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雍心中是万般不舍,留下陪在她身边的冲动被他强压下去。 他的身份,这一生不能随心所欲,对国家的责任,约束他不能任性地生活。 萧逸离得很远,遥望南姜国的车驾从视线里消失,提着的心才落下。 余平站在他身边,说;“皇上,布置好的人是不是撤了?” “撤了!” 萧逸一直绷紧的弦松了松。 昨晚,他整夜未眠,不知道顾如约是如何答复太子雍,这一次他绝对不能冒这个险。 余平在朔东县附近埋伏了人,太子雍别想第二次带走如约,这次不仅仅是如约一个人,还有两个他亲生骨肉,他豁出命要护着的三个人。 西北六月天像孩子的脸,早上晴空万里,傍晚时分,天空阴沉下起了雨。 宅院的后花园里,萧睿和福海、邓初、左卓几个人在树木花丛中寻找着,萧睿买的小兔子从笼子里跑掉了。 兔子动作灵敏,不知道钻到花园什么地方了,福海对萧睿说:“小主子,雨下大了,小主子回屋去,奴才们找,保证给小主子找到。” “我不回去!” 萧睿很执拗。 妙儿拿着油纸伞跑来,给萧睿撑在头顶,“小主子衣裳淋湿了,快跟奴婢回去换衣裳,不然又生病了。” “找不到兔子我就不回去。” 一群人只好冒雨在花园里到处搜寻兔子。 最后在花丛中发现了,白兔躲在一株大叶子绿色植物下避雨。 萧睿抱着兔子回去了。 淋了雨,早起妙儿发现小主子的脸通红,浑身像火炭似的,急忙禀报主子。 顾如约赶来,看萧睿没往日生龙活虎,躺在床上,人蔫了,小孩子是不装病的。 顾如约一模,额头滚烫,家里开药铺,什么药都有,顾如约吩咐沉香取小儿成药。 现成的退热小药,给萧睿喂下去。 过了一个时辰,萧睿的浑身摸着不那么滚烫了。 一整天萧睿没吃几口东西。 顾如约不放心,晚上睡在萧睿房中。 孩子病着,做母亲自然睡不着,顾如约过半个时辰移灯到床前看儿子。 半夜又下起了雨,窗外噼里啪啦的雨滴砸在窗框上。 萧逸天黑过来时,从福海口中听说儿子病了,担心儿子病情,又不敢靠太近,站在院子里朝屋里瞧,窗户上映出顾如约的影子,在照看儿子。 萧逸哪里睡得着,如约辛苦照顾病中的儿子,他站在外面陪着,衣袍已经被雨水打湿了,余平悄悄来到皇上身旁,打伞遮住皇上。 小声说;“皇上到廊下避避雨,雨越下越大了。” 萧逸在原地站着不动,窗前的位置能看见屋里顾如约的影子。 折腾了一宿,天色微蒙时,顾如约摸儿子的烧退了。 她一整晚没合眼,伸了伸腰,推门走到外面。 雨已经停了,远处灰蒙的天际露出一缕微光,顾如约看见院子里的有个人影,喊了声,“什么人?” 萧逸来不及躲闪,说了声,“是我,如约。” 不知道是一晚守在外面冷,还是两人相见激动,萧逸的声音微微发颤。 顾如约适应了屋外的光线,看清楚是萧逸,萧逸的头发和衣衫湿了,雨已经停了,看样萧逸整晚站在屋外。 她瞬间明白了,萧睿前阵子为何突然老实不闯祸了。 萧逸紧张地盯着她,手不知往哪里放,像站在先生面前的学生,陪着小心说;“我马上走,睿儿的病怎么样了?” 毕竟是父子,亲生骨肉,任什么都割不断父子亲情,萧逸五年不知道儿子的存在,父子相见没多久,他站在雨里一晚,担心儿子的病情,父子天性使然。 顾如约默然,良久说;“没事,不烧了。” 萧逸想走,又舍不得走,五年来,两人第一次面对,百感交集,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心里紧张又怕顾如约生气,说;“我这就走。” 他徐徐地转身,刚转过身,猝然倒在地上,来得太突然,余平从躲藏的地方跑出来,“皇上!” 四周暗卫现身,顾如约叫暗卫把萧逸抬到屋里。 余平急忙派人去找顾仲方,顾仲方没有返回京城,因为担心皇帝伤势留在西北,只不过没露面。 不久,顾仲方匆忙赶来。 检查完,对顾如约说;“禀皇后娘娘,皇上的伤口裂开,伤口已经感染,又淋了雨,现在发热,处于短暂的休克状态,没什么危险。” 顾府里有上好的药材,顾仲方给皇上用药倒也便宜,处理了伤口,重新包扎。 余平等人守在屋外,床前顾仲方、高升和两个太监,顾如约也没走。 高升对顾如约说;“皇上知道皇后娘娘在西北,不顾太医的拦阻赶来,怕突然出现吓到皇后娘娘,冒充花匠留下,皇后娘娘走后,皇上不顾惜龙体,没人能劝动皇上。” 这时,半昏迷中萧逸微弱的声音喊着,“如约…..如约……” 萧逸抬起手,像要抓住什么。 顾如约看着床上的萧逸,病中似乎很无助,没了往日的霸气。 高升说:“皇后娘娘,皇上找您。” 顾如约走到床前,俯身查看,萧逸突然抓住她的手,“别离开我…….如约…….” 一直抓着顾如约的手不放,顾如约无奈坐在床边,药物作用不久萧逸又昏睡过去,可还死死地抓住她的手。 顾如约发现病中的萧逸很执拗,萧睿像极了他。 父子三人五官很像。 