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老夫人细细想了想,这男子啊就不能不娶妻的,八成舟儿是想媳妇了。 她开口道:“上次让你相看你不去,后日休沐,你总有空闲可以去了吧。” “不得空。”谢云舟面色冷下来,声音也很冷,“母亲,我说过相看的事不必再提。” “为何不提?”谢老夫人饭也不吃了,放下筷子,定定道,“你是谢家儿郎,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儿,你不娶妻何来生子。” “有俊儿乔儿,我有子无子异无恙。”谢云舟剑眉扬起。 “胡说。”谢老夫人道,“俊儿是俊儿,俊儿是你兄长的,你的子嗣当然要你成亲后生。” 谢云舟心里堵着一团火,灼得他胸口疼,再也听不下去谢老夫人的念叨,站起身,“孩儿吃好了,告退。” “舟儿,舟儿。”谢老夫人看着他背影连唤两声。 可,谢云舟应都未应,颀长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周嬷嬷见状劝道:“老夫人容将军好好思量思量吧。” 谢老夫人把怒火转移到了江黎身上,“都怪那个江黎,惹的舟儿对女子寒了心,这才死命不再娶,江家没一个好人。” “记住,若是江家在有人造访不许她进门。” 周嬷嬷道:“是。” 谢云舟去了书房,坐在案前沉思,须臾,他拿出了那半截金簪,呆呆看着。烛灯映在他脸上,衬得他五官氤氲朦胧,那双如墨的眸隐隐翻滚着什么,直叫人看不懂。 怕是连他自己都不懂,本以为江黎离开后,他会开心肆意,岂料,正好相反。 莫名的,他再次想起了上午看到的那幕,女子浅笑嫣然,男子含笑睥睨,两人对视间,眼神缠缠绕绕。 她满眼都是他,他亦是。 谢云舟想到这里,手倏然攥紧,半截金簪插入了掌心,他似乎感觉不到痛意,任金簪一点点没入。 血顺势流淌而出,染红了案几上的白色宣纸,在上面开出别样的花。 招摇,刺目。 “嘀嗒”顺着纸张流淌到了地上,又在地上漾开。 袅袅烛光被风吹动,轻晃了两下,谢云舟脸上的光泽淡了很多,纤长的眼睫落下重重的影,深邃的眸子溢出寒光。 隐隐的,还夹杂着其他的情愫。 无人知晓那是什么。 怕是谢云舟本人也尚不知。 或许他是知晓的,只是不敢细想,他怕……为时晚矣。 谢云舟征战沙场多年,从未有过害怕的时候,这几日他是真的怕了,怕那人入梦来,又怕她不入梦。 谢七推门进来看到便是这样一副骇人的场景,血从谢云舟掌心流淌到了案几的宣纸上然后又从宣纸上流淌下来,啪嗒啪嗒,掉到了地上。 他惊呼一声,急忙走过去,夺过谢云舟手中的半截金簪,说道:“主子,不可。” 谢云舟回过神,先看到的是缥缈的烛烟,然后是长廊上摩挲的树影,再然后才是流着血的掌心。 他征愣看着,问道:“谢七,我是不是错了?” 谢七躬身道:“主子从未出过任何差错。” 谢云舟颤颤巍巍站起,不知是没有用膳的缘故,还是上午摔了那一下的缘故,头很晕,眼神迷离,喃喃道,“……我错了。” - 这夜难眠的不只谢云舟还有江藴,一连数日她去谢府都碰了壁,再耽搁下去怕是真会不妥,她苦思冥想到底怎么样才能见到谢云舟。 忽地,眼前一亮,她想到了办法,昔日她同谢云舟书信往来,每次都是她寥寥数语,谢云舟写满整张纸。 他曾在信中言明,他最喜相思寄书信。 不若写信给他,或许他能看到。 江蕴没敢耽搁,命丫鬟点亮烛灯,伏案书写起来,次日一大早便把书信送了出去。 接下来便静等谢云舟登门。 果不其然吗,谢云舟还真来了。 江昭虽对他颇有微词,但到底是同僚,加之有江蕴这,他勉强让他进了府。 赵云嫣见谢云舟来,一点生气的迹象都没有,亲自领他去了江藴的住处,“将军稍等。” 敲门声传来,江藴起身打开门,见到谢云舟瞬间红了眸,轻声唤:“阿舟。” 赵云嫣淡笑道:“我还有事要做,不打扰了。” 她给了婢女一个眼色,两人一起离开。 江藴打的主意是让谢云舟进她的闺房,现下她已然顾不得那么多了,夫家那边回不去,娘家这边不能久待。 赵云嫣之所以现在还给她好脸色,为的也是她能进谢府,将来帮衬江府一二。 若是这事一直不成,赵云嫣便不会再对她客气,不行,她不能等了。 江藴侧身让开,“阿舟,请。” 谢云舟负手立在门前,身形未动分毫,淡声道:“去偏厅吧。” 女子闺房到底不是外男可以随便进的,这点常识他还是有的。 言罢,他率先转身朝偏厅走出,他只顾着朝前走,没注意到身后江藴暗沉的脸,还有冷凝的眸光。 她垂在身侧的手愤愤扯了把衣摆。 谢云舟见她没跟上,转身回头看她,江藴唇角扬起,笑得一脸灿烂,“好,去偏厅。” 谢云舟没打算久留,问完便走,是以婢女端来的茶水他连碰都没碰。 