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何曾受过这种气,就算秦琅是天皇老子,骂了他之后要被问斩,宁姝也要将这口气出出来,要不然她死不瞑目。 “你这个泼妇!” 显然,反应过来这位宁家姑娘说了些什么,秦琅差点没气得背过去,胸口起伏地比宁姝还厉害,一手指着她,目眦欲裂道。 身为长公主与英国公之子,陛下最宠爱的外甥,秦琅从小到大没受过这种辱骂,还是一个他本来以为爱慕自己的姑娘。 但从此刻开始,他就像被泼了一盆带着冰渣子的水,什么自以为是都浇醒了。 若眼前是个男子,他早就上去将人一顿好打了,但残留的理智让他迟迟没能对一个姑娘下手,只能自己气得暴跳如雷,半晌憋出一句泼妇之言。 “还敢骂我是泼妇,你才是贱人!” “刚来盛京就抢道,害我头上撞出个疙瘩,前夜又趁我身子不好推我,还敢骂我矫情,今夜更是让姑奶奶开了眼界,姑奶奶就没见过你这样的烂人,要不是怕姑母担心,我早早便骂了你,还用等到现在,当真是便宜你了,哼……” 要论吵架,宁姝还没怕过谁,尤其对着这个秦二郎,她更有理了。 被宁姝一连串的的斥骂砸得抬不起头,再反应过来时,就看见人被两个丫头架着跑了。 秦琅人都差点气得厥过去,要不是随侍戟安在后面抱着他的腰,秦琅非得追上去将那个泼妇制住,给他十跪九扣地赔礼道歉。 愤怒当头,秦琅根本来不及细想刚刚宁姝怒斥他的话,头脑中全是被一个娇弱姑娘家斥骂成贱人的情景。 “给爷放手,爷要去教训那个泼妇!” 秦琅看着宁家姑娘逐渐消失的背影,低头看着死死抱着他腰的戟安,脸色铁青地怒吼道,那模样活像一头暴怒的雄狮,下一刻就要吃人似的。 “二郎,二郎,你冷静些,人家好歹也是三夫人的侄女,扬州刺史的千金,你不能打人家姑娘啊!” 他家二郎从小就生龙活虎,平日里又热衷练武,力气大得像牛,戟安为了拖住他,几乎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才堪堪将人拖得寸步难行。 他一边拖着人,一边劝阻道,生怕二郎这炮仗性子将人追上去打了,那到时候场面就难看了。 也亏得夜里这沁芳园无人,主仆两这半天的拉扯没有叫旁人看见,要不然二公子发疯的事将会很快传遍英国公府。 …… 而宁姝这边,被两个丫头半拖半拉地架回流芳阁,心中怒火未平,将身上斗篷狠狠往地上一丢,声音恨恨道:“拖我回来作甚,我还没骂够呢,再让我多骂几句才是!” 往榻上一歪,宁姝还觉不解气,打了怀中软枕几下,好似那软枕就是秦琅那小贱人似的。 莺声和燕语一个脸色发白,一个脸色发红,皆是惊魂未定的模样。 “我的姑娘,不,我的姑奶奶,你还没过瘾,婢子当时瞧着那秦二郎的脸色,都要杀人了,婢子都怕他一个脑子不清醒打你啊!” 莺声拍了拍胸口,脸色白如纸,燕语也是认同了这番话,狠命地点头道:“是啊,纵婢子平日也是个大胆的,刚刚都要被姑娘吓死了,把秦家二郎骂成那样,看着那拳头就要姑娘身上了!” 宁姝一听这话,杏眸一瞪,更来火了。 “打我?他敢,若是他真做出如此猪狗不如的事,我定要让爹爹和爷爷去陛下那告他一状,就算他是陛下亲外甥又怎么样,我家也不是好惹的,看陛下好意思不罚他!