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军队也一样, 每一名将士皆斗志高昂, 恨不得随时随地都能站上沙场,痛痛快快地拿刀杀人。 本该是为保家卫国的好儿郎, 坚毅的脸孔却日渐狰狞, 见血时的愉悦笑容几乎要咧到耳边,见者无不惧胆寒。 国与国之间频繁的战火, 嗜血、暴戾、凶残、阴险或狠毒,让人心日渐腐化。 如果没有陆恒的出现,现在的平昌国兴许也已沦为地狱。 可即便近几年因着国师陆恒的游说而避免了平昌国君许多不必要的杀戮, 但这位国君身上的戾气却也丝毫没有减少, 反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浓重。 因而当他掀开车帘,毫不收敛地释放身上的煞气时,只教人禁不住本能地颤抖。 渡生门一众人便是这般颤抖着,在辛佐领头之下,纷纷跪地叩首,口呼:“陛下。” 许久都未等到叫起的声音。 有胆子大些的门人, 偷偷用眼角余光瞥了眼。 却见人群最前头, 一个纤纤身影笔直地站着。纱织的腰带和素色裙裾交缠着,随风轻轻飘动, 勾勒出盈盈一握的纤细腰身,以及一个强大而又坚韧的灵魂。 但很快,他们又释然了。 那是神女啊。 神女自是不必跪人间帝王的。 但实际上,陆晚菀并没有那些人想得那么威武不能屈。她只是一时间被眼前所见惊了下。 从车舆上下来的平昌国君,容貌同谢衡有几分相像,他头戴金冠,身着黑衣,衣上绘有飞鸟鱼兽,而他的周身…… 是她眼花吗?这位平昌国君周身,缓缓流泄的黑雾又是什么东西? 这时平昌国君已经走到了陆晚菀面前,他视线落下来,面上浮现出一丝不耐。 “寡人想请神女施一招神术。” 阴冷的声音,戾气横生,众人闻之胆寒。 也明晃晃地告诉所有人,这位平昌国君对“神女”的乍然现世仍然心存疑虑。 陆晚菀自然是不会什么神术的,她反倒觉得平昌国君身上处处都是邪术的影子。 她扭头瞧了瞧辛佐。 好家伙,这人跪得可真叫一个不动如山,连稍稍抬一下头都没有。 怕成这样,还太祝呢! 陆晚菀故作镇定地沉吟了下,面上倒是半点不见紧张和心虚,她问道:“陛下想看什么样的神术?” 他想看什么样的? 这话倒是问得相当有底气了。 平昌国君微微怔了下,心道寡人虽贵为一国之君,一怒能震山河,但他哪知道神术该是什么样的。 他心中一掂量,抬手指了下辛佐,道:“太祝既掌管神事,想必对神术有所了解。” 辛佐这时才抬起了头。 他似是沉吟了下,这才道:“神女身负神力,邪祟定然不敢近身。请陛下准允,择日开启祭坛,由神女为陛下驱邪避祸。” 陆晚菀听了,心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好嘛!你自个儿整日的装神弄鬼,现在倒好,还要我一起? 驱邪?避祸? 她会个锤子的驱邪避祸啊! 陆晚菀这头腹诽了好几句,等她抬起头,才发觉到平昌国君面色也不对了。 不,不仅仅是不对,简直称得上是铁青。他整个人似乎都绷紧到了极致,脖颈、额角,甚至青筋突出,冷汗都沿着下巴落了下来。 与此同时,旋绕在他周身的黑雾以他为中心,失控般的汹涌窜出,又狠厉地穿透他的身体,密密包裹着他,每根头发,每个部位,都被湮没在雾里。 一时之间,平昌国君露出了堪称痛苦的脸色。 有跟随平昌国君的宫人似乎察觉到什么,正要迈步上前,被平昌国君一把扣住了脖颈。 他的力气极大。 陆晚菀听见清脆的一声响,那宫人当下便被拧断了脖子。 “!!!” 她立刻踢了一脚身后跪着的辛佐,谁料这一脚,竟把辛佐给踢倒了,还吐了口血。 陆晚菀:“……” 怎么回事?她也没用什么力气啊。 但现在瞧辛佐这样子,肯定是使不出多少力气来了。 陆晚菀定了下神,再度抬眸,对上了平昌国君的目光。 他此时双目赤红,血丝密布,神情间似有一分癫狂与狠戾在。 而四下的宫人和跪了满地的渡生门门人,眼神中都透露出了一丝惊恐。 往日陛下头疾发作,门主都能想办法替陛下缓解,可今日竟连门主都无法了。 他们又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众人只见身着素衣的纤弱少女镇定上前,开始低声对着国君念诵:“冰寒千古,万物尤静,万变不惊。驱邪缚魅,保命护身……” 这是今日谢衡在替她梳发时教给她的法咒,是修真界的清新咒。说是下次他若再发病,可以念给他听。 而倘若谢衡中的邪咒和平昌国君中的那个是同一种,那么这清心咒对于平昌国君兴许也是有用的。 这种时刻,也只能试上一试了。 幸而这咒文当真还有一分作用。 陆晚菀念完一遍,肉眼可见的,平昌国君眉眼间的戾意少了些。 她不敢托大,嘴里清心咒未停,又重重复再念了两遍,见平昌国君身上的黑雾缓缓趋于平静,这才停了下来。 额头都冒出汗来了。 众人也在这一连串的震颤之中,缓缓回神。 陛下方才的模样实在太可怕了,他身形高大,英俊的面容阴沉无比,如此情状,就更像是从地狱里走出来的恶鬼一般…… 以往太祝都还要摆案作法呢。