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舟也有自己的执拗,今日无论如何,他都要见江黎一面,“荀衍,别拦我。” 荀衍爱护江黎如命,现她中毒成如今的样子,他心疼自责不已,对谢云舟更是不可能有好脸色,“我若非要拦你呢。” “你拦不住我的。”昨日是他故意不还手的,今日荀衍再拦,他一定会还手。 “好啊,那我便看看你要如何做。”荀衍轻掀衣袍掖与腰间,双腿分开,看那架势,是要同谢云舟比试一番。 常太医见状折返回来,含笑道:“这位公子,可否看在老朽的面子上让谢将军进去。” “不可。”荀衍道。 “那,若是谢将军能救江二小姐呢?”常太医问道。 谢云舟顿住,“常太医此言何意?” 常太医道:“时辰不早了,不若我先替小姐诊治,稍后咱们再议。” 见常太医如此说,荀衍即便再气,还是忍了下来,轻甩衣袖朝前走去,谢云舟也跟了上去。 昨日未曾好好看她,今日一见,越发心酸,他中毒伊始不是这般孱弱,最初是没有任何异样的。 常太医知晓谢云舟的心思,淡声道:“小姐身子弱,是以同将军那时不一样。” 谢云舟还记挂着方才的事,问道:“常太医说我能救她,我要如何救?” 常太医轻抚胡须,“将军当真要救?” “要救。”谢云舟斩钉截铁道,“哪怕是万分之着一的希望,我也要救。” “那若是用将军的命去救呢?”常太医问道,“将军也要救?” 谢云舟连迟疑都没有,定定道:“救,哪怕是用我的命去救她。” 常太医唇微动,刚要说什么,金珠的声音传来,“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谢云舟同常太医相视一眼,快步走进房间,床榻上的江黎陷入到了梦魇中,一直在说胡话。 “走开,走开。” “不要,不要。” “不是我,不是我。” “放开我……放开我……” 金珠不知何故,握着她的手,急呼:“小姐,你睁开眼看看奴婢。” 江黎额头上布满汗珠,但始终未曾睁开眼。 常太医放下药箱走过来,坐在床榻前的椅子上,在江黎腕上盖上帕巾,指腹搭上细细诊起来,边诊脉边睨着江黎看,少倾问道:“小姐今日吃了些什么?” 金珠回道:“除了汤药外,未曾吃过一点东西。” 常太医四处环顾一番,最后在书案上看到了燃着的熏香,香味清淡,不易察觉,“那是何物?” 金珠道:“是奴婢买来给小姐安神用的。” 常太医收回手,淡声道:“你家小姐身子弱,不易燃香。” 金珠唤来丫鬟,把香收起。 常太医又重新开了药方,让金珠按照此方子去抓药,房间里没了外人,荀衍问道:“常太医方才言明谢将军可救阿黎,不知是何意?” 常太医道:“能救也不能救。” “还请常太医说明。”荀衍派人出去寻解药,也是一无所获,这几日他吃不好睡不好,夜夜被梦境所扰,生怕江黎有个万一,若真那样,他一定会杀了谢云舟为阿黎陪葬。 常太医轻咳一声:“这位公子我知你急切,但有些许需从长计议,不若这样,我先同谢将军说明一二,再来告知与你,可否。” 饶是荀衍再急,都不得不静下心来等着,左右谢云舟不会走,他便等等看,到底如何救阿黎。 常太医开好药方,便同谢云舟去了偏厅,谢云舟追问道:“常太医您有话尽管直言。” “谢将军可想过,为何你能救治江二小姐?”常太医把问题抛出来。 谢云舟沉思片刻道:“因我服了解药。” “是。”常太医道,“世上再无解药,只有一种法子能救治江二小姐,那便是——” “便是如何?” “用将军之血。” 谢云舟睨着他,挑眉问道:“我的血?” “将军血里有解药,若是将军肯酒的话,江二小姐还是可以活下来的。”常太医抿抿唇,欲言又止,“只是……” “只是如何?” “只是此法我从未用过,不知可行与否。” “不管行否,都可一试。” “将军当着要试?” “非试不可。” “万一出了差错,将军也会没命的。” “我命不足惜,只要能救阿黎便可。” 常太医继续劝道:“将军可要想好了,此法我也是从古书上看来的,至今未有人用的。” “无妨。”谢云舟边说话边撸起袖子,“要如何放血,常太医尽管言明便是。” 常太医摇摇头,“不是腕间血。” “不是腕间血,那是?”谢云舟顿住。 日光倾泻进来,落到谢云舟脸上,仿若镀了一层氤氲的光,漆黑的眸子里淌着不惧,“常太医请直言。” 常太医一字一顿道:“需心头血。” - 夜里,谢云舟端坐在书案前,眼前摆放着一把匕首,还有一只碗,旁边烛灯隐隐晃动着,窗棂上倒映出一道绵延的影,缥缈间同长廊外的树影交错到一起。 不知何时外面起了风,起初风声很小,后来风声渐渐变大,呼啸而来时让人无端心悸。 更让人心悸的是眼前这幕,谢七已经苦口婆心劝了一个时辰了,可谢云舟依然要一意孤行。 谢七又道:“主子,常太医说了,此法他从未用过,也不知可行与否,若是不能,主子这血便是白取了。再者,取心头血何其危险,稍有不慎便会——” 便会死掉。 