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戏,唱着唱着便再难脱身。”他放下手中的茶盏,向她伸出一只手,“就算你不想见朕,青康公主和太子你也不想再见吗?” 淑妃抬起头,眼底满是疑惑。 “朕已然对不起瑜儿,这些年亦冷落了太子,朕不想青康这么小也丧母,长大她会怪朕的。” “瑜儿的凤渝宫多年无人居住,你可愿搬过去?” 淑妃声音颤抖:“……可……可是。” “你若还是不愿留下,朕只好把太子交给你抚养。那小子愈发大了,一声不吭便跑到墉州,也是该找个人管管他。” “奴婢不配。”淑妃哽咽。 宣嘉帝凝视着她,威严道:“把自称改了,朕听着不习惯。” 二人对视良久。 那双手还在她眼前,始终不愿离开,淑妃目光扫过那双生满厚茧的手掌,最终轻轻将玉手搭了上去,声音半含喑哑:“臣妾谢主隆恩。” 门外树梢雀鸟啁啾,鬼鬼祟祟的脚步声传来。 宣嘉帝离开后,黎婉探头探脑进门,发觉淑妃脸上有湿润的泪痕,还以为圣上冲她发脾气了。 她连忙上前关切问:“娘娘,陛下莫不是怪罪您了?” “没有。”淑妃摇摇头,满脸的神思恍惚,“陛下这人好生奇怪,我猜不透。” 淑妃没有把黎婉当外人,便把自己的真实身份以及进宫目的全部坦白,桩桩件件都是砍头的大罪,吓得黎婉一愣一愣的,半天缓不过神来。 苍天啊,她以为自己把当朝太傅敲晕已经是史无前例的出格事儿了,没想到淑妃娘娘更是厉害,把九五之尊都给耍了。 她结结巴巴道:“其实吧……我一直觉得陛下就是个老好人,子鹤也常常做一些违抗圣命之事,陛下基本都是轻拿轻放,教训几句便作罢。” “如此处置,可能是存了往日情分吧。” 淑妃仍旧想不明白,郁闷皱眉头:“可他是天下之主,怎么能优柔寡断……还存有如此多的怜悯之心呢。” 黎婉讪讪一笑,合着淑妃娘娘是觉得自己不该捡这条命…… “或许陛下对娘娘有几分真心呢?” 淑妃轻哼一声:“你会对一个蓄意接近你的人有真情?” 这话仿佛扎在黎婉的心口,她难以作答,因为她也想问温寂言同样的问题。倘若有一日温寂言发现他们的相遇和亲事都是她蓄意谋划,又会如何想呢? 还会像现在这样纵容宠溺她吗?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淑妃犯了这么多大事坦白后都没有受到严惩,假如她跟温寂言说实话的话……应当也无妨吧。 可是温寂言比皇帝陛下凶多了诶。 “你倒是发起呆来了?”淑妃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 黎婉陡然回神:“咳咳,我觉得陛下宽纵娘娘,或许是因您并未刻意害人。” “陛下后宫本来也没几个人。” “一日夫妻百日恩嘛,这不是还是您教我的。” 淑妃活动一番筋骨,叹气道:“说的也是,与其苦苦纠结不如好好活着,弄不巧还能弄个太后来当当。” 黎婉:“……” 这想的着实有些远。 …… 三日后,众人启程回京。 路经善灵寺所在黜州,太傅府邸一行人暂且停留,其余人马继续赶往京都。 已入深冬,寒风凛冽刺骨。黜州地势较高,比其他州城比偏冷些许,街道亦十分冷落,家家户户过了晌午皆闭门不出,只能用冷寂二字形容。 善灵寺建于芥垣山,山顶常年刮烈风,寒冬腊月的,若是不裹得严严实实定会被冻成冰雕。 她临行前给温寂言挑了许多厚实暖和的衣物,把人包得里三层外三层,生怕冻坏了太傅大人。 温寂言穿这么厚不习惯,想要偷偷脱下来两件,结果被可怜可爱的少女狠狠一瞪,最终认命般老老实实穿好。 “山上真有那么冷吗?”他试探道。 黎婉忙着整理衣物,未加思索道:“那当然了,尤其是冬日的山顶,不穿厚点简直寸步难行。” 温寂言若有所思:“婉婉似乎在这儿待过?” “啊……啊,怎么可能嘛,我也是听人家说的。”她意识到险些露馅,眨巴眨巴眼睛企图蒙混过关,“之前我让桃喜来过一回,她叮嘱我的。” “我们快上山吧,一会儿天暗了。” 山路很长,黎婉记得前世头一回来的时候,她磨磨蹭蹭走了好久,停停歇歇几乎用去大半日。如今跟温寂言一同来便容易得多,都不用主动要求,太傅大人就背着她轻松到山顶。 来到山门寺庙前,古朴神圣的“善灵寺”三个大字高高悬挂,使人产生前世今生交错的恍惚之感。 没想到,她又来到了这里。 曾几何时,她怨极了这枯燥无味的地方,如今故地重游,居然难得产生了几分感慨。虽然三年吃斋念佛未救她性命,可她在此处并非一无所得,至少还练就了一手好书法不是吗? 她唇角微微勾起,冷风吹拂发梢,温寂言拢了拢她的脑袋,低声问:“冷不冷?” “牵着就不冷了。”她莫名其妙想撒娇。 “牵着你走。” 她轻车熟路穿梭寺庙当中,不一会儿便来到老方丈常常诵经之地,推开山寺后院木门,竹林青翠盎然,随着石阶拾步而上,尽头安静等待一处简陋质朴的小斋房。 “无无明, 亦无无明尽, 乃至无老死, 亦无老死尽。” 熟悉的诵经声传来,她眼睛一亮。 “婉婉要找的人在这里?”温寂言问。 “不错,方丈人很好的。”黎婉拽着他快步来到门前,里面诵经声停歇,一道苍老的声音顺着门隙透出。 “何人驻足?” 她微微施礼道:“静园方丈,望恕打扰。小女有一事不解,不知方丈能否指点迷津。” “施主所问之事,可是生死?” 温寂言闻言拧起眉头,身旁的少女轻声开口:“是。” “施主所问之事结缘可解。” 可是上辈子也是这么说的呀?她有些着急,追问道:“何为结缘?” 苍老幽远的声音答:“施主之缘,早已结下。” 可她连一千八百二十五卷经文都没有抄完,怎么结的缘? 黎婉站在原地,冷冽的风吹得她头脑发懵,渐渐的,眼前模糊一片,意识混沌不已,身体开始变得轻飘飘,仿佛灵魂离开躯壳—— 怎么张不开嘴。 紧接着,耳畔传来男人担忧的呼喊。 为何要喊她? 眼皮好累……想睡觉。
第59章 前世 清凉辛甜的乌木沉香袅袅萦绕, 静谧中传来指尖翻动纸张的微末动静,如此似曾相识的味道……黎婉猛然睁开双眼,入目是一幅料峭傲雪寒梅图。 意识逐渐回笼,她发出很轻很轻的一声:“嗯……?” 这是清心斋的梅花图呀, 她扭头望向书架, 熟悉的典籍书目赫然出现眼前。 这是温寂言的书房。 她不是在善灵寺吗,怎么突然回家了? 黎婉缓缓站起身, 正要环顾四周便瞅到了书案前正垂首念书的身影。 男人斜倚雕花窗棂前, 修长手指徐徐翻动书册,金色暖光透过半开的轩窗洒在身侧,如同给他镀上一层鎏金光芒。 一阵细风扫过, 案上的书卷被吹乱,他轻瞥一眼, 清俊温润的眉宇泛起涟漪。 “子鹤?”她不可思议地开口喊人。 对方仍旧保持念书的姿势, 仿佛没有听到她的声音。 咦, 这是怎么回事?她难道在做梦嘛…… 黎婉不死心继续喊了几声,对方依旧不为所动, 显然是听不见。她疾步上前去拍他的肩膀,手指却凭空穿透他的身体,无论如何摆动手指都碰不到他。 见鬼了。 就在黎婉怀疑自己中邪之时, 书房门被推开, 魏刀从端着茶慢慢上前搁在温寂言手边, 道:“主子,轲萨使团明日就要入朝觐见, 圣上大摆筵席, 请您务必到场。” “嗯,我晓得。”温寂言语调不咸不淡, 接过温度刚好的茶,轻抿一口。 魏刀又道:“听闻来的是蒙家那两个无法无天的世子,属下怕他们会针对于您。” “不搭理便是。”温寂言对那两个世子的兴趣甚至比不上手里这盏茶,“无非是来试探我大乾虚实的,应付应付即可。” 这番对话听在黎婉耳中满是谜团,轲萨使者访乾不是几个月前的事儿了吗?她该不会是……回到了过去? 就在她满腹疑惑之际,目光不经意瞅见温寂言笔架上的几支狼毫,很是眼熟。她没记错的话,上回温寂言为她画梅时使的便是这几支,后来她害臊把这几支笔都要了过来,藏在了自己的房里。 很不对劲,就算回到过去也不可能出现这种事吧。 “你去沏一壶提神的茶,亥时送过来。”温寂言道。 “主子,您不能总是熬夜看书,这样太费心神。”魏刀皱起眉头,“怪不得将军总催您娶个媳妇儿,要是有位佳人在卧房等您,哪里还看得进去书呀。” 话音落下,黎婉眼睛噌的一下瞪得圆溜溜,她没听错吧,温寂言没跟她成亲吗?可是轲萨使臣都要来了呀……这不可能呀,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出现在脑海。难道,难道她回到了前世!? 那她现在是什么,孤魂野鬼? 也不对呀,前世这个时候她才刚到善灵寺没多久,还没死呢。 经历过许多生死大事后,黎婉已经不会再遇到点事就掉眼泪,她努力镇定下来,不停告诉自己不能慌,既然能来到这里,就一定有回去的法子。 她不能乱。 闻言,温寂言嗤笑一声:“男女之情是最无用的东西,我不需要。” 黎婉听到这话噘起嘴巴,仗着对方看不见她,伸出手想要拧他的耳朵,嘴里念叨道:“好你个温子鹤,居然如此无情。” 转念一想,心里又莫名其妙高兴起来,翘起唇角小声嘀咕着:“也不知是谁天天缠着我没个完,摆弄那么多花样还装正人君子,哼。” “我还不知道你的。”她忍不住翘起小尾巴。 魏刀悻悻道:“哦,那属下先告退。” 经过一夜的挣扎,黎婉发现她压根不能离开温寂言太远,只能温寂言走到哪儿她就得跟到哪儿。 幸好如今她不吃不喝也不会感到饿。 最令她没想到的是,温寂言居然在书房待了整整一宿,最后困极就伏在书案上睡着了。 这男人没娶她之前都这样不顾身体吗?想着想着她居然有点小生气,书案上那么硬,怎么睡人嘛,冬日里又冷,就算他常年习武也不能这么任意妄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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