待萧逸睡沉后,顾如约慢慢把手抽出来,站起身,离开床边。 听见萧逸睡梦中喃喃道:“如约,别走…….” 顾如约离开的脚步顿住。 萧逸醒来时,短暂地迷茫后,就要坐起来,“如约……” 顾仲方急忙说;“皇上的伤口未愈合,不能动。” 高升赶紧上前,“皇后娘娘在这里。” 萧逸看见离床两三米远站着的顾如约,放心地躺下,说;“如约,你没走…..” “皇后娘娘一直在这里照顾皇上。”高升回道。 萧逸醒目的五官舒展了,薄唇露出一抹笑,“如约,你照顾睿儿累了,到对面榻上睡一会。” 顾如约想走,高升拦住,央求地看着她,“皇后娘娘,皇上病着…….” 顾如约道;“我去看看睿儿。” 这是她自己家,难道还怕她跑了不成。 萧逸的伤势痊愈,西北已是仲夏。 得知皇上在西北龙体欠安,朝中重臣赶来西北。 顾如约站在窗前,窗扇支开,院子里跪满了文武大臣, “恭请皇后娘娘回宫!” 声震屋宇。 萧逸走到她身边,揽住她香肩,“如约,跟我回家吧!” 皇帝起驾回京,队伍晃晃荡荡。 萧睿从马车里探出头,喊,“我的小兔子跑了没有?” 马上的太监庆俞赔笑,“二殿下,兔子奴才看着呢,跑不了。” 头一辆马车里,萧逸拥着顾如约,在她耳畔问:“如约,那日你同南姜太子说什么?” “那日?” “他向你求婚,你怎么回答他的?” 顾如约侧头看他,眼神似乎说堂堂一国之君听壁角,行为太不光明磊落,“你都听见了还问我?”。 萧逸不觉得丢脸,“你回答他我没听见。” 害的他一晚上没睡着觉,翻来覆去生怕顾如约答应。 “我如果答应了,现在人在南姜国了。” 萧逸哼了一声,“答不答应你都去不了南姜国。” 六年后 御花园里,邓初哭唧唧地,“三殿下,那可是皇后娘娘刚从息国移植过来的花,寻梅郡主送皇后娘娘的,就那么几株,三殿下又闯祸了。” 一群太监宫女眼看着三殿下把珍稀品种的花卉给糟蹋了,掌事公公知道,又要罚他们这些宫人了。 坤宁宫里,传来清脆的瓷器落地的声音,太监宫女大惊失色,四殿下爬到案几上,把一只珍贵的孔雀绿釉玉壶春瓶打碎了。 正好这时帝后走进殿,萧逸扶着顾如约,顾如约一看满地的瓷器碎片,气得对身旁的萧逸说;“皇上,你看这几个孩子,都要把皇宫拆了。” 萧逸温柔地低语,“你怀着胎儿,不能动气,我还没跟你说,这次官船出海,带回来一批珍宝,里面有几个瓶子,成色比这个瓶子要好,打碎就打碎了。” 顾如约无奈,娇嗔,“皇上,我一说他们,你就护着,也不管一管。” “朕管,皇后放心,一切有朕。” 顾如约每次同他说孩子们淘气,萧逸就一句话,我管,有我呢。 其实几个皇子淘气快把皇宫屋顶掀了,萧逸从来没管过。 不过每当顾如约听他说,有我,令顾如约心安。 兴始二十年 大年初一,京城下了一场大雪,这十来年最大的一场雪。 西山一处山坡,漫山遍野的梅树,白雪覆盖下寒梅绽放,雪白中透出一点点嫣红。 顾如约站在墓前,容安已经走了二十年了,往事历历在目,清晰如昨。 萧逸走到她身旁,一把油纸伞撑在她头顶。 两人慢慢往回走。 顾如约道;“一晃都二十年了,孩子们长大了,一个个离开皇宫。” 这二十年,她和萧逸有了六男二女,这八个皇子公主,各个顽皮,不知道操了多少心。 “你还有我。”萧逸道。 漫天雪花,他们十指紧扣,身后雪地上留下两行脚印。 正月初四,镇西王施宗彦携王妃进京觐见皇帝,离开京城之时,镇西侯的马车驶过京城街道。 武士们前方开道,把两个中年妇人赶到一旁,其中一个中年妇人头巾裹着头,身穿一件软缎夹袄,已经半旧,袖口磨出毛茬,半边脸隐在头巾里,露出一双眼睛,眼角已经生出鱼尾纹,从一双眼睛能看出年轻时是个美人。 镇西王的马车从她们身边驶过,车轱辘碾压官道,溅起雪水,她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两步,武士吆喝着,“闪开,镇西王的车驾敢挡道。” 一甩马鞭子,差点抽到薛贞柠身上。 薛贞柠吓得急忙退后,不敢再上前。 身边的单珠看着镇西王的车驾过去,叹口气,说;“郡主命苦,嫁个男人不务正业,把家财败光,卷了郡主的嫁妆逃走了,现在就剩下几件首饰度日。” 薛贞柠一直望着镇西王和王妃的乘坐马车走远,在视线里消失,她还呆呆地望着。 这辈子,最包容自己的是这个男人,可年轻时她不知道珍惜。 街道上不时有官员和家眷的车轿经过,根本没人朝这两个寒酸的妇人看一眼,薛贞柠说;“单珠,我早已不是什么郡主,以后别叫我郡主了。” 离开皇宫那日起,她就沦为低贱的庶民,像街上来来往往普通的民妇,也许还不如她们,她们有夫君子女,她身边只有一个丫鬟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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