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初一,按理说他不应该来别苑的。谢云舟凝视着她, 眸光熠熠, “还记得昨夜的事吗?” 昨夜? 昨夜发生了何事? 江黎白皙手指抵上额头,眼睑半垂仔细想了想,她只记得她同何玉卿一起吃酒,然后嬉闹, 再然后看烟花,后面……想不起来了。 “昨夜发生了何事?”她问。 谢云舟道:“一点都不记得?” 江黎道:“……不记得。” 江黎平日甚少饮酒, 是以, 酒量并不行, 喝醉了从来不记得做过什么,见谢云舟一直盯着她瞧, 心想莫不是自己做了什么出格的事, 抿唇, 吞咽下口水, “我确实不记得了,要不你告知我一下。” 谢云舟因为昨夜的一幕幕,整夜都未曾阖眼,眼前浮现的一直是江黎脸颊绯红浅笑嫣然的模样,还有她颤着眼睫说,喜欢。 她不知,她那句喜欢,与他来说是什么。 他雀跃到无法安寝,想着天亮后要同她说些什么,岂料等来的是她的忘记。 无力的挫败感涌上心头,谢云舟黑眸里的笑意就那么没了,声音带着乞求,“好好想想呢?” 江黎垂眸想了半晌,随后抬眸,摇摇头,“还是不记得。” 谢云舟肩背微弓,氅衣上的雪浸湿了肩头,湿漉漉一片凉意,同他的心一般无二。 整个人看上去孤零零的,隐约的还透着一抹苍凉感,好像江黎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江黎是真的不记得,她睥睨着他,看着他悻悻转过身,看着他踉跄着步子离开,太阳穴莫名跳快了几下,似乎有什么在脑海中闪过。 太快,她还未曾捕捉到,已消失不见。 金珠端着茶水进来,弯腰放下托盘,一脸诧异道:“小姐,将军看上去有些不好,你们说什么了吗?” 何止不好,谢云舟脸色苍白,眼神无光,神情恹恹,好似生了一场大病,明明他进门时还是那般雀跃,脸上淌着浓浓的笑意。 这怎么才半个时辰不到,却好似换个人。 “金珠,我昨夜可曾做过什么?”金珠挑眉想了想,昨夜除夕夜,府里上下一起欢聚,何小姐来府上同小姐一起庆祝,她们喝了好多久,她去厨房让人准备醒酒汤,回来时,何小姐已经被府里的下人接了回去。 至于小姐也已经不在偏厅,而是回了房间,金珠在长廊里看到了谢云舟,还同他打了招呼。 谢云舟脸上淌着笑,叮嘱她好生照顾小姐,随后他出了府。 金珠细细想完,摇摇头:“不记得有什么特别的,小姐一直同何小姐饮酒,后来,何小姐离开,小姐便回了房间。” “就这?” “是。” 江黎想起了谢云舟方才的神情,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或许是她真做了什么而不知。 她到底做了什么呢? 江黎想破了脑袋都未曾想出,问银珠,她的说辞和金珠是一样的,都说没有,江黎越发诧异了,既然如此,谢云舟又是为何。 他这人…… 还真奇怪呀。 - 回府后的谢云舟径直去了书房,合衣躺在了软榻上,窗子开着,风流淌进来,吹得他脸颊泛红。 “主子,您不是去找二小姐了吗?怎地这么快回来了。”昨夜谢云舟未睡,谢七也没睡好,他知晓主子是高兴的,因为二小姐说喜欢主子。 谢七也为主子高兴,盼了这许久,终于等来了这番话,谁听了又会不高兴呢。 “二小姐没在府里吗?”谢七把窗子关上,风流淌不进来,房间里顿时不那么冷了,他去整理书案上的公文,“那二小姐应该去找何小姐了。” “主子要是急,不若去路上寻寻。”谢七同谢云舟讲了好久,他全然不做声,眼眸直勾勾睨着盯着一处,不知在想什么。 谢云舟还能想什么,他是想起了昨夜,花前月下,冷风拂面,江黎停住,含情脉脉睨着他,莞尔轻笑,柔声说道:“我也喜欢你。” 银白月光洒了一地,轻柔地好似薄雾。 谢云舟仿若进入梦中,一切那么不真实,但又那么让人心悸,他捧起她的脸,“阿黎,你再说一次,你喜欢谁?” “你啊。”江黎带着醉意的声音悠然传来,比世间最动听的曲子还好听,“你,喜欢你。” 谢云舟被喜悦包裹着,心里好似燃起火,滚烫的热意纷涌而来,他缓缓凑近,吻上了她娇艳欲滴的红唇。 浓郁的酒香充斥在口中。 怕吓到她,他不敢太用力,浅尝辄止,那一吻好似冰天雪地里盛开出美艳娇花,惊心动魄般的喜意袭来。 他从未这般开心过,抱起她,转起了圈圈,一圈一圈,她在笑,他也在笑。 她抵在他胸前,轻喘着气息说道:“谢云舟,你会一直对我好吗?” 他圈住她的腰肢,把人朝怀里按了按,眉宇间满是浓情蜜意,光影拂到他脸上,勾勒出他清隽的容颜。 每一处都是恰到好处的完美。 他声音缱绻动听,“是,一辈子对你好。” “只对我一个人好?” “是,只对你一个人好。” “谢云舟,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江黎缓缓抬起眸,水漾的眸子里波光潋滟,“我很凶。” 