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正觉着好笑,冷不防又有几个半大孩子同两个大人从旁边转出来,一个说道:“飞廉哥哥,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九哥真是明王菩萨?我本来可不信,但这么多人都说。” 被问的那孩子沉默不语。 另一个道:“飞廉哥哥,你不用担心,卫巡检一定不会有事。” 飞廉叹了口气。 “这里既然也是庙,还跟九哥哥有关的庙,那我们也进去烧个香吧,叫菩萨保佑卫巡检跟九哥!” 飞廉听到这里,眼圈一红。 他们之中最小的,是一个女孩儿,她从怀中摸出一个东西,举的高高的说道:“飞廉哥哥,玉哥哥一定会平安,你瞧他给的护身符都没事。” 太子早就认出这几个孩子眼熟,为首那个正是那日街头跟卫玉相认、叫做飞廉的。 但此刻李星渊注意的不是飞廉,而是那个最小的女孩儿。 跟随太子身边的侍卫,本来正要清场。 却见太子摆摆手。 那边飞廉等也看见了他们,正要带人偷偷走开,太子唤了声。 飞廉等人只得止步,硬着头皮到跟前,跪地行礼。 太子示意起身,问道:“你们是几时来的?” 飞廉道:“回殿下,是前几日。” 太子问道:“你们也是来、瞻仰这明王庙的?” 孩子们规规矩矩地回答:“是,太子殿下。” 太子见他们有些拘谨,便笑笑:“孤只是随口问问而已,莫非你们之前没有来过?” “九哥不许我们擅自跑来,怕路上有危险。” 大概是看太子温和可亲,大头说道:“不过也不怕,只要我们的武功经过师傅们考核,就能跟着九哥哥身边了。” 太子嘉许道:“你们倒是很有志向。”又看向孩童们身后那男子,身形矫健,武夫气质。 李星渊道:“你是何人?” 那人行礼道:“回殿下,草民姓白,原本是江南人士。被盟主召唤迁到长怀县,以教导孩童们武功。” 太子哑然,目光转动看向那小女娃儿。 崔公公早就察觉其意,便笑着对怯生生的小四毛道:“哟,你这孩子才多大?叫什么?” 四毛害怕,躲在飞廉身后,飞廉便替她说了。 李星渊本来不想当着人,不过……也没紧要了。 他望着四毛道:“你刚才拿的那个东西,给我看看好不好?” 四毛一愣,飞廉道:“殿下,您说的是……” 李星渊直接说道:“她刚才拿着的那个东西,是卫玉给的?” 飞廉一听就懂了,示意四毛快把戴着的东西拿出来,原来竟是一枚黑白相间的玉蝉,正是当初卫玉来豫州临走前给飞廉的。 “她、为何给你这个?”太子的声音里有一点颤。 飞廉竟不敢回答。 崔公公道:“好孩子,你只管说实话就是了。” 飞廉才道:“殿下,当初卫巡检离开前给我的,说这个东西值钱,叫我卖了换钱、好照顾弟弟妹妹们。” 李星渊屏住呼吸。 此时太子望着那个看似六七岁的小女孩儿,眼中微微恍惚。 这是卫玉的贴身之物。 她的名字是青蝉,这玉蝉自然跟她的名字契合。 没想到她愿意把这个东西交给他人。 而且并不是因为什么私情。 太子其实早就察觉,卫玉贴身的玉蝉不见了。 他知道卫玉跟宿九曜之间的那些事后,虽不曾问,但私下认定必然是给小九当定情信物去了。 哪里想到还是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卫玉敢把这个价值不菲且对她而言意义非凡的东西拿出来,不是为了什么私情,而只是为了救人。 飞廉将走的时候,太子想起一件事。 “这个东西,宿九……见过没有?” “九哥当然是见过的。”飞廉回答:“卫巡检给我后,我就给九哥啦。” “那他为什么没收?”太子很疑惑。 飞廉道:“我本来不知该如何处置,叫九哥看看、也许九哥可以收着,只是他说既然是给我的,就叫我好生拿着,只是不能卖了去。我想来想去,索性就让四丫头带着了。” 太子良久不语。 这数日来,李星渊常常想起当时遇袭,在车中卫玉对他说的那些话。 太子心情十分复杂。 如今猝不及防见到卫玉的贴身之物,那温润的触感在手上,惹得他眼底湿润,心头唏嘘。 飞廉试探问:“殿下,您要吗?” 李星渊目光涌动,一笑。 他摸了摸那玉蝉,最终撒开手,道:“既然她给了你,你们就好生收着吧。孤……不会夺人所爱。” 这几日太子没有离开铠城,还有另一个原因。 宿九曜带了五百兵马出城,追剿此次伏击太子的西狄刺客。 半月后,在京城内皇帝催促太子回京的急报送来之时,宿九曜回了铠城。 这一趟轻骑直入,所得匪浅。他们俘虏了西狄的小王子。 据说是这小王子得到消息,说大启的太子被刺身亡,所以竟得意忘形,带了两千人马前来看热闹。 没想到遇到了“狩猎”的宿九曜,五百对两千,一顿冲杀之下,西狄人死伤大半,小王子成了阶下囚。 