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满腹的话在喉间流连,最后还是败在了少女纯净恳求的眼眸中。 卫辞闭了闭眼,轻叹一声,嗓音沙哑。 “是,我喝醉了。” 那些酒和药,都不足以让他失控,只有卫辞清楚,真正打败他的,是他的心魔。 他想,温聿说的是对的,他也许真的完了。 但见在他的话音落后,少女脸上绽放的笑颜,卫辞又不得不小心翼翼地,隐藏自己卑劣的心思。 下山的路上,沈菀又恢复了往日的活泼灵动,就像在齐州那般,扯着他的袖子活蹦乱跳。 山间的风吻着她的长发,又将它送到了卫辞掌心,如羽毛一般拂过他的心海,掀起了惊涛骇浪。 若是沈菀回头,定能看见卫辞那深邃的双眸里劈开的裂缝,如晚秋中的深潭,几欲要将她吞没。 沈菀不必回头,也知道她又往卫辞心里走了一步。 从让卫辞看到她,到关注她,到在意她,这一路沈菀走得战战兢兢,这位卫四爷不像玉无殇那个狗东西满肚子坏水,好猜得很,他像一团墨,从外面看是墨,化开了,里面还是墨,一样浓得深不可测。 途经小竹桥时,旁侧正好有两人走下山来,四人堵在桥头,相视一愣。 沈菀讶异地看着被一名俊秀的青衫男子抱着的卫姝然,出声询问:“姝然姐姐,你这是……” 卫姝然一看见卫辞就慌了,急忙拽了拽那名男子,让他把自己放下来,脚一沾地,她便疼得皱起了眉,却还是极力忍住,畏畏缩缩地向卫辞行礼。 第50章 发现私情 “四叔……” 细如蚊呐的声音一如她的性格,谨小慎微,怯弱胆小。 就像是做错了事被长辈撞见,卫姝然满脸通红,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目光闪躲着,不敢直视卫辞。 卫辞冷眸微眯,嗓音低沉。 “你怎么在这儿?” 卫姝然被他吓得身躯一颤,磕磕绊绊道:“我……我跟母亲她们来上香,不慎摔了一跤,是……是荀公子救了我……” 卫辞瞥了一眼她鞋子上的泥土,双眸微微一眯。 沈菀扶住了卫姝然,心疼道:“姝然姐姐素来小心,想来是山里湿气太重,泥土太滑,我先带你回去换身衣裳吧。” 卫姝然不说话,只是扭头看向了青衫男子,如兔子般泛红的眼眸中,流转着诉不尽的情意。 那男子淡然一笑,如山野春风般潇洒而秀气,声音清雅不俗。 “卫姑娘,仔细着凉了。” 沈菀扶着红着脸的卫姝然离开,偏头瞥了一眼那名男子,那宽袖之下,皙白的手腕上带着一条淡青色的手绳,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马车内,沈菀背着身子,听着身后悉悉索索的声响,忍不住开口问道:“姝然姐姐,你认识方才那名公子?” 若是第一次见面,她怎么可能把她亲手做的手绳送给他? 后面沉默了片刻,才传来卫姝然害羞的声音。 “你可记得鹿溪阁外惊马那一日?正是他救了我,他叫荀子期,是豳州举人,此番进京是来参加科考的。” 沈菀动作一顿,“两个月前他救了你,如今又救了你,真有这么巧的事?” 卫姝然红着脸,“不是的,我和他……一直有书信往来。” 自那日长街惊马,卫姝然便记住了荀子期,她命贴身丫鬟几经寻找,才找到他暂时落脚的客栈,知他囊中羞涩,便修书一封,并一枚玉佩,以示感谢。 谁知荀子期也有气节,将那玉佩退了回来,也回了她一封信,字里行间尽是文人清骨,朗朗正气,这一来二去,二人便一直保持着联系。 “我无意提起,今日要来观音寺上香,他说他也正巧与几位同窗在此处吟诗品茶,所以我便想着当面感谢他,谁知道我不争气,摔了一跤,反倒还要麻烦他送我下山。” 