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扯过被角遮住半边脸,目不转睛盯住温寂言的一举一动。 温寂言脱下外袍,取下发冠,躺进被窝,闭上眼睛—— 闭上眼睛??! 她呆住。 温寂言这家伙居然打算直接入睡! 是可忍孰不可忍! 黎婉一把掀开被褥,嘴巴翘得老高,杏眼圆滚滚瞅着眼前的男人。 “夫君,你不觉得自己忘记一件大事吗?”
第7章 抱怨 温寂言撩起眼皮,发出疑问:“嗯?” 黎婉又急又羞,不知该如何解释才好,黑色长发披散至雪白肩头,随着身子前倾,发丝扫过温寂言脸庞。夜色浓厚中,朦胧且招人。 “你……”她支支吾吾。 他起身把她塞进被子,说:“你我已是夫妻,日子还长,有些事不必急于一时。我愿意等到你心甘情愿的那一天。” 对方什么意思? 她很愿意啊!温寂言在瞎揣摩什么乱七八糟的,她像是被迫的嘛?? 黎婉委屈道:“子鹤,我没有不愿意。” 温寂言指了指角落里她收起来的红枣桂圆,善解人意道:“别怕,我不会强迫于你。” “我等得起。” 她等不起!!还有三年就要去见阎王了啊。 早知道就不该多此一举,不应将那些吉祥干果收起来,这下可好,被温寂言误以为她心不甘情不愿了…… 可她没办法解释,总不能说自己早已死过一回吧。 君子也有君子的迂腐之处,什么两厢情愿,情投意合的,不试一试如何知晓合不合嘛。 黎婉鼓着腮帮子如同一只呆河豚,可怜兮兮地把被子蒙过头顶,眼不见为净,看得见吃不着,这算什么事儿啊。 睡就睡,哼。 几炷香后,少女沉沉睡去,熟睡呼吸声在静谧屋内响起。温寂言睁开眼睛,眸光幽沉,朝她的脸庞看过去,凑近一听,还能听见她的呓语。 “才没有……不愿意……笨。” 他闻言忍俊不禁。 “到底是谁笨。” …… 月落日升,天光熹微,曦光跃进窗棂,洒满屋内桌案,桌上龙凤双烛已燃尽,蜡油反照出点点莹亮。 黎婉揉了揉惺忪睡眼,懒懒往身旁一摸,空荡荡的。 这么早就出门,温寂言应当去上朝了。 外面有点冷,不如再懒一会儿? 躲在被窝里,她独自思虑起往后日子该怎么过,温寂言很好,很尊重她,但是有点好过头了。 太过端正,也得改改才行。 她可不想以后跟温寂言相敬如宾地过日子,忒难受。 不过话说回来,若非温寂言是这种性子,她也休想嫁进太傅府,有利就有弊,有得必有失,抱怨无用,相比前世,她已经赚了。 想到这里,她又欣喜起来,一想到往后三年不用再日日苦抄经书,还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就想立马爬起来逛街。 不知道桃喜把绿豆糕买回来没有? 她朝门外轻唤一声:“桃喜?” “小姐,桃喜去街上了,我是杏留。” “杏留啊,进来吧。” 杏留推门而入,手里还捧着几件新衣。 黎婉扬起脑袋,杏留解释说:“这是大人为小姐准备的衣裙,宫里赏的缎料,最是舒适柔软。奴婢瞧了瞧,都是小姐喜爱的浅色呢。” “还有这雪狐披风,大人特意叮嘱出门一定要带上,千万不能让小姐受风寒。” 果然太傅大人在细枝末节上都格外留心,黎婉昨夜的闹的别扭顿时烟消云散,笑眯眯道:“好,我现在换上。” 在佛寺之时,她跟随众人穿得素净,就算爹爹会给她寄漂亮的衣裙,也没心思穿,万一弄上香灰,还格外难清洗。 这回终于可以天天打扮得漂漂亮亮了。 况且她已经出阁,也不必再怕被哪个玩世不恭的贵族公子哥不小心看上强娶回家,就算日后出门不遮面纱,也没人敢觊觎她。 真好。 杏留一边侍候她更衣,一边悄声八卦:“小姐,昨夜与太傅大人……如何?” 哪壶不开提哪壶。 黎婉撅起嘴巴:“一言难尽。” “啊?”杏留惊讶道,“可是太傅大人看起来不似粗鲁之人,莫非是没有经验,所以才——” “你想哪儿去了。”黎婉忙不迭打断她的话,“我连感受他粗鲁的机会都没有,哼。” “杏留,我向你抱怨几句的话,你会觉得我矫情嘛?” 杏留拍胸脯担保:“放心小姐,你说的都对,奴婢永远向着你。” 黎婉把她拉近,附在耳畔轻声言语道:“温寂言太温柔了,我不开心。” 杏留:“?” “温柔不是好事吗?京都多少女子称赞咱家大人芝兰玉树,清雅俊逸,做了梦都想嫁进太傅府,小姐你怎么还嫌弃上了?” 黎婉眯起眼睛:“你方才说什么?” “咳……那个。”杏留挠挠头,“既然小姐不满,不妨告诉大人?” “可是人家本来就对我无意,凭什么要求他为我改变呢?” 杏留深知这桩婚事是如何成的,她那一闷棍可是起了不小的作用。 “那要不,小姐你稍微改变一点点?” “细细说来。” “奴婢的意思是,之前宫宴上温大人不是说过心仪何种女子嘛,小姐你那么厉害,稍微一琢磨不就成事儿了?” 黎婉愁眉苦脸:“可是他喜欢脾气坏的,我那么乖巧可爱,学不会嘛。” “那就耍脾气呗。”