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就疼吧,是他活该。 是咎由自取。 好像,连月光都对他有几分不满,垂射下来时只落到了前方摇摆的树上。 隐隐的,他似乎听到了说话声。 “那件事你得守好了,万不能让二哥知晓。” “小姐放心,东西是奴婢悄悄放进去的,没人知道。” “你确定吗?我二哥会不会查出来?” “不会,当时奴婢很小心的,谁都没看到。” 说话的是谢馨兰和春桃,声音不大,不仔细听的话根本听不到。 “可我还是不安。”谢馨兰说道,“近几日一直在做恶梦。” “小姐莫多虑。”春桃安抚,“将军同二夫人已经和离了,即便将军知晓事情的真伪也不会怪小姐的,小姐可是将军最疼爱的妹妹。” 谢馨兰一听确实如此,那个女人已经离开了谢府,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再说,即便日后真暴露了,她也不信哥哥会为了下堂的女人责罚她。 谢馨兰道:“这事你便给我烂在肚子里。” 春桃恭敬回道:“是。” 谢馨兰朝前看看,悄声问道:“好了没?” 春桃把最后一捧土盖在原处,又用脚踩了踩,确定不会被发现后,点点头:“小姐,好了。” “好了快走,”谢馨兰扯了扯身上的裘衣,缩缩脖子,嘟囔道,“冷死了。” 两人刚从竹子后方走出,被眼前的人影吓了一大跳,谢馨兰啊一声,叫了出来,随即躲到了春桃身后。 春桃看着眼前高大的身影,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将、将军。” 谢云竹从暗影中走出来,银白月光映出他清隽的脸,他唇抿着,侧颜线条冷硬,一双黑眸迸出寒光,沉声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谢馨兰从小最怕的便是谢云舟,咽咽口水,吱吱唔唔道:“没没做什么,在屋里呆闷了出来透透气,是吧,春桃。” 春桃点头:“是,出来透透气。” “透气?”谢云舟轻抬下颌,眼神落到竹子后面,“在那里透气?” 谢馨兰紧张的抠了抠春桃的胳膊,示意她回答。 春桃已经被谢云舟冰冷的气势吓到,什么说辞也忘了,咚一声跪在地上。 谢云舟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单单一个眼神都能把人吓破胆,他道:“春桃你从实招来。” “奴婢……”春桃不敢讲,悄悄回看了谢馨兰一眼。 “不说立刻卖给人牙子。”谢云舟声音冰冷道。 “将军别卖奴婢,奴婢讲,奴婢讲,”春桃边抖着肩边把那日她如何偷盗书房的钥匙,又如何偷拿了江黎的金簪,又如何把金簪放进书房嫁祸给江黎的事一五一十讲的清清楚楚。 她红着眼睛道:“是,是小姐要我这么做的。” 谢馨兰已经被吓得魂飞魄散了,吱吱唔唔道:“二二哥我我只是同二嫂开玩笑的,不不是诚心的。” “开玩笑?”谢云舟眼睛里的光全部褪去,神情冷的吓人,“你何时这般胡闹了?” “不是我,”谢馨兰手朝东指了指,“是是大嫂要我这么做的。” “大嫂要你做你便做?”谢云舟想起了那日江黎红着眼睛问他,你为何就是不信我呢?我没去书房,没去。 他怎么回答的? 他冷声斥责,外加罚她跪了祠堂。 懊悔像纷涌的巨浪一样袭上心头,一下一下撞击着他的胸口,难言的痛感让他身子颤了又颤。 他道:“馨兰你太让我失望了。” 谢馨兰不知晓说什么才好,只能哭,不停的哭,“二哥,二哥我不是故意的,我我真是同她玩笑。” 谢云舟不想再听她说什么,沉声道:“闭门思过,一月不许出府。” 言罢,他找到春桃藏钥匙的地方,用力一脚踢开了上面的土,书房的钥匙赫然呈现在眼前。 他指着春桃道:“去领罚,十杖。” 春桃跪着哭出声,“将军饶命,将军饶命。” “饶你?”谢云舟冷哼,“那日的你们为何没想放过她?” 话落,他一句都不愿多言,转身朝前走去。 谢七迎上来,“主子您这是去哪?” 去哪? 谢云舟冷白指尖用力捏着钥匙,咔哒一声,钥匙断裂,他道:“去祠堂。” “现在?”谢七不解道,“去作何?” 谢云舟道:“跪着。” 那日是他不分青红皂白不问事情缘由便罚了江黎,是他的错,现下她已经离开谢府了,他不能再为她做什么,那便同她受一样的惩罚。 这夜,谢云舟晚膳都未用,便跪在了祠堂。 燕京城的冬天真是冷,祠堂里没有一丝暖意,谢云舟笔挺的跪在祖宗牌位前,眼睛一瞬不瞬的睨着前方。 后来谢老夫人听闻了此事,迎着风来到了祠堂,“儿啊,你这是为何?快,快起来。” 她示意谢七去扶,谢七还未动,谢云舟开口道:“是我该罚,母亲不必管我。” 瞧瞧谢云舟那张比纸还白的脸,谢老夫人如何不管,“你已多日不曾歇息了,要是在这跪上一夜,明日会生病的。” “无妨,”谢云舟心想,若是病了能换来她看他一眼,便是病死他也心甘。 “你啊你啊,你是想气死我吗?”谢老夫人见劝不动,干脆也跪了下来,“你想跪是吗,好,一起跪。” 若是之前谢云舟定会妥协,会亲自把谢老夫人送回去。 