴瑯。马车行驶了很久,来到一处荒草从中的废宅。这里是裴家的宅邸,因无人打理而荒废了。 进门的一瞬,赵鸢的心毫无预兆跳了起来。天地不知,唯有她知道自己在期盼着什么。 沮渠燕推开杂货房的门,赵鸢看到里面关着的人,惊讶不已:“六子?” 六子瘦了很多,他的眼眶深深凹陷,双眼无神。 见到赵鸢,他突然发疯地冲了过来,双手掐住赵鸢的脖子,“他唯一放不下的是你,我这就送你去陪他。” 沮渠燕没料到会有这一出,她使劲推开六子:“你为难她做什么?李凭云是她害死的么?你怎么不去为难那些真正害他的人?” 赵鸢站在原地,方才被掐脖子的恐惧似乎并没有进入她的心底,她只是形销骨立地站着,像个新生儿一样,茫然地看着这一切。 六子从腰间扔出一块碎布:“这是什么,你认得吗?” 一块碎布,透露不出任何信息。 赵鸢说:“这我怎能认得?” 六子突然抱头痛哭了起来,“以前师父让我学泅水,我不肯学,我眼睁睁看着船翻了,我救不了他,我救不了他...” 赵鸢箭步上前,抓起六子的衣领:“把话说清楚,你救不了谁?” “他北上的船在黄河遇了劫匪,船翻了,正值汛期,没人愿意下水救人,送刑的官差无一活口。我跟踪那些劫匪,亲耳听到他们是你舅父梁国公派去的人,这片碎布,是从那些人身上扯下来的,我调查过,这是青云川的产物,你还想抵赖嘛!” 赵鸢捂住自己的耳朵,啐了六子一口:“骗子。” 沮渠燕一个不留神,赵鸢跑了出去,沮渠燕怕她做傻事,追了出去。 赵鸢跑到荒草从中,野草将她单薄的身躯淹没,不久沮渠燕听到一阵悲伤的哭声。 安慰的话再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她蓦地想到自己的心上人,她以为自己走出来了,可至今想起那个人,心还是会隐隐作痛。 任岁月迢迢,命运崔嵬,这一生的故事旧辞换新章,再无少年人。 送刑船在黄河翻船,船上人员无一幸免,死的都是差吏囚犯,本是件不值一提的事,但因此行有更重要的目的——为女皇修佛像,所以女皇对此事极为看中。她唯恐是为自己修佛像这事得了天怒,便下令大赦天下,且全国缟素一月,以祭此船。 赵鸢和裴瑯的婚事终于定下来了,新年过后,裴瑯娶她过门。 这事是她自己点了头的,赵太傅和梁国郡主虽不满意赵鸢做平妻,但赵鸢自考上进士以来,他们就提心吊胆,如今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待嫁的日子,赵鸢甚至为自己请了一位女先生,积极学习起了为“妇”之道。她也时常去探望沮渠燕,并在沮渠燕和裴瑯祖母之间转圜,还未正式嫁入裴家,她就获得了“孝妇”的美名。 裴家祖母以前谈不上喜欢赵鸢,有了沮渠燕的对比,恨不得把赵鸢当亲生孙女。 离过门还有半个月,赵鸢带着小甜菜做的糕点来探望裴家祖母。 “人来就行了,带什么礼物,真是见外。” 赵鸢抱住裴祖母的胳膊:“祖母,是我自己喜欢吃的东西,才想和你分享的。” “这丫头嘴也太甜了。” “我们小甜菜做的糕点可比我的嘴甜多了。” 裴祖母人虽老,但嗅觉还未失灵,她皱皱鼻子:“你们可闻到了焦糊的味道?” 赵鸢立马松开裴祖母的手臂:“祖母,怕是我身上的味道。前夜我家里祠堂走水,连带着书阁也烧了,我们赵家藏了百年的圣贤书,都给烧干没了。” “啊?这么严重么?家中可有人受伤?这样,我派几个人过去帮手吧。” 赵鸢道:“庆幸没人受伤,家里人手也够用,多谢祖母关心...只是...” 见赵鸢面露难色,裴祖母说:“裴瑯欺负你了?” 赵鸢抿抿唇,“没人欺负我,是我家走水的地方是祠堂,只怕迎亲时,不大吉利。我心里有个主意,还没跟我爹娘说,想先来问问您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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