“ 宁姝气哼哼地,又兀自捶了那软枕几下,直到后半夜才暂时压下了气睡着,可把两个丫头给愁坏了。 第二日,两个丫头严阵以待,生怕秦家二郎将昨夜所受的气今儿找回来,找上这流芳阁。 宁姝倒是不怕,那秦琅虽混账,可英国公其余人可不糊涂,若是敢纵着他过来找她一个姑娘寻衅,还不如直接将英国公府捐了! 果然,一天静悄悄地过去,流芳阁除了迎接了秦家姑娘一些女客,再没有旁人来,这让莺声和燕语心中大石落下。 “瞅你们这点出息,我就说他没那个能耐过来!” 瞧着两个丫头的松气样,宁姝摇了摇头嗤笑道。 一连几日,流芳阁中风平浪静,秦琅半个影子都没有看见,府中也十分安生。 对于那个螃蟹簪子,丢便丢了,经过秦琅这个晦气的事,宁姝便随它去了,甚至还觉得那笨蝴蝶是不是真的会带来厄运,要不然怎么会将秦琅这晦气东西引来。 后来同秦家姐妹出门逛坊市时,秦珂无意提了一嘴,宁姝才知那厮是被他的天子舅舅召去了。 出身皇亲国戚之家,又是陛下最宠爱的外甥,加上自小习武,颇受天子舅舅欣赏,被提拔为天子近卫羽林郎。 国之羽翼,如林之盛。 羽林军本就是天子卫军,又分为翊卫、勋卫和亲卫。 天子三卫很是特殊,因为他们的选拔并不是自军营或平民中选出,而是自勋贵人家中挑选武艺出众者,随侍在天子身侧,护卫天子的安全。 而三卫又存在官阶的差别。 如果父亲是五品官,其子便可成为翊卫,为正八品;若父亲是五品官以上,或者祖父是三品大员,其子孙便可以成为一名勋卫,为从七品官阶;若父亲祖父是三品以上大员,便可以成为一名天子亲卫,官阶正七品。 若是寻常的三卫,定是要恪尽职守地在天子身边待着的,然秦琅母亲为长平长公主,为陛下一母同胞的妹妹,兄妹关系甚笃,因而陛下对秦琅也多了几分旁人没有纵容与亲厚,特允他不用日日来伴驾随侍,随自己心意。 许是最近去宫里去得少了,陛下想念外甥了,将一对双生子都叫了过去。 怨不得最近那样太平,宁姝想。 “不过我那天瞧着二哥哥,也不知最近是谁惹了他,脸臭得要死,我与他打招呼也不怎么理,真是糟心……” 宁姝听罢,也不解释,只冷哼一声道:“大概是有脑疾吧。” 秦家姐妹与自家二哥关系也不甚亲厚,听宁姝这话,皆捂嘴笑了起来。 都知道这位宁家表妹同自家二哥的恩怨,见宁姝嫌弃的神色,都见怪不怪了,甚至还会跟着一起数落,毕竟姐妹几个从小到大几乎都吃过那厮的苦头。 第10章 进宫 三月二十八,大吉,宫中举行亲蚕礼。 自周代起,亲蚕礼便是皇家每年都会举行一次的国家大典,因为在男耕女织的社会中,蚕桑占有着重要的地位,无论是皇族人还是普通的劳动人民,都对蚕神由着崇高的敬意。 那一日,身为国母的皇后需主持,率领众妃嫔和命妇祭拜蚕神嫘祖,并采桑喂蚕,鼓励百姓勤于纺织,织出更多布帛。 宁姝的姑母也是诰命之身,加之英国公府功勋卓著,为一等皇亲,秦家姐妹兄弟自然也全都去得。 宁姝心里记挂着居于皇城的爷爷,想着便应了姑母的话,也一同跟去了,只心中祈祷别碰上秦琅那个晦气东西…… 宁姝的爷爷是当朝太傅,自当今陛下少时还是太子时便行教导之事,如今又被授予教导如今太子的重任,虽不是什么握着宰辅之权的存在,但一直深受帝王信赖与尊敬,是个简在帝心的人物。 除了一女宁汐嫁在盛京,其余儿子都外任在别州,老妻也在几年前去了,宁太傅看家中无人,也便不常回永兴坊的宅子了,大多居于宫城中,不是伴着太子读书便是伴着天子。 