杏留安慰道,“小姐不愿意练书法的时候,不是挺会耍无赖的?” “闭嘴,我现在写字很好的!”黎婉扬起眉梢。 杏留惊喜道:“对,就现在这副模样!” 呵,黎婉怒而把人轰出门去。 …… 不知不觉,天已大亮。 桃喜不知去哪儿晃悠了一圈,总算是将绿豆糕买了回来。 “小姐,这玉食记真是越来越贵,今早奴婢去问,绿豆糕整整涨了十个铜板呢。” “贵还不提,队伍还排那么长,腿都站麻了。” 黎婉闻言皱起眉头:“不是五文钱一盒?” 桃喜擦着汗叉腰:“非也非也,现在要十五文钱,半盒。这差事真磨性子,下回您让杏留去吧,她是习武之人,体力比我强。” 越说黎婉越觉得不对劲儿,如果玉食记涨价这么多,那为何三年后她在佛寺托人去买京都绿豆糕之时,仍旧是五文钱? 当时她嘴馋京都糕点,又不好意思三天两头托自己爹爹去买,就用自己手抄的经书拿给负责去采买的小和尚,让他用经书换糕点。 只因玉食记的掌柜信善佛法,常年诵经。 一直以来,那小和尚从未提过涨价之事啊。 此事颇为蹊跷。 偏偏她这人好奇心旺盛,有点儿事就抓心挠肝的想弄明白。 可她又不能再去找那个小和尚问,毕竟人家现在压根不识得她是谁。 有点难办。 除非……再找人托那个小和尚买糕点。 或许能弄清个中缘由。 她努力回想当时的情景,依稀记得是小和尚拿她的手抄经书去换糕点,机缘巧合在玉食记碰到一位爱好古籍古画的人,格外欣赏她的字,故而想收下她抄写的经书。 他还承诺每月初一十五可以送糕点给他,小和尚需要在京都买什么东西也就不必再下山,那位贵人愿意派人直接送上山。 每次只收她几个铜板。 对,她可以抄几卷经书送去善灵寺,再去找那个小和尚。 “桃喜,可有纸笔?” 桃喜摇摇头:“我这儿没有,大人的书房有。” “干嘛呀小姐,你不会要展示自己龙飞凤舞的墨宝吧?” “臭丫头,敢小瞧我。” 桃喜连忙阿弥陀佛:“小姐你的字还是不要轻易拿出手为妙。” 黎婉心意已决,直奔温寂言的书房而去。 一路穿过府中回廊亭台,最终停在整座太傅府最为僻静之地,白墙黑瓦,红柱雕花,周围青竹郁郁葱葱,目光往上瞅,匾额上书有清心斋三个大字。 很好,清心斋,这几个字简直跟温寂言天造地设,再加上寡欲二字就更般配了。 她推开清心斋的门,里面书香四溢,扑面而来。迈进门,可以闻见香炉燃的淡淡乌木香,里面空不算大,排排书架摆放整齐,北侧墙边有一用于安歇的小榻,榻的两侧墙面悬挂一左一右两幅画。 左侧绘傲雪寒梅,右侧画上干干净净,只有漫无边际的池水及寥寥数笔枯枝。 风格大不相同,是整座书房唯一不和谐的地方。 再看书案,笔墨纸砚放置规整,案上干净无尘,显然主人常常使用清理。 她让桃喜守在外面,自己来到案前。右手边放着一叠纸,随手一翻,每一张上面都写满了字迹,狂草居八成,其余书体共居两成。 温寂言这般板正的人,居然爱写潇洒不羁的草章? 真是稀奇。 她不免多瞅了几眼,正欲拿了东西离开之时,门外传来声音。 “奴婢见过大人。” 随后书房的门打开,日光随之入门,温寂言又换回一身玄色黑衣,宽肩窄腰,身姿挺拔站在门前凝视她。 黎婉莫名有点心虚,结结巴巴道:“我……没有弄乱你的东西。” “不过几张纸,乱就乱了。”他踱步走来,嗓音清缓。 “想写字?”温寂言站到她身侧,偏头问。 她嗯嗯点头,一个好主意涌上心头,如此好的促进夫妻感情的机会,岂能放过。 “我字丑,子鹤可愿教我?”她抬起发亮的双眸,期待地看着他。 宣纸平铺案面,墨已研好。若是从前,全神贯注下笔也只是满纸乱爬的潦草字迹,可她已经不再是以前的的黎婉,书法不仅不再是她的短板,甚至成了颇为骄傲的长处。 黎婉装模作样拾起笔,上一回宫宴传信之时她刻意用了左手写字,这回不能再用左手,她得想办法把字写丑点才好。 得写的奇丑无比,令温寂言看不下去亲自上手教她才行。 她谨慎思虑着一笔一划,故意顿住笔锋,吭吭哧哧半天写了个不伦不类的“黎”字。 原来藏拙也不易。 温寂言全程不动声色看着她,目光格外留意她的握笔姿势,在她落笔之时,微微扬眉。 “子鹤?” 他站到黎婉身后,身子稍稍前倾几乎将玲珑娇小的少女罩在怀中,峮依五而尔齐伍耳巴一,身子贴上的一瞬间,察觉到她的一瞬间僵直。 少女身上不知用了何种香料,不似花香,倒是有几分果香的清甜味道。 “放松点。”他在她耳畔轻声提醒。 温寂言握住她的手,宽大的手掌将她的小手包裹其中,掌心温度炙热,使原本微微发凉的手获得源源不断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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