沈菀瞧着卫姝然羞红的脸,揶揄道:“姝然姐姐喜欢他?” 卫姝然瞳孔一缩,慌慌张张地低下头去。 “菀菀你……你怎么……” “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是不喜欢。”沈菀轻笑,“姝然姐姐把手绳都送出去了,还不是喜欢吗?” 卫姝然一怔,随即脸上又浮现了一抹惆怅。 “喜欢又如何?不喜欢又如何?以我的身份,谁管我喜不喜欢?” 她不是卫嫣然,嫡女出身,从来不必操心未来。她也不是卫萱然,纵使是庶女,但也有一个处处为她打算的薛姨娘。 她亲娘早逝,她自幼在薛姨娘身边养大,说得好听点是庶出的小姐,但实际上过的,比薛姨娘身边的大丫鬟娇月还不如。 虽说她如今渐渐大了,薛姨娘不敢做得太明目张胆,但是卫姝然心里始终悬着一根线,而线的另一头,就死死地握在薛姨娘手里。 她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也无法选择自己的未来,所以她只能去讨好卫嫣然和卫萱然。 她连不甘和嫉妒,都是悄无声息的。 沈菀神色恍惚,到这时才发现,原来富贵人家,也有各自的身不由己。 “菀菀。”卫姝然握着她的手,恳求道,“你能帮我隐瞒此事吗?” 沈菀一愣,却是没有马上答应。 “姝然姐姐,你真的打算跟荀子期继续来往吗?” 她瞧着,那书生可不像个好东西啊。 他眼里的东西太过浑浊,而且,她与他有共鸣。 他们都是像是从暗处长出来的恶藤,拼命地想抓住一切可以攀附的东西往上爬。 沈菀只怕卫姝然识人不清,最后反倒害了自己。 卫姝然面颊驼红,但目光前所未有的欣喜与坚定。 “子期说了,待他高中,便会亲自上门求娶,这是我所能抓住的,最好的命运了。” 沈菀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劝阻的话。 说来可笑,她自己都费尽心机地想接近卫辞,又有什么立场和资格,去质疑荀子期的野心和卫姝然的真心? 回到卫府天色已经黑了,青竹和青萍提灯来接她,倒是兴致冲冲地跟她说了一件趣事。 “那华烟胆子可真大,竟敢给四爷下药,四爷把她送去了老夫人那儿,老夫人气得差点要把她发卖了!” 沈菀眉心一跳,“那……那她现在呢?” 青萍撇了撇嘴,“谁让她姑姑是老夫人身边的华姑姑呢?有华姑姑求情,最后也只是把她打发回家,不许她再来卫国公府伺候。” 沈菀这才放下心来。 她自认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想伤及旁人性命,如今这样,也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沈菀让青竹支了五十两,送去给华烟,这件事便这么抛之脑后了。 春日的光阴转瞬即逝,窗外的迎春花已然迎风盛放,寒塘春草漫漫,枝头喜鹊呼晴。 过两日卫国公府嫁女的大喜之日,婚期将近,卫嫣然却越发紧张,整日魂不守舍的。 卫清然也不知从哪儿搬了几坛酒,拉上卫府几位姑娘,非要好好放松一下,结果自己灌了两杯酒,就醉得不省人事。 酒水下肚,卫萱然也迷糊了,一边抱着酒坛子一边叫嚣着要跟沈菀算账,到最后醉成了一滩烂泥,嘴里还嘟囔着沈菀的坏话。 卫嫣然和卫姝然也倒下了,沈菀却还清醒着,她端着酒杯,撑着腮倚靠在栏杆旁,望着湖中的明月,风过留纹,水波漾开,春虫寂寂,这般寻常景色,也叫她看呆了眼,不知不觉,又将一壶酒饮尽。 