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年如一日。 时间越长,流萤越得星澜的重视,霜月就越不敢把实情告诉星澜。 她本以为等推翻了皇后尚严华,流萤就会出宫离开,这件事就结束了,没想到他并不愿意走。 就这样一日拖一日。 ……直到今日出事。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星澜喃喃自语,嘴角挂着难掩的苦笑。 一切都说得通了。 她回忆起过去在凤鸾殿的时候,流萤总会比她提前一点时间用膳,看来就是试毒去了。 偶尔与她同桌共食的时候,也会抢在她前面每道菜尝一口。 旁人都道他不喜荤食,连同心殿的宫女都知道,她还不信,因为总见流萤吃荤菜。 亏得自己当时还以为他贪嘴,给他夹了许多次菜…… 呵,当初“甜蜜”的回忆,如今想起,当真如刀扎般锥心。 她夹菜的时候,流萤是怎么想的? 他会觉得,自己是想让他快些试毒吗…… “回去吧。”星澜平静的扶起了霜月。 “陛下您责罚奴才吧,若非奴才一直瞒着您,流贵人今日不会出事的。”霜月已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此事你有功。”星澜面无表情道,“若非你安排人试毒,如今躺在床榻上奄奄一息的,就是我了。” “陛下……”霜月似乎有些听不懂。 星澜抚了抚霜月的发:“但是今后不能再出现欺瞒之事,凡事拿不定多找我商量,不要怕我责罚,明白吗?每个人的命,都是命。” 她也清楚,霜月这多年不做声,除了怕她责罚,更有一点。 霜月原本就把星澜的生死看在流萤之上。 “是……陛下!”霜月捂面痛哭。 …… 星澜回到营帐,正撞见田知章出来,便问了句:“怎么样了?” “陛下。”田知章行礼,整晚的操劳让他疲惫不已,“流贵人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伤口血已经止住了,解蛇毒的药材熬好服下了,只是适才强行动武,情绪又激动,本来被暂时压制的毒性爆发扩散,导致双目失明。” 星澜咬咬牙:“还有恢复的可能吗?” 田知章低下头:“……臣和几位太医讨论过了,都没有必恢复的把握,只能尽力一试,慢慢清除毒素。但恢复不恢复,还是看流贵人自己。” “朕知道了。”星澜遥遥的朝床榻处看了一眼,见流萤平卧着,气息比之前平稳了不少。 “朕可以进去看看么?”她又问。 “可以可以!”田知章忙道,“陛下,此蛇毒有催眠的功效,而且会趁人昏睡无意识时加速扩散,所以,如果可以的话……请陛下多与流贵人说说话,最好能让他一直保持清醒,熬过今夜,病变的可能性就不大了。” “好。”星澜点头,“你先去休息吧。” 田知章哪里敢真的去休息,只道:“臣和其他太医就在隔壁营帐,若有什么情况,我等随时可以赶来。” “辛苦了。”星澜告别田知章,独自一人进了营帐。 因流萤上身受外伤,不便厚外衫,太医们将营帐内炭火烧的极旺,叫星澜一进来就有些燥热。 此时流萤安静的躺在塌上,双目被人用黑布遮盖住,胸口和手臂都被包扎起,隐隐能看到些许血色。高挺的鼻尖因疼痛冒出了些细汗,不知他是醒是睡。 想到田知章的嘱托,星澜本想开口将他唤醒,却突然见他没有受伤的右手动了动,摸向腰间,动作似是准备伸进衣服内找什么东西,摸到自己裸露在外的肌肤才发现没穿衣服。 他顿时有些慌乱,挣扎着在床榻上一顿乱摸,终于在枕边寻到了样物件,紧紧的攒在手中。 星澜望过去,发现流萤找的是一支发簪。 再看一眼,却很眼熟,竟是她曾经赠给他的那支紫玉镂金簪。 当初萧景言初到梁国,在宴会上挑衅,曾败在流萤手下。 而这支簪子,是她当时因为流萤主动请缨,随手赏赐给他的。 她自己都忘了这件事,没想到他还留着这簪子,甚至出征还随身带着。 流萤的指腹轻抚过发簪表面,动作轻柔的像是在抚摸恋人的面庞,簪上原本锋利的棱角已被抚摸的圆滑,留下了对原主人的缱绻眷恋。 星澜心跳顿时漏了一拍。 她忍不住又超前走了两步,却惊起了流萤的注意。 “谁在那里!”他哑着声音,将飞快的簪子又藏回枕后。 “是我。”星澜轻声道。 流萤顿时身子一僵,双唇紧紧抿住。 这个声音,他下辈子听了也能认出。 星澜走进,没有再提簪子的事,扶他重新躺下,掖好盖在腹部和下半身的被子。 “还疼吗?”她悄声问。 尽管眉头还因疼痛而不自觉的蹙起,流萤依旧回答的毫不迟疑:“不疼了。” 或许他从来没有说过疼。 “别担心。”星澜试着宽慰他,笨拙的说,“太医说,能治好你的眼睛。” “嗯。”流萤不甚在意的点头。 或许对一个连生命都可以随时舍弃的人来说,失明也不过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想了想,星澜又一次拉过他没有受伤的那只手。 手依旧很僵硬,但这一次,他没有再挣脱,任由她来回摩挲着指尖,慢慢放松。 然后,十指相扣。 “流萤,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有什么愿望?”星澜将他的手抬起,手背贴在自己脸上,她想照田知章嘱咐的那般同流萤说话,好让他保持清醒,“什么愿望都可以,我替你实现,好吗?” 即便看不见,流萤还是微微转过头,面向星澜的方向:“臣没有愿望。”
