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赵家军的数量几乎是不相上下。 乍然看去,隐隐有力挽狂澜,局面万变的意味,当然得要忽视这些人身上廉价不值钱的衣裳。 “阿宁师妹。” 韩剑星道:“赵维森此人,我在外多有耳闻,比他父亲要强劲些,上过几回战场,并无败绩。他虽不是用兵如神之人,但他所率领的韩家军,以蛮力旷野闻名四海。与其说那是一些士兵,倒不如说是一群野兽,如今还是盛怒当中的野兽。” 沈宁轻点头,赞同韩剑星的话,眼角余光瞄了眼同样在私下商榷的赵维森、赵髯等人,提醒道: “其副将赵髯,行如出一辙的蛮横野兽之道,务必小心之。” “阿宁妹妹,可有对阵之策?” 韩剑星身侧的陆子白问道。 “有。” 沈宁缓抬了幽深漆黑的眼帘,掷地有声,一字一字道: “大罗之阵。” 听到大罗之阵,韩剑星、陆子白这些人的面色齐齐变之。 大罗之阵,宛若心魔般。 “好,便如阿宁师妹所言,要干,就要干一场大的。” 韩剑星深吸了口气。 话音才落。 他扭过头,在纷纷扬扬的风雪里,看到了人群里的老人。 老人白发染霜雪,似有疲惫之态,已不复当年的健壮。 岁月匆匆如白驹过隙,总会带走一些人们舍不得的东西。 他已不是昔日横冲直撞怒骂天道不公的少年郎。 旧日师长的脸上,长了些象征垂老痕迹的黑斑。 师徒二人隔着多年的岁月远远地对视了眼,俱都默默地抽回了眼神。 “秦老,那不是韩剑星吗,你往年最挂念的人。” 刘安河优哉游哉,好整以暇般,走到了秦老的身边。 “刘安河,这是子衿的地盘,请你出去!”赫连老先生勃然大怒。 刘安河两手拢袖,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都是大燕武堂的人,几位又何必如此?老朽不仅关心沈宁这孩子,也很关系此战的结果。” 一面说着,一面就来到了秦老的身边。 “秦老兄这是怎么了,激动到神情都变了。” “韩剑星到底是老兄的徒儿,能让老兄这般的难以自持。” 刘安河凑近了秦老,将声线压到极低,只有彼此两人方才听得见。 “老兄,当年剑星离开的时候,也不知多送一程,实不相瞒,当年我经过遇到,他在城郊外,腿都被人打断了呢。” 那风轻云淡的话,让秦老浑身都已僵住。 风雪映入眼。 四肢百骸,脏腑深处,沿着脉络流淌的鲜血,似是一点就着。 他发红的眼睛,充满愤恨和不可置信地看向了刘安河。 适才过于惊喜,而今冷静下来方才发现,韩剑星步行之时,右腿好似不怎么稳当……有一点似坡未瘸的感觉。 “你当年既然看见,何不出手相助?” “相助?” 刘安河低低地笑了两声,“贤弟我啊,自是不能相助的,因为……” 说话之际,他距离秦老愈发的近。 确保无人听见他的话,方才压着嗓子继而道: “因为,就是贤弟我让人打断的啊,那韩剑星柴门出身,岂敢叛逆,贤弟我这也不是为了给秦老兄你去出气,你应当不会怪罪于我的才对。” “轰”的一声。 风雪骤然激荡。 秦老先生枯老的双手,猛地攥住了刘安河的衣襟。 刘安河的面部,龟裂开了肆意的笑容。 他如同瓮外之人,看那翁中的鳖,是如何一点点绝望的。 现下。 子衿关键一战。 秦老这边若是出事,必然会扰了韩剑星和沈宁的心态,使得子衿的学生们不攻自破,落魄离席。 再者说,圣上跟前,秦老失仪,亦是大罪过了。 他便是看这秦老东西不痛快。 分明是一路人,却总是虚伪如斯。 “秦老!” 邓伯斐低呼。 秦老先生面红耳赤,满目肃杀之气,恨不得将刘安河给敲骨吮血,吃个干干净净,更恨自己当年的傲气,作为师父不肯低下头去,连送学生出城的勇气都没,只敢在城墙一角望他远去。 刘安河的衣襟之上,秦老先生充满狠劲死命发力的一双手,稀稀疏疏覆了老年斑的手背,还有青筋突起。 这边的变故,不算大,却吸引了不少的目光。 沈宁和韩剑星,近乎是同时看了过去。 刘安河露出了无辜之情。 “秦老兄,你这是做什么,你对韩剑星再有怒气,何至于发泄到我身上,我也不过是提了一嘴啊。” 刘安河惊道。 韩剑星指尖微颤,发冷。 师父厌恶他,已然到了这样的地步…… 他垂着头,苦笑几声。 刘安河见状,心里的痛快如火山喷发到了极点。 那年,他第一眼发现了韩剑星的武学之才,想收入门下,为他效力。 奈何韩剑星是个冥顽不灵的榆木脑袋,偏是不听他的话,还认了秦老先生为师,这口气,郁结于心多时,打断韩剑星双腿才算是狠狠地出了口恶气。 第291章 赵将军,打扰了 刘安河眼角余光瞧见了神情痛苦的韩剑星,心中自是万般的舒畅。 秦老渐渐冷静下来,松开了刘安河的衣襟。 刘安河无辜道:“秦老兄,你这又是何意?” 