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九曜的双眼亮了亮。 卫玉打量着他的脸,之前给剑雪留下的那一处伤痕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只留下浅浅的痕迹。 她道:“不过你要小心些……” “嗯?” “我挺喜欢你这张脸的,”卫玉依旧是半真半假的,“不许再叫人伤着了,不然……我会心疼的。” 少年有点儿发窘,尽管知道她是在开玩笑。 转身的时候,卫玉忍不住伸出手,在少年的肩头轻轻地拍了拍:“就……保重吧。” 此时纯阳观内,另有一番情态。 卫玉一进门,便被眼前所见弄得愣怔。 原来若说聪明,还是飞廉最聪明。 从剑雪现身开始,飞廉便猜到了卫玉要走,跟这个看似凶巴巴的女人脱不了干系。 可她剑不离身,看着又实在很不好惹。 先前四毛哭的嗓子都哑了,飞廉眼珠打转,悄悄地把孩子们叫到身边,嘀咕了一阵儿。 于是在卫玉回来之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 冷傲的剑雪被几个孩子围在中间,热闹的堪比年画。 猫爷蹲在旁边喵喵,小无名呀呀乱嚷,四毛哑着嗓子求:“美人姐姐,不要让玉哥哥走,求你了。” 剑雪的腿被抱住,袖子被拉扯着,她本来可以轻轻一震把这几个孩童都震飞出去,但……武功高强的剑雪大人,用一身功力对付几个孩童,这光是想想就十分的不光彩。 何况剑雪自认为定力非凡,几个孩子而已,他们爱闹就让他们闹罢了,纵千万人而不为所动,才是高手的风范。 所以纵然被拉扯的微微摇晃,嘴角抽搐,耳朵被吵的要聋了,剑雪竟仍是没有发脾气。 卫玉看着这幅情形,忍不住笑:“剑雪你以一敌六,尚且不落下风,着实了得。” 剑雪所谓的高手风范好像也摇摇欲坠,她看着卫玉面上的笑,咬牙说道:“少胡说,快点让这些小东西走开,不然我可不保证不伤他们。” 还是宿九曜叫了声飞廉,让把孩子们带回去。 飞廉满脸惶恐:“九哥哥,玉哥哥真的……” 宿九曜垂眸:“你乖,听话吧。” 飞廉知道是拦不住了,嘴一撇,泪已经掉了下来。 剑雪望着这一幕摇头:“真想不到,你在此处的人缘这样好,怪不得你也不想走了呢。” 卫玉却道:“谁说我不想走,我的心早飞回了殿下身旁了。” 剑雪嘲讽:“是吗,我怎么没看出来。” 卫玉嘿嘿一笑:“这就是涵养,我喜怒不形于色的,你看不出来也是正常。” 她看飞廉泪汪汪的,却又敛笑,走过去把小孩儿拉到身前。 卫玉摸摸飞廉的脸:“你是个能干的孩子,以后还得照顾好弟弟妹妹们……不要哭了。” 飞廉抱住她:“我舍不得玉哥哥。” 卫玉拉着飞廉,走到一旁。 探手入怀,摸到了颈间悬着的一物。 她叹了口气,伸出双手将脖子上那根线解开。 线上拴着的,是一枚玉雕的蝉。蓝田玉以墨绿色最佳,而这只蝉的头部便是深墨绿,翅膀向下,却是水头极足透明的淡绿,更加雕工精致,惟妙惟肖,蝉的翼翅更是单薄如纸,巧夺天工,一看便知道价值不菲。 如此精致,足以以假乱真。飞廉一眼看见,几乎以为她拿出了个真的蝉。 卫玉望着掌中的玉蝉,眼底浮光闪烁,终于她一笑,把蝉送到了飞廉手中。 飞廉一惊:“玉哥哥……” 卫玉攥住他的手,小声叮嘱道:“这个东西不错,你找一个可靠的典当铺子,或者本地有钱的士绅,能够换至少千两银子,有了那笔钱,足可以支撑纯阳观的开销……就算……” 她望着飞廉惊愕的眼神,小声道:“就算带着他们搬到别的地方去,比如……去豫州府,也是使得的。” 飞廉又惊又且不解:“玉哥哥,我不能要这个。” “我也舍不得你们,只是不得不走,你留下这个,等同于我的心意,我才能稍微放心。”卫玉挤出一抹笑:“你不听我的话吗?” “我当然听。” “那就留下。”卫玉不由分说地。 卫玉出纯阳观的时候,吃了一惊。 素日门可罗雀的纯阳观前,不知何时来了许多人。 除了安县丞,武万里,明俪等外,还有许多并不相识的长怀县本地百姓。 原来大家都知道卫巡检要走,便自发地赶来。 卫玉虽来了不过这几天,但所作所为,却早已经深入人心。 此刻大家不约而同地看着她,眼中都透出了不舍之意。 连向来爱说笑的明俪,也一反常态,她皱着眉望着卫玉,道:“真的要这么着急走么?多呆两天又能怎么样?” 安县丞不敢说这话,但明掌柜的话显然是众人的心声,大家都纷纷点头,挽留:“卫巡检,多留两日吧!” 卫玉没想到,自己只是顺势做了点事,其实并不是真的想如何,却能引得百姓这样大的反应。 正自辞别,却见是柳狗子跟钱掌柜的那两个妻弟,分开人群跑上前来,向着卫玉跪倒,咚咚地磕头。 