谢云舟空出手摸了摸唇角的豁口,轻笑,“是很凶。” 江黎仰起下巴睨着他,眯眼道:“别笑,我是说真的。” 谢云舟探出舌尖舔了唇角,隐约的尝到了血腥味,附和:“嗯,真的。” “我听闻你兄长年前新纳了妾室。”江黎身子不断晃着,稳了稳才停住,眼睑想睁开,奈何太重,又垂下些,“我不可能同人共侍一夫的,我善妒,并非良配,你可要考虑清楚了。” 言罢,江黎打了个酒嗝,身子左右晃动的幅度更大了,没站稳,栽倒在谢云舟的怀里。 她脸贴着他的胸口,听到了他有力的心跳声,她抬起眸,用那双包含醉意的眸子凝视着他,“你心跳好快。” 他的每次心跳皆是因为她。 她说自己“好凶”,他又何尝不是,看到她同其他男子在一起,他也会嫉妒的抓狂。 他低头抵上她的鼻尖,“那正好。” 江黎道:“什么正好?” 谢云舟脸侧转,低沉动听的声音伴随着灼热的气息落在了江黎耳畔,“我也是,很凶。” “我也是善妒。” “我也是,受不得你身边有其他男子出现。” “所以阿黎,我们是天赐良配。” 江黎喝得太多了,睡前迷迷糊糊听到他说了什么良配,其实她还有话要说,她酒量不行,大抵醒了后会把一切都忘了,要不要先留下些什么。 …… 谢云舟盯着一处看了太久,眼眸有些酸涩,眼底沁着的红血色也越发多了,谢七见他一直不说话,以为他生病了,“主子,您是不是哪里不适?要不要去寻常太医看看。” “常太医什么病都能看好吗?”谢云舟问。 “常太医连西域的毒都会解,医术自然是了得,寻常病肯定能看好。”谢七道。 “那心病呢?”谢云舟讪讪道,“心病能医吗?相思病呢?也能医吗?” 谢七:“……” 谢七顿时明了,主子这是同二小姐闹别扭了,不然怎地如此讲话,“主子要让着二小姐些,女子嘛,哄哄会好的。” 就怕无处可哄,谢云舟的心很痛,他背脊弓起,又不愿讲话了。 - 晌午后,何玉卿闲来无事,又来了别苑,同江黎对弈看话本,她见江黎唇角有道细小的豁口,凑近盯着瞧了好久,挑眉问道:“你嘴唇怎么回事?” 江黎抬手轻触了下,“许是昨夜饮酒不小心磕到的。” 记不得了,用早膳时她突然察觉到疼,这才知晓自己唇角破了,至于为何破的,还真不知。 “磕破?”何玉卿又定睛看了看,无心说道:“这哪里是磕破的,一看就是咬的嘛。” 话音方落,四周寂静无声,她眼睛大睁:“等等,咬的?谁咬的你?” 按照伤口的位置来看,肯定不可能是江黎自己咬的自己,自己咬自己不会咬成那个模样。 “什么咬的?乱讲。”江黎红着脸颊否认,心却莫名跳快了些,捏着棋子的手指抖了抖,淡声道,“才不是咬的。” “这一看就是咬的嘛。”何玉卿对着金珠说道,“金珠你过来,看看你家主子的唇角像不像咬的?” 金珠正忙着清扫,闻声走过来,偏头瞧了瞧,“看不大出。” “怎么会看不出来,”何玉卿话落,猛然想起什么,一拍大腿,“我记得了,昨夜谢云舟来过。” 那时江黎同她喝到了兴头上,她们对着明月举杯喝酒唱曲,好不惬意,谢云舟大抵便是那会来的。 她喝得也多了,也不太确定。 “不会是他……”何玉卿双手掩唇,一脸噙笑的模样,眨眨眼,放下手,倾身道,“不会是他弄出来的吧。” 江黎眼睫轻颤,戳着她肩膀道:“又乱讲。” “我哪里乱讲了,也许真是……”何玉卿摆摆手,“好好好,我说错了,不是他,还不成吗。” 昨夜的事,除了暗处的谢七,其他人都未曾看到,与谢云舟来讲,好似竹篮打水一场空,白高兴一场,什么也没有。 - 江黎同何玉卿过了愉悦的新年,可与谢云舟来说,这个年过的太过难捱,一直到了正月初四这日,他才从书房里走出。 还是被谢七唤出来的,谢七只说了一句:“主子大事不妙。” 谢云舟道:“出了何事?” 谢七蹙眉道:“荀衍带二小姐出城了。” 谢云舟站起,换好衣衫急匆匆出了门,马蹄溅起雪花,雪花飞扬飘落,在空中划出一道冗长的弧,似绵延到了远方。 他一路追出城,却未寻到荀衍的马车,谢云舟眉梢拢着,脸上神色阴戾,谢七驾马跟在他身侧,“主子别急,他们必定没走远。” 谢云舟怎么可能不急,挥舞着马鞭对着马背拍去,马儿吃痛,风驰电掣驶出。 恍惚的,雪再次从天而降,风从耳边呼啸而过,谢云舟深邃的黑眸里暗沉如深渊,他不知道荀衍带江黎去哪了。 他更怕,江黎答应荀衍什么。 谢云舟的心骤然拧到一起,像是被什么蹂、躏着,胸口再度疼起来,汗水浸湿了他的衣衫,风一吹,冰凉一片。 阿黎,你在哪里? 马车里,江黎同荀衍浅浅谈着,“衍哥哥,咱们要去哪里。” 荀衍睥睨着她,黑眸里有什么一闪而逝,淡笑道:“阿黎别急,晚点你便会知晓。” 江黎柔声道:“好。” 马车里有很多小物件,江黎拿起来把玩,“衍哥哥这是你亲手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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