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气不打一处来的时候,屋门再次被拉开。 此次开门的不是别人,而是李凭云。 “你进来。” 赵鸢此时已经长了心眼了,她唯恐李凭云或是胡女为难自己,借口道:“李大人,这是您的寝房,我进去了,怕坏您名节。” “那有劳赵大人留在此处。” 赵鸢不知李凭云的意思,只好停在原处,见他转身回屋,随即拎着一坛酒过来。 “官场向来是酒桌论英雄,若赵大人能喝赢我,我就替你想法子。” 赵鸢见那沉甸甸的酒瓶,难免心生退缩之意。 她不算傻,不会不知道李凭云是在故意为难她,这酒摆在这,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赵鸢努力寻找借口,但此刻脑子浑浑噩噩,真是想不出来半点借口。 今日在马车上,她被李凭云稀里糊涂灌了半坛子酒,其实也不过如此。 屋中抱琴的胡女拨了一记琵琶弦,声势豪放。赵鸢被这记琵琶蛊惑,被掩埋在礼教之下的自由品格蠢蠢欲动。 “李大人,说话算话。” 她夺去李凭云手中托举的酒坛,扒开塞子,双手举起朝口中灌入。 李凭云身后的胡女看楞了,“乖乖哟,酒不是这么喝的,李大人,你劝一下她吧,小心给喝死了。” 胡女生性豪爽,也欣赏同样豪爽之人。见赵鸢如此爽快,琵琶女拨弦的力度加强,琴音愈发振奋。 赵鸢一下灌了大半坛子酒,“李大人,该你了。” 她唇上沾着酒液,晶晶亮亮。李凭云睇了一眼,单手接过酒坛。 “暴殄天物。”李凭云道。 他搬来一把椅子,坐在椅子上,将酒倒入酒樽,慢慢喝了起来。 “该赵大人了。” “李大人...这...不公正吧。”赵鸢抗议,哪有他拿酒樽喝,却叫她拿酒坛子喝的道理? “赵大人若想要公正,便别来求我。” 当官难,当李凭云的下属更难。 赵鸢素不是什么清醒自持的人,别人劝她激她两句,她立马上头。 她便又举着酒坛,豪饮而下。 乌云遮月,夜色更暗,琵琶女弹累了,放下琴,走来门边,瞧着躺在椅子上酣睡的李凭云,由衷鼓掌,“能喝倒李凭云,姑娘,你不简单。” 赵鸢头脑已经昏沉,她指着睡倒之人,“你别装睡,起来继续喝啊。” 丰腴胡女连忙将赵鸢的手给压下来,“姑娘,赶紧逃吧,招惹了李大人,以后没你好日子过。” 北凉胡女也附和:“这货可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你不是他喜欢的那一挂,听姐一句劝,趁着年纪小,赶紧找个会疼人的。” 赵鸢解释:“你们误会了!我乃李大人下级主簿...” 三个胡女面面相觑:“原来李凭云喜欢玩这种啊。” 赵鸢欲辩无言,只能在心里说,无知妇人,满脑子,只有那种事。 她见李凭云一时半会儿是醒不来了,只能先回屋,等明天再揪着他搬援兵。 赵鸢对三个胡女恭敬地行礼,“诸位,我先告辞了。” 她回头走了几步,又转身杀回来。 胡女们身躯一震,根据她们的经验,女人耍起酒疯,比男人可怕多了。 赵鸢站到檐下,老老实实地给李凭云行了一个礼。 “李大人,今日你赌输了,明日一定要帮我想办法救裴瑯。” 见赵鸢没有耍酒疯,胡女们同时松了口气。 “主簿大人姑娘,咱们有缘再会!” 没想到赵鸢又杀了个回马枪。 胡女们提起精神做好防备,没想到,赵鸢又老老实实行了个礼。 “李大人,下官告辞。” 琵琶女喊道:“主簿大人姑娘,要我们送你回去吗?” 赵鸢扬起手,摆了摆,“不必,我没醉。” 丰腴胡女说:“醉鬼都这么说。” 赵鸢的小院离得不远,她歪歪扭扭地往自己院子里走去,眼看房门近在咫尺,便开始低头在腰间寻找钥匙。 顷刻间,一个黑影从房顶跃下,而后松林里发出一声剧烈响动。 赵鸢酒醉,以为自己听错,手掌拍了下额头,然后继续开门。 直到兵刃交接的声音传来,她才瞬间清醒过来。 方才不是听错了,而是真的有人在打架! 她慌张回身,只见六子持刀护在她身前,“赵大人请安心就寝,这些人交给我来对付。” 赵鸢是个听话之人,她手脚利索地打开房门,躲了进去,又将房门反锁上。 给门落了锁,她才觉得自己不大不厚道,便询问外面打斗的六子:“可需要我的帮助?” 她的话被掩盖在了打斗声中,只听六子大笑道:“奶奶的,爷爷你好久没活动筋骨了,尽管放马过来。” 赵鸢本想实时待命帮助六子,但作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抄了一整天书,又喝了一斤酒,她不拖后腿就万幸了。 打斗声铿锵错落,听得她昏昏沉沉。 这夜,赵鸢竟未洗漱宽衣,倒在床头闭眼就睡。 屋外的打斗利落收尾,太阳升起,太和县街头人声鼎沸,而县衙里却悄然无声。 赵鸢睡了个好觉,起床出门,眼看太阳高悬,竟过了当值的时辰! 她来不及更衣梳发,迅速跑到明堂,只见李凭云斜倚凭几,姿态若一尊优雅闲适的仙鹤。 只是那张脸,不笑的时候,素来严肃。 赵鸢以为他因自己迟到而不满,作揖谨慎道:“大人,今日我...”