今日亲蚕礼,宁太傅仍旧在给太子元弘讲完书后,便去了乾元殿伴着天子。 知道在扬州长大的孙女终于来了,宁太傅今日晨起便怀着好心情。 …… 没有同姑母乘一车,宁姝与秦家姐妹钻在一个车子里。 进宫不是到友人家做客,莺声和燕语并不能随意地跟着宁姝进去,因而此次入宫,不仅是她,秦家姐妹也是孑然一身,没有带着丫头。 车子不小,但也不是特别宽敞,但几个女孩子愿意挤在一处,长辈也不好将人拉出来,便由着她们去了。 姑娘们乘车,秦家的公子们便骑着高头大马行在女眷车驾两侧,呈护卫之态。 英国公府的仪仗浩浩荡荡地从长街驶过,路过的百姓无一不侧目。 亮出身份后,南薰门的守将一脸恭谨地放行,秦家的车驾缓缓进了宫城。 亲蚕礼被设在宫城内的千秋苑里,里面种着许多桑树,平日里空着,到了每年三月,便用来举行亲蚕礼。 宁姝这等官家千金被安排在绮兰殿,稍作歇息,便出来透气了。 亲蚕礼主要是由皇后带着众位内外命妇去祭拜蚕神,然后再进行采桑喂蚕,以示崇敬之意。 宁姝没去,秦琳和秦珠也没去,几人各有各的事。 秦琳的事,众姐妹皆心照不宣,听秦琳这位二姐颇为羞涩地说不去,秦家姐妹只是意味深长地笑笑,并未说什么。 起初宁姝并不理解,好奇问了一句,还是秦珂这小妮子大声说了句二姐姐要去会情郎了,惹了秦琳一个红脸,含羞带怒地瞪了她一眼才离去。 宁姝这才明了。 秦家女孩子不少,但到如今为止嫁出去的却只有大姑娘秦瑶一个,其余都尚未出嫁。 然秦琳是定下了婚事的,未来夫婿是工部侍郎家的公子,据说与秦琳一见倾心,遣媒人上门来提亲的,打现在看,也算是一段良缘。 已经问过了吉凶,也过了大礼,说是最近正在商议接亲的日子,不仅是两家热火朝天的,秦琳与那程三郎也是如此。 本朝民风开放淳朴,男女之间也没有太过严苛,尤其是这已经定了婚事,换了婚书的未婚夫妻,自然就更不会细究了,因而秦琳与之相会并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顶多会被身边人拿来调笑罢了。 平日里一个在英国公府,一个在侍郎府,相见的机会自然少,但如今亲蚕礼一举行,两家都来了宫里,便有了机会相见,秦琳与那程三郎岂能放过这个机会,自然不会将时间浪费在去看一群蚕宝宝身上。 秦珠则是看腻了亲蚕礼,又加上前夜未曾睡好,想留在绮兰殿歇息,便不打算去凑那个热闹了。 宁姝不去,与她们都不同。 因为她害怕虫子,尤其是蚕这种软趴趴蠕动的虫子,是她瞧一眼都得竖起汗毛的程度。 再加上她想找空子去拜会爷爷,宁姝也拒绝了去看亲蚕礼。 得知宁姝这样果敢张扬的泼辣的姑娘居然怕蚕宝宝,秦家几个姐妹都笑得不行,被宁姝一顿好打。 …… 皇城马球场,当今天子年近五十,面容温和,依稀可辩别出年轻时的俊朗,一身赭黄色圆领袍服,腰系金玉带,坐在宫人提前搭好的行帐里,看着黄沙翻飞的马球场上,年轻儿郎们挥汗如雨、英姿勃发的模样,心中羡慕又神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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