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明白了。” “嗯。” 说完,陆衡清便走了。 霍鹰看着少爷离去的背影,愈发感叹,锁链本是犯事之人才用的,怎样用在寻常人身上,都是动用私刑,的确是他一时情急,想了昏招。 若不是少爷,他真的…… 是他糊涂了。 霍鹰自责完,直接上马,按照陆衡清的吩咐去办事了。 初冬之夜山寺风大,陆家人来时都穿着厚重的大氅,一进静心堂,感受到炭火盆带来的热气,才解开毛氅。 今夜陆家所有人都要不眠不休,彻夜诵经与抄经,小孩也不例外,所有人还是分成两列,一人坐在一张案几前,手持一本佛经,在熠熠烛光中,对着一尊金尊佛像,准备开始念诵。 每个人的案几两边都用屏风隔开别人,这样诵念少了许多旁人的干扰。 陆衡清坐在静心堂最里边,左列把头,离佛像最近的地方,空尘带着僧人门添置笔墨纸砚时是从门口开始,许久才走到他这里。 “阿弥陀佛,”空尘放置好砚台,来到陆衡清面前,先朝他双手合十施礼,而后又问,“陆施主,家人可都来齐了。” “内人身体不适,先行回房休息,其余都在。”陆衡清回答。 陆衡清这话声音稍大了些,与他一道屏风之隔得二夫人听到,又忍不住气道:“礼佛本就是陆家大事,诵经又是重中之重,哪儿有不来的道理。” “行了,”二夫人旁的大夫人又闭上眼道,“左右一年以后就不是陆家之人,不必再提,专心念诵。” “是。”二夫人忙道。 诵经开始了。 陆家人诵经的声音平缓低沉,本就是夜晚,人容易发困,整个诵经堂一片沉闷,好在偶尔有外面的冷风钻进来,发出呼呼的声响,让人偶感寒凉,振作精神。 诵经一会儿便可以抄经。 空尘带几个僧人过来,一次为陆家人的火盆添炭。 添到陆衡清这里时,空尘突然开了口:“陆施主,天气寒凉,卧房内并没有预备火盆,蒋施主那边,需要我们再添火盆吗?” 陆衡清停止念经,转头看向空尘。 “不必。”他只道。 一旁小僧连忙道:“陆施主,不如添些火盆,否则蒋施主着凉……” 空尘做了手势,打断了小僧的话,又道:“陆施主果然早有准备,是贫僧唐突了。” 说完,他带着小僧转身离开。 陆衡清等他走后,转过头来,才继续诵念。 过了一会儿,一个人跑到静心堂来。 “三少爷。”霍鹰气喘吁吁,附在陆衡清耳旁低声一句。 陆衡清一边抄经,一边低声问:“何事慌张?” “少夫人、少夫人她……” “怎么了?” “现在还没醒……” 陆衡清笔尖一顿。 离他给蒋怜喂下比馥草解药已经过去快两个时辰,按说应该醒了。 怎么会还不醒? “找了寺里懂医术的僧人来看了,瞧着不是病症,暂时说不出什么来,小的们无权直接去找陆府随行的陈大夫,所以特来请示。”霍鹰又道。 “去找便是,直接报我的名字。”陆衡清又道。 “是。”霍鹰答应之后马上离开了。 陆衡清继续提起笔来,又想起来,比馥草的解药一般无毒,即便常人吃了也不会如何,想来许是蒋怜体质原因,要多睡会儿。 于是他继续抄经。 又过了一会儿,霍鹰又来了。 “少爷,陈大夫看过了,也说是没看出什么来,但夫人依旧不醒……” “再让陈大夫观察。”陆衡清想了想,又道。 “是。” 霍鹰走了,陆衡清提笔准备继续抄经,却不小心歪了笔顺。 废了。 他将那抄了许多行的一页纸揭下揉成团放进纸篓中,重新抄经。 过了一阵儿,霍鹰又来了。 “少爷,夫人还是没醒。” 陆衡清没有停止抄经,只问:“她其余情况如何。” “脉象平稳,但……”霍鹰顿了顿又道,“夫人吐了好几回。” “吐了?”陆衡清手下又是一顿。 “陈大夫尚且不明原因,说还需观察。”霍鹰又道。 陆衡清许久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继续动笔抄经,一边抄经一边道:“那听陈大夫的便是。” “是。”霍鹰应完,又离开了。 陆衡清依旧执笔抄经。 也不知抄了多久,听着一旁和尚们的念诵之声,他手下一重,一个字的比划又歪了。 陆衡清深吸一口气,将那张即将抄满的纸页揭下,揉成团,丢入纸篓中。 而后继续蘸取墨汁抄经。 只是笔尖即将碰到纸页的一瞬,他又停下动作。 盯着那张空白的纸页许久,他忽然扯了一下唇角。 罢了。 他放下笔,起身走出了静心堂。 正好撞见了要来找他的霍鹰。 “少爷,怎么办,夫人还吐……”霍鹰一见陆衡清,便马上压低声音给他通报。 “陈大夫不行,便换一个大夫。” “可这山寺中大夫只这么几人。” “那便去山下找。” “已经入夜,恐怕能找的大夫……” “那便多派些人手去找。” “是!”霍鹰善轻功,直接飞檐走壁上了寺庙院墙,抄近道先狂奔回去。 