柳狗子的脸已经被泪冲的一塌糊涂,小孩儿含着泪,哽咽:“卫巡检……” 卫玉本觉着人死不能复生,就算把马先生千刀万剐也改变不了了,但此刻看着柳狗子的脸,至少这孩子的心里不会再有一个打不散的死结,至少他得到了他想要的该有的公道,这也是他们作为生者,唯一能做的事。 等终于走出了长怀县,卫玉的眼睛还是湿润的。 剑雪道:“怎么,真舍不得了?” 卫玉吐了一口气:“我只是没想到……以前都没试过这样。” “嗯?”剑雪不懂。 卫玉呵了声,直到不便跟她细说:“我是说,我以前只在三殿下身边儿,为王府办差,哪里见过这个场面。” 剑雪另有高论,竟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不管做什么,也都是替王府办差罢了。” 卫玉不做声,回头去看马车上放着的东西,原来在出城的时候,有几个百姓抱着些糕点之类的东西放在了车上,她也并没有推辞得了。 剑雪看着她,忽然想起一个疑问,便道:“先前你审那个姓马的,你怎么知道那孩子不是他亲生的?” 卫玉的手一停,继而若无其事道:“哦,我猜的。” “什么?”剑雪惊愕。 卫玉扒拉出一个小坛子,举起来打量,竟不知是什么东西。 剑雪催道:“若真是猜的,你又怎么能猜的那么准?” 卫玉道:“很简单,那姓马的提起芸儿,一脸阴郁,且巴不得让芸儿变成第二个他,但若暴露了芸儿劫掠吴小姐的事,我又岂会放过那孩子……他根本就想拿孩子跟他一起死,要真是亲生的,又怎会如此。” 这说法倒也合理,剑雪点点头:“这么说你的那些推论都是诈他的?” 卫玉道:“他被你一剑几乎穿心,生死之际,脑筋自然不会那么清楚,被我诈出来也是有的。” 剑雪感慨道:“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话,可见不能轻信。” 卫玉正试图把那坛子打开,随口调侃道:“你又不是那种作奸犯科之人,怕什么?” 剑雪便不再追问。 卫玉瞥了她一眼,低头对付手中的坛子。 马芸儿并非马先生亲生,这倒不是卫玉诈出来的。 宿九曜机缘巧合救了马芸儿后,卫玉听着他的供述,便模模糊糊地想起来一点记忆。 那是在她所梦的前世一件本不起眼的事。 在太子登基之时,大赦天下。 除了一些真正十恶不赦的死囚外,多半囚犯都得以活命。 在得知或释后,有一个犯人无意中交代了一件事。 据他说,他被判的本就冤枉,他虽然也失手杀了人,但却不是最该死的。 只因当初他在逃亡的时候,于某地曾遇到过一人,大概是因为遇到了同类,那人便跟他自述,说曾奸杀过多少多少女子,甚至把被害之人的子女带在身边调/教折磨,以此为乐,就算如此,他却一直都逍遥法外。 卫玉想起此事,又看出马先生想要马芸儿陪葬,便猜到那个死囚犯口中的逍遥法外之人,多半就是这马先生。 天可怜见,果真是此人! 试想,倘若不是这一趟长怀之行,此番让他逃脱,日后还得有多少无辜女子被他残害。 故而卫玉心中也不免感慨,只因为自己一点私心,居然“无心插柳柳成荫”,做成了一件好事。 这会儿她费了点劲儿,终于把手中的坛子打开。 顿时,一股极冲的味道扑鼻而来,把卫玉熏得往后一仰。 前头的剑雪也竟闻见了:“什么东西!” 卫玉定神后,探头向内打量,旋即笑道:“哟,是醋芹!” 若问起外人,长怀县此地最盛产什么,那无过于陈醋了。 醋是用谷物自然发酵所得,能够开胃,消肿,提鲜,总之好处极多。 对于本地人而言,醋算是不可或缺之物,以醋为名的食物跟菜也不少,比如糖醋排骨,老醋花生,醋溜白菜,乃至于腊八蒜。 而醋芹,是用新鲜的香芹,用醋揉过,加白糖腌制而成,酸甜可口,别有风味,据说唐朝宰相魏征最喜欢吃醋芹,几乎一日不可或缺。 剑雪不晓得:“什么醋芹。” 卫玉伸手捞了一根腌醋芹放进嘴里,先是极酸,继而微甜,咬起来脆嫩,咯吱咯吱,让人在瞬间口水如涌。 就在这刹那,卫玉想起了在纯阳观内承蒙宿九曜照料,如今又再离开了……以后还不知能不能再吃到他亲手做的饭菜了。 心情突然间毫无预兆地有些暗淡。 赶了两日的路,无惊无险,到了豫州府。 豫州府的知府大人早早得了消息,派了心腹出城迎接。 这若是寻常的什么御史巡按也就罢了,但谁不知道卫玉是太子殿下的心腹。 先前卫玉失踪,李星渊派人遍寻天下,兴师动众,知府大人如何会不明白卫玉身份之重。 剑雪有些不耐烦,毕竟她只想快点儿把人带回去交差。 卫玉倒是乐在其中一般,来者不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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