但今日没有,他道:“谢七,送老夫人回去。” “我不走,我跟你一起跪。”谢老夫人道,“跪死得了。” 谢云舟眼睑垂下又抬起,声音又沉了几分,“谢七,送老夫人回去。” 谢七领了命令,一把架起谢老夫人,搀扶着出了祠堂,祠堂门关上,隐约还能听到谢老夫人的哭声。 “舟儿,你这是想要母亲的命啊,母亲真是不想活了。” “舟儿你怎成了这般样子。” “老头子,是我无能,是我教子无方……” 谢云舟不但罚了自己,还罚了王素菊,第二日,王素菊便被收回了管家的权。 她去谢老夫人那哭诉,一边哭一边叫着云权,起初谢老夫人还愿意哄哄她,后来心一烦,把人赶了出去。 王素菊几时受过这样的气,回屋后把屋里的东西狠狠砸了一通,不小心把手还给划伤了。 命人去请大夫时被守门的侍卫告知,没有将军命令谁都不能出府。 王素菊刚刚止住的眼泪再次流淌出来,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不过最后还是给她请了大夫,惩罚和谢馨兰一样,闭门思过,一月不许出府。 王素菊把这笔账记在了江黎身上,想着总有一日见到江黎会给她好看。 - 谢府鸡犬不宁时,江黎正伏案画梅,荀衍在一旁认真教着,时不时指点一二,他们两人都是穿的白衫,,不经意看过去,倒越发觉得般配。 金珠银珠抿唇轻笑,放下手里的糕点后悄悄退了出去。 栗子糕,又是荀衍带来的。 江黎耐不住香气,放下笔,伸手去拿,还没碰触上被荀衍扣住了手腕,他噙笑道:“还未洗手。” 江黎手指染了些许墨,点点状状,掌心也有。 荀衍从桌上拿起帕巾,仔细为她擦拭,唇角的笑意一直未褪。 江黎静静看着,眉眼弯成好看的弧度,杏眸里像是有日光跑了进去,勾唇笑起的样子越发迷人。 荀衍手一顿,指尖若有似无碰触上了她手背,像羽毛拂过般。他抬眸睨了江黎一眼,只见她正垂眸看着桌子上的糕点抿唇。 像是一下子回到了那些年,他买来糕点送给她,她含笑睥睨着,唇不自觉抿起,还搓手问他:“我能吃吗?” 他道:“当然。” 江黎见手指已然干净,抽出,“衍哥哥你吃吗?” 荀衍掌心落了空,眼底似有什么闪过,随后道:“你吃,我不饿。” 江黎早上没吃多少膳食,确实有些饿了,拿起一块放嘴里,吃的急了,她轻咳一声。 荀衍端起桌上的茶水递给她,“来。” 江黎接过,茶水入喉后,才好了些许,吃完一块,她又吃了半块,擦拭手指时无意中看到了荀衍腰间的香囊。 看颜色有些陈旧,应该是佩戴了许久。 江黎道:“衍哥哥我来给你做个香囊可好?” 荀衍求之不得,笑道:“如此,甚好。” 江黎说做便做,找来布料倚在窗前低头做起来,荀衍挑眉看着,眸光渐渐变得炙热。 握着笔的掌心隐隐易出汗,若是可以,他真想这样看江黎一辈子。 心莫名的跳快了些。 云袖碰倒了茶盏,茶水浸湿了画,墨渲染开,最后成团,荀衍眸色变暗,想起了那日法圆大师说的话,凡事因果注定切莫强求。 他缓缓抬眸,那他和阿黎…… 江黎刺绣功夫了得,不到两个时辰便做好了香囊,她亲自给荀衍佩戴的,问道:“可喜欢?” 荀衍目光灼灼睨着她,“喜欢。” 无人知晓他说的喜欢,是喜欢香囊还是喜欢眼前的人。 江黎捏了捏手里的香囊,突然看着有几分面熟,像是在哪里见过,“这是?” “阿黎忘了?” “嗯?” “这是那年阿黎赠与我的。” “……” 江黎想起来了,那日荀衍帮她赶走了表姐她们,她说要答谢他,他道:“那便做个香囊赠与我吧。” 江黎问道:“你一直都佩戴着?” 荀衍一点要隐藏的意思也没有,“是,一直戴着。” “好丑。”江黎道,“我那时年幼女红并不好,让衍哥哥见笑了。” 荀衍黑眸里都是光,“没有,很好。” 莫名的气氛有些许微妙,荀衍张嘴方要说什么,金珠走了进来,“小姐,这是何小姐让人送来的。” 是账本。 江黎示意她放案几上,荀衍知晓她有事情要做,正巧他也有事情要做,未在停留,转身离去。 江黎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忆起,她的帕巾他还拿着呢。 算了,下次再要回吧。 - 燕京城素来没有私密,哪家哪家有嫁娶的,哪家哪家有生孩子的,隔着老远都能知道。 今日的大事是,月国公主再次拜访将军府,传言这是好事将近,两国要结秦晋之好。 还有传言,谢云舟很早之前便喜欢上了这个月国公主,不然不会回府月余便同结发妻子和离了。 更有传言,成亲便在年前,有人掐指算了算,距离除夕还有一月,那便是说,其他府一年才能办妥的事,谢府两月便能办妥。 看来,得天子器重果然不一样。 流言太多,一时间还真不知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不过,月国公主到访肯定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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