谢七后面的话未说出口,“属下求主子甚思。” 不是谢七信不过常太医,只是常太医自己都没有把握,这万一没把人救回来,反倒累及了谢云舟的生命,这可如何是好。 “无妨,试一试便知了。”谢云舟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似乎对即将到了的危险一点都不在意。 “可此法并非一次便好。”谢七拦住他,“常太医说需取血五次,主子,五次啊,你会没命的。” “我说过,只要阿黎活着便好。”谢云舟蹙眉道,“别废话,你去守门。” 谢七不情不愿走到门口,刚站定便传来急切的敲门声,“开门,开门。” 是谢老夫人。 谢云舟看了眼天色还未到常太医说的取血时间,便把东西收起,起身走了过来,挑眉示意谢七把门打开。 门刚打开,谢老夫人冲了进来,越过谢云舟便左看看右看看,什么都没找到后,问道:“你方才要在做什么?” “儿在看公文。”谢云舟眼睛不眨的说道。 “骗人,”谢老夫人拍拍胸脯,指着他问道,“你要救江黎是不是?你快说,到底是不是?” “母亲从何处听来的。”谢云舟不想同谢老夫人多言,“没有的事。” “怎会没有。”谢老夫人道,“我都听说了,你就是要救江黎。” 谢老夫人之所以知晓这事是因为方才收到了一封书信,不知谁送来的,点名要她收,说事关重大,请她一定要拦下。 她狐疑打开信笺,细细一看,差点没晕过去,来的路上她还在想,这或许是假的,谁知竟然是真的。 她走近,拍打谢云舟的胳膊,“你傻吗,你若是放血救江黎,你会死的。” “这是儿自己的事,不劳母亲挂心。” “我是你母亲怎能不挂心。” 谢老夫人说道:“我不管,你不许救江黎。” “母亲莫要无理取闹。”谢云舟冷冷道,“江黎是我的妻我一定要救她。” “什么你的妻?你们已经和离了。”谢老夫人瞪眼,“而且江黎日日同那个荀府的公子在一起,她早已经忘了你了,舟儿,你糊涂啊。” “母亲时辰不早了,您请回吧。”谢云舟不愿听谢老夫人讲这些。 “我不回,除非你答应我不去救她。”谢老夫人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你若是不应,今夜我便不走了,我看你如何放血救她。” 谢云舟轻唤了一声:“谢七。” 谢七走过来,“主子。” 谢云舟道:“送老夫人回去。” 谢老夫人噌一下坐起,“我不走,就是不走。” 话虽如此,但她还是被谢七请了出去,哭喊声传来,“舟儿,你不能如此,不能啊,你若是有个闪失,让我可怎么活啊。” 说着,谢老夫人挣脱开谢七的手,转身便跑回来。 谢七无奈,只的把她打晕,随后书房外才没了声音。 今日不知怎么回事,走了一个谢老夫人,又来一个,谢馨兰哭得眼睛红红的,“哥哥,你真要为了那个女人连命都不顾了吗?你想看咱们这个家散了吗?哥,求你,别救她,别救她。” 谢云舟烦恼的怒斥一声:“闭嘴。” 谢馨兰哭得更凶了,“哥哥,你变了,你变得我一点都不认识了。” 谢云舟道:“出去,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许来书房。” “我不走,”谢馨兰边擦拭眼泪边道,“我不能看着你陷入危险,我要救你。” 谢云舟见她不走,扣住她的手腕便往外拉,等人出去后,转身关上门,不管谢馨兰如何砸门他就是没开。 “哥哥,你太狠心了。” “你眼里除了那个女人可还有我们。” “你太让我们失望了。” “哥哥,我讨厌你。” 言罢,她哭着跑开。 谢云舟折回到书案前,拿出刀子和碗,凝视着婆娑的树影陷入到沉思中,脑海中忆起了常太医的话。 “古书上记载,取心头血救人一般仅需三次,但此毒毒性太强,三次怕是不够,至少五次,需隔一日取一次,每次需取同部位的血,也就是说,取血期间,伤口不可长好,需服药致其不能结痂。” “这样一来,便会血流不止,此乃第一危险。” “第二危险,刀尖取血,伤口不易深也不易浅,要恰到好处,心头血要一次取出,不可停歇。” “第三危险,也是最危险的,不可借助任何外用药物,只得硬取。” 常太医语重心长道:“那般的疼痛不是常人能受的,将军你行吗?” 谢云舟目光熠熠说了声:“行。” 二更鼓声传来,谢云舟从游离的思绪中回过神,解开衣襟,露出胸口的肌肤,执起刀,没有任何犹豫的扎进去。 不敢太用力,他推进的很慢,疼痛蔓延开,他额头上顷刻间布满了汗珠,卷翘的长睫上也染了汗珠。 灯光拢上,隐隐映出光泽,那双深邃漆黑的眸子像是浸了血般,腥红吓人。 饶是疼得他战栗,他依然未停,修长的手指握着刀柄继续推进,隐约的,肉撕裂的声音传来。 血顺着刀口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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