太子听说了这个消息,震惊。 本来他豫州一行,险象环生,之前皇帝的密旨里虽并无训斥之言,但太子知道皇帝必定不悦。 可如今宿九曜俘了西狄的王子,这便意义非凡……就算并不是太子所擒,但毕竟太子坐镇铠城,现成的“功绩”追着往嘴里塞似的。 这一下子,局势扭转。 毕竟西狄想要刺杀大启太子而落败,反而是西狄的王子实实在在落入大启手中。 简直有点像是祸兮福之所倚。 宿九曜回城之日,正是太子将启程之期。 小将军亲自护送太子殿下返回长怀县。 临别之时,太子屏退众人,只留了宿九曜一个。 太子打量着宿九曜,目光闪烁。 宿九曜抬眸,两个人四目相对,终于,小九爷抬手入袖内。 当他的手缓缓探出之时,只见手中一支闪烁着寒光的箭,缓缓露出真容。 他忽然间亮出此物,旁侧崔公公以及太子身后的侍卫们见状,满面紧张。 正欲上前,却给崔公公抬手拦住。 李星渊盯着那支箭,说道:“这是什么?” 宿九曜回头:“我只想要告诉殿下,要不是她,这个东西就在殿下你的身上了。” 李星渊面色大变,这才明白,这支箭竟是伤了卫玉那支,他定睛细看,却见箭簇上依稀残留血迹,箭杆上也有深色血渍,可见中箭人伤势不容乐观。 太子看着这支凶器,忽然失语。 “殿下昔日相救之恩,她已经还了。”宿九曜把这支箭送到他的跟前,仿佛要让他看清楚些。 李星渊眉头紧锁。 半晌,太子抬手接过小九手中的那支箭。 狄人的箭,在掌心沉甸甸的,上面那些干涸的血渍仿佛能灼伤人。 “她、究竟怎样?”李星渊本来没打算再问。 宿九曜没言语。 太子笑了笑,双目泛红:“如果她替我挨了一箭,便是一刀两断的意思,那孤……” 李星渊咬牙,猛然回手,将箭刺向胸口。 崔公公等人全然反应不过来,只听“珰”地一声响,是宿九曜拂袖。 太子之觉着手腕一麻,那支箭便落了地。 但就算宿九曜反应迅速,可因为没料到太子会如此举动,那箭簇仍是刺破了胸前衣襟。 宿九曜皱皱眉,没想到太子敢来真的。 崔公公看的最清楚,急忙赶过来拉住太子:“殿下!” 赶忙查看,却见伤处隐隐有些血渍。 李星渊的目光从地上的那支箭转向宿九曜,冷笑说道:“你告诉卫玉,在孤而言,她永远都是东宫的人,不管是上辈子,这辈子,也不论生死。” 宿九曜听到这里,稍微透出几分愠色。 太子却又俯身将地上的箭捡了起来,他垂眸看着上面的血渍,把箭紧紧攥在掌心,转身上了车轿。 直到目送李星渊的车驾远离,一辆马车从山路上缓缓驶出。 宿九曜见状,快走几步迎上。 车帘掀起,露出一张极苍白的脸,宿九曜皱眉道:“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卫玉靠在车边上,向着他笑笑:“人家都要走了,总要送一送别。” 宿九曜道:“哼……那你都看见了?” 卫玉笑而不语,眼中却掠过一丝怅惘。 宿九曜心头一紧:“你干吗不说话,是心疼他么?” 卫玉目光转动,笑道:“什么?我在想中午吃点什么好……” 宿九曜的面色柔和了些:“那想好了么?” 卫玉道:“你先前用的那个番邦的调料叫什么来着?” “红花?你要喜欢,做个鸡蛋蒸不错,加点新鲜的蛤蜊跟瑶柱,味道最佳。” 卫玉笑道:“就是这个。” 宿九曜一笑:“那就再弄个猪肚鸡,你先前也说过的,那汤用来配银丝面最好。” 卫玉咽了口唾沫:“别说了,我都饿了,恨不得立刻就吃。” 副官拉了马儿来,宿九曜翻身跃上,回首笑道:“回去立刻给你做。” 正此刻,不知哪里传来古朴的歌声,唱道:“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翘翘错薪,言刈其楚。之子于归,言秣其马……” 卫玉车中闻听,暗自诧异,掀开帘子打量,却并不见歌者。 宿九曜问道:“这唱的是什么?” 卫玉对上他“好奇”的眼神,笑道:“没什么。” 这几句出自《诗经·周南》,大意是说有个小伙子惦记着一个无拘无束的姑娘,只是无法可追,但他历尽艰难,并不放弃,如果姑娘肯嫁的话,就即刻把马儿喂饱前去迎娶…… 卫玉不肯解释,只在心中暗自喟叹。 宿九曜狐疑地望着她,当然看出她有所隐瞒:“你不说也罢,回头再仔细教给我就好。” 卫玉道:“教给你什么?” “那……可太多了。”小九爷挑唇一笑。 马车转道,向着山路上驰去,正跟太子的车驾背道而驰。 两侧山峦连绵如画,野草闲花烂漫自在,有鸟儿时不时自碧空青山间翩然飞过,相送于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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