第196章 晋位份 没有愿望。 意料之中的答案。 “你当真……心中一点欲望,一点盼望也没有吗?地位、金钱、自由?或者寻找你过去的家人?”星澜忍不住追问,想起那支发簪,又补了句,“或是别的什么也可以。” 流萤没有回答。 “就当是我给你的补偿,你提一点要求,好吗?”星澜几乎是在颤声哀求。 流萤依旧没有做声,安静的营帐里只有木炭燃烧的轻微爆裂声。 太安静了。 星澜突然感到很无力。 她想了解流萤,想法设法的打探,却只觉这道谜题越来越难解。 流萤将自身摆的太低,想法也藏得太深,而星澜根本不知如何打开他的心扉,怎样能让他快乐。 她抓紧流萤的手,憋了一夜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慢慢的流了下来,落到她和流萤十指相交的手上。 紧贴的手心和带着体温的眼泪成了流萤感知星澜的全部内容。 “您……哭了?”流萤惊慌,又因为目不可视而有些茫然。 星澜也赌气不理他。 “您不要哭,不要哭。”流萤慌了,手足无措的想要松开星澜。 受伤没有让他慌,失明也没有。 反倒是星澜的眼泪让他慌了。 “臣不值得您流眼泪。”流萤又这样说。 星澜更赌气了,不仅不理他,还蛮横的抓他的手,将大滴大滴的眼泪抹到他手背上。 “臣说,臣说!”流萤颤着手妥协,“您不要哭了!” 女人的眼泪真管用。 “那你快说,你有什么愿望。”星澜终于放过他,又觉着欺负他不好,只好闷声道,“流萤,我不想……与你生分了。” “臣……”流萤说了一个字又闭嘴,似乎讲出这个愿望需要天大的勇气。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星澜都以为流萤睡着了时,他突然又道。 “臣想晋位份。” 星澜一惊:“晋……位份?” 听到星澜的反问,流萤又不自在起来,喃喃道:“您说……地位也可以的。” “可以,可以可以可以!”星澜连说一排“可以”,拼命点着头,才想起流萤看不见。 她不是不愿意,而是根本没有想到流萤这样性格的人,想要的竟然是位份! 他不喜锦衣玉食,不喜被人伺候,不习惯被人行礼……这样的人,星澜以为位份反而是累赘,没想到,这却是他唯一想要的? 星澜又忍不住阴谋论,脑中闪过一些流萤因为位份低而受人欺辱的想法。 虽然她没发现宫中有这类现象,但若非如此,流萤又为何想晋位份呢? “你立下大功,是,是该晋位份,晋到……妃位,可好?”星澜这是豁出去了,贵人到妃位,是连跃数级,从古至今从未有过。 她下此圣旨必会遭到朝臣反对,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昏君就昏君吧。 流萤不懂这些晋升规矩,只乖巧的点头:“谢陛下。” 末了又道:“是同萧妃相同的妃位吗?” “是。”星澜愣了愣,死死的盯着他面上的神情,看到嘴角勾起的一丝丝笑意,随即很快隐去。 和萧景言有什么关系? “流萤,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何想晋位份?”她试探着问。 流萤不自觉的抿了抿唇,轻声道:“妃位,可以同您亲近吧。” 说这些话,被嫌弃就被嫌弃吧,丑陋的欲望,自己的不堪,与其惹她伤心,不如惹她厌烦。 “妃位,亲近?”星澜不可置信,“亲不亲近,和位份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吗?”即便被蒙着眼,流萤看上去依旧有些茫然,“萧妃,还有玉贵妃……都可以抱您,亲近您……其他人,不行……” 他越说越小声,越说越没有底气,最终道了句:“……臣失言了。” 星澜却明白过来了。 玉京秋与她是青梅竹马,关系自然亲近一些,萧景言则本身爱动手动脚,也没少被他占便宜,刚好两人都是妃位以上,被流萤给注意到了,才误以为只有位分高的人,才能主动搂抱她,与她亲昵。 ……好傻。 “所以此前在马车上,你不愿我碰你的手?”星澜想起了之前生分的原因,低声问。 流萤轻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比起刚入宫时的心中没数,现在他一天比一天清楚,他不够格。 他不聋,听得见人人见了他就道——哦,这就是女帝的暗卫,从前以为是宠妃呢,原来是暗卫。 他还有忠心,总忘不了旧主的叮嘱,叫他恪守本分,不得越界。 还有他污秽的陈年往事……像他这样的人,哪怕只是碰碰她的手,都是对她的玷污吧。 ——终于道出暗藏心底的龌龊心思,流萤像是总算解脱了,意识越来越迷糊。 或者说,他潜意识里就不想清醒了。 朦胧间,他感觉星澜放开了他的手。 果然是被厌恶了。 他有些失落,更多的是庆幸。 没有希望,失望也会小一些吧。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534 首页 上一页 98 99 100 101 102 10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