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要开口教训他两句,奈何说出口的话如同细雨落进水池,无处寻觅踪迹。 可恶,对方根本看不见也听不见。 就这么跟着温寂言一整日,这回她不在场,轲萨进献的苍鹰亦未能攻击到她,只是把矛头对准了温寂言,失控的鹰被当场拧断了脖子。 剩下的与她经历过的大差不差,蒙角提出比武,金然请战后败,温寂言上场大获全胜。 只不过这回他没有刻意羞辱蒙角,用最速战速决的招式结束了这场比试。 黎婉想,之前温寂言之所以动怒,大抵是因为那只鹰险些伤到她吧。 心里微微泛甜,她真的有被温寂言好好在意着。 接下来的日子她一直跟在温寂言身边,重复一日又一日的枯燥无味,上朝、东宫授课、回府习字,日日如此。 偶尔夜里打雷下雨,他就会整宿失眠,起身去毓木园盯一夜的梅花,神情哀寂冷清,仿佛雪捏成的一般。 她恍然间发现,温寂言行事总是淡淡的,很少有什么能牵动他的心绪。 一成不变的日子是个正常人都会厌倦,可是温寂言从来没有抱怨过半句,只是执着地想要找到杀害他母亲的凶手。 她小声对着听不见的人说:“子鹤,我好想陪着你。” “别什么都憋在心里啊,找个人倾诉一下也好。” 郁闷过后,她开始胡思乱想起来,难道她要这么跟着温寂言飘荡一生?可她想回去呀……到底中了什么邪嘛。 念头刚落,眼前突然一黑。 再度睁眼她仍然在温寂言身边,温寂言的身后站着魏刀,从前魏刀眉骨处有刀疤,如今耳际连着脖颈也出现了一道长长的疤痕。 他开口道:“主子,眼下叛臣李明扈已伏法,将军夫人被害之事亦真相大白,虽然受了不少波折,不过总算是没有白费这些年的苦心搜证。” 温寂言叹气道:“过两日我会为母亲和先皇后祈一道平安符,你去准备车驾。” “去大乾圣寺?” 温寂言顿了顿:“去善灵寺。” 魏刀似乎想起什么:“我记得从前有位善灵寺的僧人抄经换糕点呢,只不过从半年前便没了音讯,不知是不是吃腻了。” “顺道去看看吧。”温寂言淡淡道。 黎婉仔细听着他们的对话,掰着手指头算年份,半年前便没了音讯,那岂不是她已经离世半年了? 可是他们说丞相李明扈才刚刚伏法,也就是说前世李明扈居然多活了三年。她想不明白李明扈怎么会忍那么久才联合轲萨意图造反,唯一的解释就是轲萨暂时没打算跟他合作。 由此看来,轲萨显然是没有被逼急。想了想也是,今生蒙角和蒙扎在大乾受了莫大羞辱,回国定然要煽动轲萨国主进攻大乾。 而前世他们安然无恙回去,反倒是延缓了他们与李明扈合伙的进程。 黎婉蹲在温寂言身边,仰起脑袋盯着他:“这些年很难熬吧。” “你为何要去善灵寺呀?” 他听不见,抬眼对魏刀说:“去玉食记买份糕点,带上。” “是,主子。” …… 一眨眼,她跟着温寂言来到了善灵寺。 温寂言祈完福便命魏刀去寻那个曾下山买糕点的小和尚,说是想找一个人。 说实在的,她有点难过。 原来上一世温寂言来找过她,只是这个时候她已经不在了……倘若她多撑些时日,临死前还能看到这么风姿倜傥的人为她而来呢。 好遗憾,她的眼睛不知不觉间湿润。 半炷香的工夫,小和尚被魏刀引至此处,温寂言施礼问道:“小师傅,不知曾经托你去玉食记换糕点的那位僧人可在?” 小和尚神色微诧,缓了缓叹息:“阿弥陀佛,施主所问之人已不在人世。” “不知那位圆寂的僧人法号是?” “这……”小和尚目露难色,犹豫片刻,“那抄经之人身份特殊,贫僧不便多讲,贫僧愿带施主去见静园方丈,如若可以,他会告知一切。” 黎婉跟在他们身后直叹气,唉,温寂言这个傻子还以为她是个爱吃糕点的小和尚呢。 对一个小和尚那么上心做什么,太傅大人每日很闲不成?不禁又有些庆幸她已经不在人世,不然让对方看见她病殃殃的模样,就算温寂言不介意,她也是要面子的…… 她这么漂亮,一定要美美的出现在温寂言面前。 一路来到后山,黎婉莫名觉得场景似曾相识。 “静园方丈可在?”温寂言站在斋外问。 “公子所问何事?”苍老的声音传来。 温寂言将疑惑之事道出,静园方丈摇着头从小斋房走出,坦然道:“公子所寻之人不是我寺僧人,而是一位姑娘。” 一旁的魏刀瞪大眼睛:“姑娘?!” “不要一惊一乍。”温寂言皱眉。 静园方丈点头:“光禄寺少卿之女,黎婉。” “三年前因病来我寺修习佛法,半年前已然辞世,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黎婉……?温寂言听到这个名字微微怔愣,久远记忆中,一张泪盈盈的俏丽脸庞从脑海中缓缓浮现。 他们好像有过一面之缘。 魏刀恍然道:“属下有印象,不就是几年前主子你随手在马蹄下救的姑娘吗?当时主子你还踩碎了她的绢花,把人家姑娘弄哭了来着。” 黎婉在一旁听得生气,心里反驳道:才不是因为绢花才哭的呢! “敢问方丈,这位姑娘为何要来贵寺医病?”