第6章 做戏要投入1 赵鸢小时候因为说谎挨了不少竹板,这导致她长大以后并不擅长说谎。 面对自己的顶头上司,她更是编不出来谎言。 太阳高升,从明堂大门照进来,照在她身上,半身磊落,半身局促。 “大人,今日我睡过头了。” 可李凭云并未理她,他不叫她免礼,赵鸢不敢抬头起身。 明堂里,两人一个坐在席上,以手扶额,目光漠然。 另一个弯腰拱手,气都不敢喘。 六子跑进来时,以为看到两尊雕像。 他振奋道:“大人,尸体都挂在城门口了!” 李凭云平静的面色忽地震颤,他抬眼着六子,轻声道:“怎么一惊一乍的。” 六子反应过来:“我是不是吵醒大人了?” 李凭云道:“无事,只是小睡片刻。” 赵鸢傻了,敢情刚才李凭云是在睁着眼睡觉? 六子说:“昨天的刺客铁定是晋王派来的,城防关那几个士兵看到城门口的尸体,脸都绿了。” 李凭云大梦初醒,打了个哈欠,无精打采地面向赵鸢赵鸢:“上任第一天就遭暗杀,有趣么?” 赵鸢困惑道:“大人,太和县是肃州下属县,晋王是凉州刺史,城防士兵怎会是晋王派来的人?” “赵大人,这你就不懂了吧。”六子道,“晋王名义上是凉州的刺史,但人家是正儿八经的刘家人,先皇胞弟,整个陇右道的世族,排着队等着扶持晋王,咱们陇右十一州但凡有兵,必属晋王。” 赵鸢本以为自己只是来当历练一番,却没想到女皇这是把自己推进火海来历练了! 六子见她眉头深蹙,安慰道:“赵大人,有我跟李大人在,你不用担心,是吧大人?” 李凭云突然正色:“本官不容怯懦之人,若是区区几个刺客就能令你惶恐,不如早点回去做你太傅千金。” “谁?谁怕?”赵鸢挺起腰杆。 六子帮着赵鸢说话:“大人,赵大人可能是真的不怕。昨夜我们打成那样,人睡得香极了。昨夜我搞定了那几名刺客,本想安慰一下她,喊了半天,愣是没人理我。” “你。”李凭云淡淡开口,话头转向赵鸢。 赵鸢:“大人请吩咐。” 李凭云说:“收拾一下东西,今夜咱们要赶路。” “啊?”赵鸢完全不能理解这个安排,她虚心请教:“请问大人是要去何处?” “你不是急着救你未婚夫么。” 赵鸢解释:“大人,您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想搬援兵去救他,并非要您亲自前去。” 李凭云轻蔑地扫了她一眼,“本官做事,不容你指教。” “大人,下官不敢,下官...是与您商量。” 六子解释:“赵大人,晋王昨天派人杀你未果,你说你要是他,今天还会不会派人来了?” 赵鸢咬牙切齿道:“我若是晋王,压根不会做出如此卑鄙之事。” 六子和李凭云交换了一番眼神,六子挫败地低下头,继续跟这缺心眼解释:“赵大人,咱们去玉门关,一是帮你未婚夫,二是去逃难的,我功夫再厉害,也不兴天天晚上和刺客斗来斗去。” 赵鸢仍在琢磨六子的话,她委实没有料到,自己刚一上任,就遇到了“暗杀”这么高级的斗争方式。 李凭云见这厮发起了愣,开口说:“你可以不去,正好和你未婚夫去黄泉结伴。” 怎么还咒人... 李凭云倏地起身,对六子说:“去准备些赶路的干粮,一入夜就出发。” 眼下,除了服从,赵鸢别无选择。 她问:“大人,那我呢?” 李凭云回头打量她半晌,“你...回去补觉吧。” 这是担心她休息不好么?赵鸢越来越是猜不透李凭云的意思。 入夜后,一辆马车停在县衙小北门。 六子来接赵鸢,跟她提前叮嘱:“这是临时找的马车,车里挤了点,赵大人您别介意。” 赵鸢道:“我来赴任的路上,风餐露宿,马车能有顶棚,我已十分知足,谈何介意。” 然而不久后,看到马车里李凭云的瞬间,赵鸢再也无法欺骗自己,她介意! 马车里就一条坐席,除了和李凭云并肩而坐,她别无他选。 可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能和外男共乘一车,还一起过夜? 赵鸢的脚往后退了一步,却正好被李凭云看见。 他厉声道:“你给我进来。” 赵鸢年幼时念不进书,难免遭到父亲的严苛指责,因此她最怕严厉之人。 李凭云声音稍稍一提高,她就不敢不从了。 “是,李大人。” 赵鸢硬着头皮上了马车,发现车里比她想得要宽敞些,她和李凭云虽是并肩而坐,但之间还有一拳的间隔,不至于身子挨着身子。 马车起初走在驿道上,还算平稳,一到山里野路,就开始颠簸了,两人被颠得一起一落。 车室空间太小,她完全不敢近距离去看李凭云,一直目视前方,坐得又端又累。 车轮突然从一个石头上碾过去,车厢向上腾空了一瞬,完成了一个大颠簸。 马车落下之际,一个重物砸向赵鸢肩头。 她梗着脖子朝自己肩头看去,只见李凭云的头颅靠在她削薄的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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