而神女竟只是念了几句咒文,便将陛下安抚了下来。 众人思及此,再也忍不住朝陆晚菀拜了几下。 “神女!” 陆晚菀动也不动地受了他们这一拜,主要她这会儿推也有点软,实在不好丢了自己的脸。 她见平昌国君脸色已恢复了七八成,这才道:“陛下感觉如何?” 平昌国君还没说话,便有匆匆从山下赶来的宫人上前禀告。 平昌国君听完,神色莫辨地看了眼陆晚菀:“今日得见神女神力,寡人之幸。便由太祝择日开启祭坛,为寡人驱邪避祸。” 陆晚菀这会儿也不能说不啊,硬着头皮应了下来。 很快,宫人们便拥簇着脸色阴晴不定的平昌国君登上车舆。 那些渡生门门人还没明白过味儿来,只哆哆嗦嗦地道:“恭送陛下。” 风拂过面庞。 辛佐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才发觉后背衣衫已然湿透。 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忽然从头顶落下来。 “你怎么这么弱?” 辛佐:“……” 他咬了咬牙,将涌到嗓子眼儿的那口腥甜拼命咽了下去。他不敢说方才就是他催动了噬魂咒,才会引得平昌国君这般模样。 可他不曾料到,噬魂咒的咒力如今已经强到这般地步,竟隐隐有脱离他控制的趋势,才会对他形成反噬。 幸好,如今神女已找到,只待开启祭坛,一切便可尘埃落定。 一众人回到院子里。 辛佐正想回房去休息,被陆晚菀叫住了。 “我有话跟你说。” 其余门人闻言,自觉地退开了。 他们如今是真正认可了陆晚菀的神女身份。神女之命,他们自然要遵从。 辛佐捂了把胸口,问道:“不知神女有何事?” 陆晚菀:“很重要的事。” 辛佐闻言,神色当即一肃:“可是神女也受伤了?” “不,”陆晚菀故作深沉地看了他一眼,这才道:“我不会驱邪,所以你要不选个靠后的日子开坛?” 辛佐:“?” 陆晚菀:“这样我才来得及跑路。” 辛佐:“……” 辛佐抿了下唇:“神女今日就做得很好。” 就如噬魂咒失控一般,陆晚菀仅凭靠几句咒文就缓解噬魂咒的症状,是他确实没有想到的。而她念的咒文,也是他从没听说过的。 他日神女神力一旦在百姓面前展示出来,又何愁大事不成? 而陆晚菀却只是反问他:“那咒法只能缓解,并不是真的解决了,不是吗?” 辛佐闻言倒是心下一松。 噬魂咒可解。 只不过此前时机未到,他还需借着噬魂咒,才能在平昌国君面前露脸。日后也便用不着了。 辛佐想到这里,道:“神女不必担忧,日后只需按照我说的做,陛下的头疾便可痊愈。” “哦。”陆晚菀懒洋洋地应了声,不动声色道:“怎么做?你现在说来我听听,不然……”她视线从上到下扫过辛佐:“你这么弱,我可不会相信你。” 辛佐一口老血:“……” 是夜。 月上柳梢头。 一道人影熟练地翻窗而入。 然而出乎他意料地,床榻上并没有人熟睡。 隔着一道雨露屏风,里面有隐隐水声传出来。 谢衡眼皮一跳,下意识晃了眼门外。随后才想起来,方才进来时他看到的几个都是渡生门的女弟子。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能忍受。 他只是稍稍一想,便觉得浑身血液都开始沸腾,换作其他人呢? 谢衡闭了闭眼,勉强按下心中翻涌着的情绪,迈步往屏风后去。
第60章 解咒 已是深夜, 夜阑人静。 而越是寂静,屏风后清泠泠的水声便愈发清晰。 谢衡视线胶着在屏风映出的人影之上,好一会儿, 才缓缓迈步过去。 然而,到底还是停在了屏风外面。 “谁?” 屏风另一边的陆晚菀自然也听了脚步声,她心下知晓应当就是谢衡, 但毕竟身在敌人的地盘上,还是需要更谨慎些, 这才轻声问了句。 “是我。”谢衡声音低沉, 顿了下,又道:“ 天气热, 不宜泡太久, 当心头晕。” “知道啦。”陆晚菀应道,却也并没有立即起身。 她慢吞吞地伸手抓了块帕子, 随意抹了下身上的水渍,这才拿了搁在一旁的里衣,慢条斯理地往身上套。 然而一不小心, 跨出浴桶时磕到了腿, 连带着将旁边挂着外衫的架子也给推倒了。 “啪嗒”一声。 室内外都很安静,晚间亦是无风。 架子倒地的动静,显然已足够守在院门外的人察觉到。 很快便有人到了屋外,推开半扇门,探头往里间瞥过来:“神女,出什么事了?” 不多时, 玉露屏风后传出一道柔和嗓音: “没事, 不小心把架子弄倒了,明日再收拾就是。” 的确是神女的声音。 那女弟子没有起疑, 正要退出去,视线一晃,看见屏风上映出一抹窈窕身影。 曲线玲珑,腰肢纤细,引人遐想。 尽管只是投映到屏风上的一道影子,也叫女弟子脑海中瞬间冒出一个念头:屏风后的人不像是凛然不可近的神女,倒更像是话本中提及的惑人精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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