温寂言着实有些想不通,生病之人难道不应看大夫吗? “这姑娘出生便体弱多病,不是看大夫医得了的。她命中有善缘,却缺贵人襄助,故而如浮萍无所依,日久天长,便缘散身灭。” “倘若抄满一千八百二十五卷经文,再加之贵人结缘,就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可惜这经文未抄完……命数终究是撑不住了。” 寒风吹拂脸颊,冻得人生疼,温寂言站在风中问:“何为贵人?” 静园方丈阿弥陀佛一声道:“公子即是这位姑娘的贵人。” 黎婉慌乱地看向他。 他的声音融进风中:“经书还差多少卷抄完?” “黎姑娘已抄完一千零一十八卷。” 温寂言眺望远处青山雾色,肃然道:“好。” …… 黎婉原本想不明白温寂言的那句好是何意,直至跟着人回府,望着清心斋逐渐多起来的一叠又一叠经文,她仿佛懂了。 他打算把她未抄完的经文替她抄完。 为何呢,为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女子,做这些值得吗? 她日日盯着温寂言,嘴里不停地怨他:“傻子。” “扳倒丞相后闲着没事了是吧?” “凛冬多添衣物懂不懂,一点都不会照顾自己。” “不许写了,写的比我好看,我嫉妒!” “温寂言,我讨厌你……” 她一个人碎碎念也没人搭理她,书斋内寂静无声,直至“哐当”一声打破了静谧,少女惊诧抬眼,原来是滚烫的热茶被碰倒了。 黎婉下意识想为他擦干,奈何手掌再次穿过对方的手臂,连个袖口都接触不到。 泪水盈满眼眶,她没出息,又想哭了。 可是她不能哭,因为现在哭的话没人来哄她。 门扉被一股大力推开,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走进门,他脸上褶皱比黎婉初见他时多了不少,紧接着听见温寂言行礼道:“父亲,你怎么来了?” 温驰大将军负手进门,围着书斋走一圈后来到书案前,装作无意识提起:“小言啊,你也老大不小了——” “父亲,我暂时不想娶妻。”他直接打断了对方的话。 “你再这么犟我可要回边关了,万一你看上哪家姑娘,我可没工夫特意跑回来给你提亲,到时候让你自己去求,我可不管。” 温寂言牵起唇角,莞尔道:“父亲,你不必挂心儿子。” “哼,我就随口一说。” 温驰眼睛扫过书案上的经文,叹息道:“年年你都抄不少经文给书柔和先皇后,怎么今年更加卖力了。” “我记得圣寺的大师不是说抄十卷就够?” 温寂言不动声色,执笔平缓开口:“因为今年添了一人。” “你有朋友离世了?”温驰大将军惊骇不已,“不对呀,你就柳扶风一个朋友,他……该不会是……” “咳,不是柳扶风。”温寂言无奈道,“是一位姑娘。” “姑娘?!”温驰差点原地跳起来。 温驰大将军在脑海中独自揣摩了一段俊男俏女生死别离的桥段,恍然大悟他的儿子为何久久不愿娶亲,一时间舌头仿佛被冻住,老半晌后宽慰道:“人死不能复生,儿你要节哀。” 温驰误会了他们的关系。 温寂言没有解释。 “唉,那为父先走了。”临走前他又说了一句,“你若真是放不下,倒是可以学学为父。” “你母亲走时我也是茶不思饭不想,后来听闻只要心自虔诚,诚心祈愿,佛祖会让有缘之人来世重逢。” “你若真的钟情于她,不如祈求来世与她相见。” 门扉悄然关闭。 屋内重回寂静,黎婉小声说:“让你当好人,这下被爹误会了……” 她坐在温寂言的书案上,托着腮瞅着他。 一阵风吹过,她看见温寂言微微点头,用很低的声音在念叨什么,可惜听不清,她凑过去到男人唇畔听。 她听见他说:“来世相见倒是个小麻烦……” “罢了。” “愿黎姑娘来世无病无灾,岁岁安宁。” “长命百岁。”
第60章 心悦 “子鹤……”黎婉迷离惝恍间眼睛睁开一道缝隙, 骤然见光使她用力眨巴几下才适应,伸手揉了揉双眼,耳畔传来轻声的呼唤。 “婉婉?” 是在叫她吗? 她睁大双眼,入目是男人紧蹙的眉头, 怎么又皱眉……下意识为他抚平眉宇, 在触碰到温寂言微凉额头的那一刻,她猛然从榻上坐起身子—— “子鹤!”她的声音不受控制叫出来, 慌里慌张去摸男人的脸庞, 一路从眉骨摸到下颌,眼泪不知不觉酝酿成雨。 温寂言被她吓得心惊胆颤,捧着少女的脸颊为她擦眼泪, 小心翼翼哄着:“哪里不舒服?” 温暖的指尖轻柔擦拭泪花,她梨花带雨地歪头嗅着男人手掌的清雅淡香, 前所未有的踏实感使一颗心稳稳落地。 她张开双臂, 撒娇似的:“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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