秦老闭上眼睛。 韩剑星被打断腿的事已是多年以前无从查证了。 今日重头,当是赵家军和子衿的博弈。 “刘安河,你黄鼠狼给鸡拜年,安得什么心,有数便可。大庭广众之下,又是鹿台宫武宴,老朽不会因你一人而扰了大家的兴致。” 秦老深深地吸了口气,赤红灰浊的眼眸隐忍着万般的沉痛。 他注视着了刘安河半晌,方才忍着咽喉割裂的疼,嗓音沙哑却如洪钟般拔高,似是用尽了毕生之力。 “韩剑星!” 他扯着嗓子,大喊。 韩剑星愣住,讷讷地望向了秦老,有几分近乡情怯的忐忑。 他在京都周边苟延残喘许多年,许多回到了城门前只在林野遥遥一看,不敢靠近…… “好好应战,给为师长点脸!” 秦老大喊:“为师一把年纪了,也想要骄傲一回!可否?” 刘安河皱紧眉头,犹若不认识了秦老般狐疑地望着眼前的老人。 这一刻,诧异鼎沸。 秦老,非这般外放之人。 内敛又闷骚。 一点矫情,死了都要带进棺材板,阎罗殿前都是个闷葫芦。 韩剑星站在原地不动犹若千年的劲松。 风雪落睫翼。 他曾被打断的腿,固然好了,这会儿隐隐作痛。 复杂的心情,慢慢地蔓延。 双足宛若扎根于地。 整个人都……僵了。 郁结多年,一夕之间已然释怀。 彼时壮志凌云京都受挫,而今归来,还要做一回昔日笑看王权富贵的少年郎。 大雪加剧,犹若柳絮飞扬。 他在这迷人眼的璀璨堂皇之中朝着心心念念不敢看一眼的师长露出了笑。 两行泪水划过脸颊没入了唇齿。 味道并未有想象中的苦涩。 他深吸了一口气,面红耳赤,蓄满了力,竭力地喊道:“徒儿韩剑星,领家师之命!” 秦老愣了。 旋即失笑。 他笑得拍了拍刘安河的肩膀。 “安河老弟,谢了,若非是你,我们师徒二人须得拧巴多时,才能解开这原想带进棺材里的结。” 老人释怀的模样映入刘安河的眼里,让他心被凶兽啃噬般,血液逆流般,极其的不爽快。 “他的腿……”刘安河还想刺激秦老。 秦老则道:“他的腿,就不劳烦安河老弟关心了。” 刘安河自讨无趣,闷哼两声,甩了甩袖,灰溜溜地回到了自己的原地。 身后,秦老的眼里,多了些惆怅和恨意。 这笔账,自有跟刘安河算清之日。 他的徒儿,绝不能平白无故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还无处申冤。 当下秦老只得先把心思放在对峙。 “嗵——” 苏统领敲响了锣面。 禁卫军,黑甲军,依次守在武台之外。 战意充沛,剑拔弩张,如一点星星之火只待燎原。 赵髯往前踏出了一步,身上的甲胄闪着寒光,微抬起的下颌,流露出了骄傲的神情。 他粗粝的手掌拍了拍袖面,“赵家军的甲胄,刀枪不入,我大焱皇室亲赐之物,用西域的天寒铁锻造而成,当真是好东西。” “赵家军,并肩作战多回,诸位,莫不是觉得,一群乌合之众,能够打碎,铁甲之军?” 赵髯的嘴角快要咧到了后脑勺去。 露出的双排牙,宛若古书神话所画的地府恶魔般。 “现下,诸位跪地磕头,认输,也不至于太难看。” “刀剑无言,就算是点到即止的切磋,难免伤及要害,落得终生残疾成为废物,就不太好了。” “左右也是你大燕境内,输得太难看,也不太好吧?” 赵髯笑着说。 沈宁对此置若未闻,而是与韩剑星、陆子白等人交代了几句浅显的话。 众人围聚成圈,讨论应战之事。 赵髯眉头紧皱,顿感不快,继而说道:“贩夫走卒,布衣商贾,竟也来……” “闭嘴。” 话尚未说完,沈宁回头睨来,眼神深寒如寒山不化。 赵髯没由来一怔,还真的是戛然而止了。 恍惚间的模样,有些许的滑稽。 “赵副将,你,太吵了。” 沈宁幽幽说罢。 赵髯恼羞成怒,滔天而起。 赵维森两眼浮动起危险的杀机,如风雨不期而至。 “沈宁,做人不要太嚣张了,区区女流,真当能风头压我赵家军?” “都给老子上。” 赵维森一声令下。 话毕。 双刀交叉划过长空摩擦火花,铿锵砸在地上。 此乃刀烟信号,意味着,赵家军,当动杀心了。 赵维森邪肆一笑。 沈宁不知道的是,赵家军,都是赵家死士,是为了扬眉吐气的这一日。 既不能与大燕开战,便要行这迂回之路,找回曾经丢失的颜面,再一回风光于列国之间。 “上!” “杀!” “……” 喊打喊杀之声,如山体滑坡,滚滚震开。 有人担心有人忧。 “子衿诸位,应战——” 沈宁踏步掠出,如一匹暴掠的狼,气势凶猛万分,长枪挑风雪,闪寒芒,杀机尽显! 子衿的学生,不管是当下的,还是从城外而来的,都像是亡命之徒,共同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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