酒窖失窃,卫辞是第一个知道的,还未走进望春园呢,那浓郁的酒香便迎面扑来,再看看那亭中醉得歪七扭八的卫家姑娘,他气得太阳穴突突发疼。 命十一去喊侍女来把各家主子领回去,卫辞大步上前,把半个身子都探出栏杆的沈菀捞了回来。 大概是他的动作太粗鲁,沈菀微微皱眉,水眸半睁,迷迷糊糊地看着眼前的人,忽然弯唇一笑。 “抱……” 她伸出了手,袖子自藕臂滑落,那白皙软腻的肌肤,竟比月光还要温柔。 卫辞眸色渐深,伸出了手,动作虔诚而认真地将袖子拉回去,一把将她横身抱起。 一个冰凉的吻落在脸颊,卫辞身躯一僵,因而也没注意到,在他身后,卫姝然不知何时清醒,目光从他的脸颊,游移到他手腕上的深蓝色手绳,瞳孔震惊。 第51章 卫辞吃醋 三月初七,正是卫国公府嫁女的大喜之日。满堂宾客携礼贺喜,府内府外红绸高挂,一箱箱红木嫁妆,几乎堵满了整条街。 卫皇后特地派了宫人为卫嫣然送嫁,连盛瑾都亲自出席。如此大的排场,令靖安侯府又喜又惊,唯恐行错一步,便惹得皇家不悦,因而待卫嫣然也越发尊重客气。 一身盛装的卫嫣然在一阵敲锣打鼓中被送出了卫府,毕竟是家中的嫡长女,卫绅和元氏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虽说相处不过半年,但卫嫣然是唯一一个真心待沈菀的卫家人,如今她出嫁了,虽有不舍,但沈菀更多的希望卫嫣然能够平安顺遂。 人群之中,卫辞凝视着沈菀湿红的眼角,攥着一方墨蓝色的帕子欲走上前,却有一人的速度比他还快。 盛瑾不知何时凑到了沈菀身边,一身云白色绣金蟒袍甚是贵气,偏生又满脸少年气,俊朗的五官如初升的朝阳,张扬热烈,却又不灼热逼人。 “你哭啦?” 他笑得贱兮兮的,弯起的眸子,盛着清波漾漾。 沈菀一噎,顿时什么情绪都散得一干二净。 “才没有!” 她扭过头去,小声地反驳,心里却在吐槽,这位太子殿下未免也太不解风情了,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是安慰她吗? 盛瑾可不知怜香惜玉为何物,他瞧着要哭不哭的沈菀,眼眶泛红,偏偏脸颊又白皙生嫩,就跟小兔子似的,体内的罪恶因子在作祟,竟想看看她真的哭起来是什么模样。 盛瑾眸色一暗,忽然攥住了她的手,低声道一句“跟我来”,便带着她悄悄溜了出去。 无人注意到他们二人的举动,只除了卫辞。 那方帕子在手心里一再攥紧,卫辞眼里第一次有了无力的情绪。 盛瑾带着沈菀到了跑马场,沈菀一瞧见那健壮奔驰的马儿便腿软,扭头就要走,盛瑾直接搀着她把人送到了马背上。 骤升的高度令沈菀惊呼,她挣扎着便要下来,盛瑾一句话却制止了她的动作。 “不想学骑马吗?我教你。” 瞧着乖顺下来的沈菀,盛瑾眼里泛着光,一拍马臀,马匹便带着沈菀在草场内奔驰。 迎面吹来的风混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从一开始的刺眼,到后面逐渐适应。沈菀勇敢地睁起眼睛,望着天边的云,远处的山,近处热闹的人群,还有身侧不知何时追上她的盛瑾。 那间昂贵的云白锦袍随风飞扬,少年笑得恣意,深邃的眉眼如远山青葱浓郁,又恰似春风温柔和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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