江藴见状袖子下的手指顿了下,昔日谢云舟同她在一起,每每总会有说不完的话,她知晓他爱茶,总会给他备上好喝的茶水。 他们闲谈,品茶,无不惬意。 怎的,他今日这般? 蕴越发觉得他哪里似乎不一样了。 谢云舟不知江蕴心中想什么,他无意耽搁,直接开口询问:“江蕴你可还记得我那年生病得了荨麻疹?” 江藴当然记得,就是因为那次,谢云舟才对她不一样了,她心猛地咯噔一下,不知他为何突然提起。 “记得。”她道。 “那几日为我看诊的大夫是谁,你可还记得?” 江藴心里越发不安,抿抿唇,咽了咽口水,“阿阿舟为何突然问这些?” “没什么,”谢云舟道,“昨夜军营里也有人染了荨麻疹,我想起了曾经为我看诊的大夫,想问问你可还记得,我好把人寻来。” “太久了,我不记得了。”江藴道。 “这样啊。”谢云舟又道,“那几日多亏是照拂,不然我也活不到今日。” “都是自己人,阿舟客气了。”江藴担忧露出马脚,转移话题,“茶水要凉了,阿舟请用。” 谢云舟垂眸凝视着茶水,在江藴心狂跳时端起,请抿唇慢饮一口,说道:“好茶。” 江藴也胡乱了一口,附和道:“确实是好茶。” 她放下茶盏时手一抖,茶盏倾倒,里面的水洒了出来。谢云舟眸色微边,低声道:“慌什么?” “没没慌。”江藴不敢和他对视,眼睑垂下敛去了心虚。 一杯茶饮尽,谢云舟站起,“好了,我还有公务在身,改日再摆放。” 江蕴起身拦他,“阿舟,不若用了午膳再走?” 谢云舟来此只是想问关于救命恩人的事,无心谈其他,“不了。” 江藴又道:“我许久未曾见过谢老夫人,不知可否去府上探望。” 说这话时她眼眸直勾勾睨着谢云舟,眼尾轻扬,满眼期翼,眼底还流淌着别的情愫。 谢云舟不傻,一眼看出了她的意图,淡声道:“这几日家母身子抱恙,不必了。” 他拒绝了她。 他竟然拒绝了她。 江藴用尽全力才压下不适,她慌乱的想,难道是他知晓了,那年救他的并非她,而是江黎? 谢云舟看着她渐渐变白的脸颊,淡淡说道:“不必相送。” 走了两步他停下,道:“以后不必再给我写信,不妥。” 言罢,江蕴指尖陷进了掌心里,但还是笑着回了声:“好。” 回程路上,谢七欲言又止,几次悄悄打量谢云舟。 谢云舟道:“有话要讲?” 谢七跟随谢云舟多年,也知晓他与江藴那些事,虽然在他眼里,江黎小姐更和主子相配些,但主子喜欢的是江藴,他也不好多言。 只是眼下再看,他莫名又不懂了。 “主子不是一直喜欢江大小姐吗?”谢七道,“为何拒绝她去府里探望老夫人?” 谢云舟勒马慢走,脸上神情透着几丝怅然,是想通后的大彻大悟,是对未来的迷茫,是压抑不住的酸楚。 “不喜了。” 言罢,他夹紧马腹扬起马鞭疾驰而去。 - 江黎看着手背上日渐好转的伤疤心情也跟着变好,眉宇间多了几分喜意。这日,荀衍再次到访,金珠亲自去大门口接的人,见到他来喜上眉梢,“荀公子请。” 荀衍把手里食盒交给金珠。 金珠接过,“公子又给小姐带来吃食了?” “顺路罢了。”荀衍淡声道,无人知晓,他所谓的顺路实则是他亲自去采买的,老老实实排队,没动用一分荀府的势力。 金珠打开食盒看了眼,惊讶道:“栗子糕,小姐最爱吃栗子糕了。” 荀衍勾唇浅笑,“洒下蜂蜜会更好吃。” 金珠点头:“是,奴婢这便去弄。” 金珠右拐,顺着蜿蜒的长廊进了后面的厨房,荀衍朝左沿着长廊进去了书房,江黎正在书房里记账。 荀衍竟不知她还会记账,转念一想,她如此玲珑剔透,也确实没什么能难得住她的。 他悄悄走近,手虚虚挡在她眼前,沉声道:“猜我是谁?” 这个游戏两人儿时经常玩,江黎一下子猜出,笑着回道:“衍哥哥。” 荀衍放下手,轻笑道:“这么快便猜出了,得奖励你下才行。” 江黎问道:“奖什么?” 他示意她闭眼,待江黎闭上眼后,他从怀中掏出一物,是块祥云图案的玉佩,上面有个“荀”。 “这是?” “给你的。” “为何要给我?” “若我不在燕京城时,你遇到难处可以拿此玉佩去荀府,自会有人帮你。” 江黎本不欲收的,但见他如此贴心,也不好拂他的面,轻点头,“好,那我收下。” 荀衍带来的栗子糕甚为好吃,尤其是加上蜂蜜,口感更佳,江黎没忍住多吃了一小块。 荀衍见状,道:“想吃我下次还带来。” 江黎不好一直叨扰他,含笑道:“你无事便往我这跑,嫂嫂会不会生气?” 言罢,荀衍神情顿住,久久后回道:“我还尚未婚配。” 原来传闻是真的,他竟真未婚配。江黎挑眉道:“为何?” 荀衍睨着她,眼底都是她的影子,道:“那人还未允我。” 江黎本欲问他那人是何人,为何不允,要不要她帮忙,岂料何玉卿突然到来让她忘了问后面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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