等陆衡清快步走到他卧房时,霍鹰朝他行礼,气喘吁吁道:“少爷,能安排的人手都已安排出去了,今夜定能寻得良医。” “知道了。”陆衡清跨过自己下榻的院落大门,而后便看见了院中一片安静的景象。 霍鹰是把人手都安排出去找大夫了。 陆衡清想着,突然脚步一顿。 “坏了。” “少爷?”霍鹰疑惑。 陆衡清没有说话,直接往自己的卧房去走,推开门的那一刻,果然…… 房里空无一人,除了七扭八歪倒着的桌椅麻绳,就是一个开了洞的天窗。 蒋怜果然逃跑了。 陆衡清咬紧牙齿。 “这……夫人,夫人这是……”霍鹰看着眼前这一幕,也愣住了。 “抓紧再派人去找,灵云寺本就在深山中,院落颇多路又迂回曲折,本出寺就不容易,更别说下山,如今也是深更半夜,蒋怜估计还没出寺,你带人马上去找,兴许还能找回。”陆衡清又道。 “是!”霍鹰马上领命行动。 陆衡清看着眼前卧房的狼藉,双手紧握成拳。 他又继续回到静心堂抄经。 过了半个时辰。 “少爷,人还未寻到。”霍鹰又去通报陆衡清。 “加派人手继续去找。”陆衡清抄着经书头也不抬,只道。 “是。” 又过了半个时辰。 “少爷,人还是未寻到,是否需要再加派人手?”霍鹰又问。 “可。”他只答。 “不过我们人手基本用尽,少爷,只得向寺院或者二少爷他们借一些了。”霍鹰又道。 陆衡清停下笔。 他想了一阵,嘴角往下一扯:“不必了。” “少爷?” “就这些人,找不到,便罢了。” 霍鹰又是一愣。 “可外面寒凉,夫人走时连我们给她的毛氅都咬碎丢下了,想必着装单薄,这万一……” “是她自己要跑,明知夜晚寒凉还要走,左右我们派人找她,已算仁至义尽,不必再管她了。”陆衡清说完,继续抄经。 霍鹰还想说什么,但见陆衡清面色决绝,便也不再说什么。 他应了一声,便退下了。 陆衡清自觉自己说得没错。 的确她自己要走,是她明知夜晚寒凉山路曲折还是要走,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是她自作自受。 她既费尽心机算计耍弄,又逃走,便也知其中风险,今夜她如何度过,当然要她自己承担。 与他无关。 陆衡清继续低下头来抄经。 霍鹰没再来打搅他,一旁的诵经声也颇为祥和,陆衡清不再抄错字,一页纸又一页纸很快抄下来。 今夜很顺。 只是正当他这么想时,一句话突然冒了出来。 “夫人走时连我们给她的毛氅都咬碎丢下了……” 他笔触又是一顿。 为何要咬碎? 若是逃走,将毛氅摘下来扔在地上便可。 咬碎是何意。 陆衡清眉头皱了一会儿,又继续用笔蘸着墨水,去抄经。 抄经不能有杂念。 他不该再有乱七八糟的思绪。 所以为何是咬碎? 咬碎,不是常人所为,发狂的野兽,惯常喜欢咬碎一切。 所以,蒋怜,不正常吗…… 想到这里,他又停下手中的笔。 他突然知道为什么他们找不到蒋怜了。 …… 她就是个麻烦。 陆衡清咬紧唇,终于放下笔,起身快步出了静心堂。
第22章 礼佛(4) 蒋怜觉得自己挺倒霉的。 从诵经堂睡着清醒以后, 她就一直卖力装睡,那些大夫老头针灸她她都没敢醒,一直憋着, 甚至还伪装呕吐,总算骗过陆衡清逃出来了, 但她居然在这个时候…… 身上很热, 像有一万只蚂蚁在爬,那股感觉越来越浓烈, 越来越令她讨厌。 她紧紧咬唇忍着, 将自己的身体蜷紧。 上回她能脱困,是因为自己最后把自己撞晕过去了, 她知道。 她也应该效法让自己再做一次。 可是撞晕过去也疼啊,她觉得自己现在还能忍, 要不先忍一阵, 万一劲儿就过了呢, 万一呢…… 蒋怜把自己的身体蜷得更紧了。 窗外寒风呼啸, 她本来穿得少,会冷,但此刻只是感觉, 那冷风刺在身上,自己像被烫了一样。 意识越来越不受控制。 她手指紧紧抓住地板。 忍不住了,不行,不可以叫出声, 也不可以有任何想法……她要忍住, 忍住…… 不知不觉蒋怜白皙的手指破了, 渗血出来,嘴角也是如此。 眼泪一下止不住滚下来。 为什么她总要经历这种痛苦, 为什么。 哪怕家里穷些,她明明也可以有父母庇佑,活得像个人样,可为什么,她变成了这样。 每隔一段时间就来一次这病,旁人得病,只会令人同情,她得病,自会让人觉得羞耻,丢脸。 她觉得自己很像个动物,一发病,就只剩下了本能。 她真的还算人吗? 真的只是那些人培养给其他人的玩物吗? 她不想当玩物,不想去伺候别人,讨别人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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